十點鍾,周默成起床了。葉春聽到周默成在廁所裏的咳嗽聲,知道他已經起床,就放下手頭的活兒,走進他的臥室。

    周默成的房間十多平米,既是臥室,又是書房。房間的南窗下是一台寬大的寫字桌,上麵淩亂地堆放著煙缸、水杯、筆筒、報紙和書刊等等,隻有一小塊桌麵露出來。一張雙人床抵靠北牆,在床頭上方的牆壁上,掛著幾個相框,其正中一幅大的照片是周默成夫婦年輕時的,在他們的照片下方的外圍,是他們的兒子和女兒年幼時的照片。在床兩側,一邊是櫥櫃,一邊是書架。地麵是青灰色的水泥地,襯出房間的陰暗。

    葉春先把床上的被子疊好,然後,倒煙缸,倒紙簍。她把地麵掃了一遍,接著擦桌子,再撴地。收拾完了,出來時,葉春把痰盂帶了出來,放在走廊上。她等周默成從廁所裏出來,再把痰盂拿進廁所裏衝洗。

    周默成洗漱完畢,迴到臥室,葉春把他喝的一杯中藥端進去,放在寫字桌上。周默成身體虛,他早晚都要喝中藥。每天下午,葉春坐在廚房裏,一邊看書,一邊熬中藥。周默成見葉春走進他的臥室,他的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葉春每次與周默成相見,他總是露出和藹、親切和平易的微笑。周默成六十多歲,中等身高,身體瘦削孱弱。他雖然身體孱弱,可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他在與來訪的朋友交談時,不時發出開懷大笑。他的笑聲是那種豁然開朗的、響徹屋宇的響亮笑聲。他的笑聲極賦感染力,葉春每次聽到他的笑聲,都會情不自禁地笑了。好象那笑聲在她的心頭突然打開了一扇天窗,讓她看到了遼闊高遠的天空。

    周默成是個非常謙遜的人,不管是對家中的保姆,還是院中的普通鄰居,他沒有半點著名作家的自傲和架子。如果要想看清一個人的精神品質,最直接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看他在低於自己社會地位的小人物麵前,表現出什麽態度。在小人物麵前,有頭有臉的人,他們犯不上偽裝自己,他們會露出他們的“廬山真麵目”。

    周默成是個風趣幽默的人,在飯桌上,他是活躍氣氛的製造者。他很小就當兵,他是軍旅作家。在他的軍旅生涯中,親曆和親聞許多感人的故事,這些小故事,經他生動地一描述,象顆顆珍珠一樣,鑲嵌在葉春的記憶中。有一次,周默成風趣地說:“作家是見官矮一級,見國家主席矮一級,見村長也矮一級。”葉春覺得他的話很有意思,耐人尋味。

    作家基本就是坐在家裏。周默成平時很少外出,除了每月有幾次出去講課,或偶爾和胡亞麗一起去一趟書店或副食店。要是沒有朋友來訪,不是吃飯時間的話,他基本上在自己的房間裏。他偶爾也看電視,那都是看體育競賽的節目。有一次,他看了電視,微笑著對葉春說,說葉春象少兒頻道的節目主持人。說那個主持人病了,可以讓葉春替她。葉春聽了笑笑。他從不過問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鹽。他食人間煙火,但不過問人間煙火。葉春不管晚上幾點睡覺,總看到周默成的房間裏亮著燈。他自己每天睡得很晚,但他提醒葉春不要睡得太晚,說年輕時要注意保護身體,否則上了年歲身體就壞了。

    半個小時後,葉春把周默成的早餐端進他的房間:一碗粥,一碗牛奶。

    當胡亞麗把周默成的空碗拿出臥室,已經快十一點了。早餐在稀稀拉拉中,終於結束了。

    葉春在各人的早餐間隙,搞衛生洗衣服。葉春把洗好的衣服晾曬在院中的繩上,然後開始做飯。午飯周遊迴來吃,周文淵夫婦不迴來。

    午飯後,葉春收拾完廚房,已經一點多鍾了。周遊已經上學走了。葉春在周遊的房間的桌前坐下,翻開一本魯迅的書。她看了一會兒,就頂不住困倦的襲擾,她不得不合上書。葉春躺在周遊的床上,卻又睡不著。她的生命很脆弱,她的意誌無力駕馭自己的物質生命。葉春爬起來,重又拿起書。她努力驅逐著困倦感,隻有在手裏拿著書的這一刻,她的身心是統一的。在她洗衣服的時候,在她為胡亞麗刷洗鞋子的時候,在她擦洗廚房裏的鍋盆時候,她的心裏時常襲上一陣焦慮感。她看著自己的青春,就這樣在瑣碎的、沒完沒了的家務勞動中,流逝,她感到心慌!

    她的心裏總想逃離這種生活,她不想看著自己一天到晚象個不停旋轉的陀螺。她的心向往別處,可她又不知去往何處。日子象繩索,在葉春的心頭,一圈一圈地捆綁。她看不到鬆綁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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