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秦掙紮起身,但老道驀地又遙擊一掌,玄秦與飛蠅激戰太久,傷勢極重,而被老道內勁侵入經脈,再製不住伏魔真氣,仰天大喊,身子被團團黑影罩住,似成了一個極大的蟬蛹。老道大聲道:“好妖魔,果然厲害,貧道生平罕見。”心念一動,一股罡氣散出,布下伏羲八卦陣,目力所及之處,皆被這老道罩住,但任憑他八卦之術精妙非凡,卻一時也無法算出那黑影破綻。


    那黑影飛速盤旋,刹那間往外擴張,老道又擊出一招“天琴雲弦掌”,以他的功力,這一掌連崩岩碎山都能托起,豈料與那黑影一碰,老道身軀巨震,陣法竟微見散亂,他也被迫退半步。當年他與覺遠相鬥,使出這伏羲八卦陣來,沉穩如山,連覺遠也極難撼動他,這黑影變化之奇,威勢之強,當真可畏可怖。


    老道正警惕時,那萬千黑影陡然散得一幹二淨,見玄秦盤膝坐在地上,麵露微笑,臉色發青,飛蠅與老道皆眼光獨到,一見之下,便知玄秦已散盡神功,命在頃刻。


    隻聽玄秦哈哈大笑,說道:“我明白啦,逆天而行,果難持久。但‘朝聞道,夕死可。’我能得這片刻之悟,豈不遠勝俗人迷茫一世,不明大道麽?”


    老道肅然起敬,正要客套幾句,玄秦身子幹枯碎裂,彈指間化作黑沙,大漠風吹,他已不複存在。


    老道喟然長歎道:“這位高人妙悟至理,非我所及。可惜他心存邪念,無力駕馭神功,如此逝去,似也心滿意足,了無遺憾矣。”


    飛蠅支起身子,坐在地上,問道:“你為何來此?又為何出手助我?”


    老道躬身行禮,說道:“我得門主訊息,知此地既有妖邪作亂。又有可渡之人,故而前來。”頓了頓,又道:“貧道乃山海門張...那個...三峰,居士便稱為三峰即可。特來引居士入道,賜你長生不死,化你.....化你....”似乎突然忘詞,摸出一張小紙一瞥,喜道:“化你蒙塵之心。”


    飛蠅怒道:“你睜眼瞧瞧。老子哪裏像是凡人?”


    老道聞言一愣,搖頭道:“施主莫要強辯,且吃我一掌,瞧我取你首級。”作勢便要出手,飛蠅大驚失色,急忙爬起身來,卻見三峰捧腹大笑,說道:“居士定力不夠,被我一嚇,便方寸大亂。”


    飛蠅氣往上衝。嚷道:“你要消遣老子,也得分分場合。這般毫無輕重,成什麽樣子?”


    三峰點頭道:“那咱們便真打一場,分個勝負,接我一招‘取你狗頭掌’。”左手隨風,右手成雲,片刻間舞了數十個虛招,招式極為精妙,但飛蠅不再理他,朝玄秦湮滅處走去。三峰便覺顏麵無光,怏怏喊道:“貧道好歹救你性命,你裝作被貧道驚嚇,讓貧道樂嗬樂嗬。有何不可?當真忘恩負義之至。”


    飛蠅在沙土裏摸索一陣,摸出一個圓球來,那圓球黑不溜秋,似是死物,但飛蠅見狀深受震動,捧在手中。眼眶微紅。


    歸燕然腦中仙氣與玄夜伏魔真氣融合,氣生血肉,化作此物。玄夜求道過甚,粉身碎骨,難以自迴冰雪神潭。但此物是歸燕然的?還是玄夜的?


    三峰沉吟片刻,勸道:“居士武功雖強,但塵緣未了,定力尚不到家,也難怪敵此人不過。若非貧道來此,居士已然敗了。唉,貧道聽聞咱們山海門各個兒凡世無敵,豈料居士如此不濟,當真丟盡了咱們山海門的臉...”又絮絮叨叨,東拉西扯,竟比長舌婦尚要囉嗦。


    飛蠅隻覺頭疼,喊道:“你小子死性不改,誰知卻變本加厲,這嘮叨的惡習愈發惱人了。”


    三峰奇道:“居士可曾見過我前世模樣麽?你可與我相識?”


    飛蠅說道:“識得,咱們一塊兒逛過窯·子。”


    三峰怒道:“貧道....童男之身,每早一柱擎天,豈會去那種地方?你憑空誹謗,接老道一招‘扒皮抽筋爪’!”又虛招驚嚇,但再難有半分效用。


    飛蠅捧起圓球,不再理會此人胡攪蠻纏,離了大漠,往冰雪神潭方位趕去。三峰隻覺莫名其妙,緊緊跟隨,兩人身法皆快,不多時便已來到深潭之前。


    三峰環顧四周,感歎道:“每次前來,此地皆愈發淒愴,貧道生不逢時,未能見證此地昔日盛況,至今思之,不免抱憾。”


    飛蠅默念蚩尤離碑文,那冰雪神潭泛起薄霧,潭中光芒隱現,他一鬆手,那圓球便落入潭中。他轉過身來,對三峰說道:“我求道長一事,還望道長莫要推脫。”


    三峰道:“我與居士一見麵便極為投緣,居士但有所求,貧道一概不允。”


    飛蠅哭笑不得,說道:“我便當你答允了,若此事不成,我定找你算賬。”


    三峰心下好奇,不再玩笑,肅然道:“恭聆居士吩咐。”


    飛蠅說道:“他人頭不在,或未必能成,但我求你在此等候一月,一月之後,潭中或有複生之人,若此人....此人乃是先前死去那人,你...你便不用理會。若此人另有麵貌,求你告知他山海門門規,將他引入正道。”


    三峰凝視飛蠅,神色略顯驚訝,目光微有迷茫,他道:“居士,若真另有人由此脫離塵世,那人也必記不得你。”


    飛蠅忽然拍了拍三峰肩膀,握了握他的手,抓了抓他的胡子,舉止極為親熱,隻聽他道:“忘了也好,不,不,忘了最好。”


    三峰道:“居士,須知心蒙塵埃,終落下乘,居士久居塵世,腦筋委實不太對勁了。”


    飛蠅說道:“我這顆塵心很好,它比什麽仙法神功要貴重萬倍。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忽然邁大步離去,從這冰雪神潭邊走開了。


    三峰愕然發愣,過了許久,在冰雪神潭邊入定坐下。


    ......


    飛蠅離了仙境,迴歸凡世,隨風而行。隻一天時光,便來到帝台山下。他還作蒼鷹模樣,快步上山,見李聽雨、雪冰寒等人皆在宮殿之中。眾人見他到來,無不悲喜交加,雪冰寒縱體入懷,痛哭流涕,死死抱住蒼鷹。竟嚇得魂不附體。蒼鷹柔聲道:“雪妹,你怎地怕成這幅模樣?”


    雪冰寒心神不寧,總覺得自己離蒼鷹越來越遠,每一天都更加害怕自己,憎恨自己,她哭道:“蒼鷹哥哥,你為何...為何又不告而別?我幾乎以為自己再見不到你啦。”


    蒼鷹顧不得旁人目光,將她摟在懷裏,撫摸她小臉秀發,說道:“傻孩子。我又不是頭一遭如此。”他說話之時,心思微動,驚覺自己似情真意切,無比憐惜眼前的姑娘。這情形與數百年前苦戀公主時有些相似,但這情感要堅實得多,也深厚得多。


    李聽雨臉色淒苦,顯然傷心過度,原本頭發烏黑,此刻已然半黑半白,他哀聲道:“蒼鷹兄弟。你....你這些日子去哪裏了?咱們都好生擔心你。燕然他走的太快,我李聽雨一輩子都不曾見過他這般人物,他....他...莫非真是天妒英才?老天無眼,老天無眼哪!”說罷已泣不成聲。他這一哭。大殿上逍遙宮與各門各派的好漢也多有哭泣之人。


    蒼鷹見這許多成名英雄、前輩高人、錚錚鐵骨的好漢,各個兒為歸燕然傷心,微覺寬慰,暗想:“不知燕然能否從池水中出來?又或是玄秦那廝?”


    忽然間,他心頭又湧出烏鴉聲音,隻聽他說道:“你怎地不宰了那三峰?又怎地不宰了那歸燕然?這兩人都是山海門之人。害你生生世世...”蒼鷹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住嘴!”聲音洪亮,震的整個大殿隆隆作響。眾人本在痛哭,聽他一言,全數止泣相望。


    蒼鷹一時窘迫,急忙道:“我義弟蓋世英雄,俠骨熱血,豈是哭哭啼啼之輩?你們若當真為他好,便當繼承他遺願心意,了卻他生前未能如願之事,如此痛哭,又有何用?”


    眾人敬蒼鷹武功事跡,紛紛說道:“蒼鷹大俠所言有理。歸燕然大俠死後,咱們自當追隨蒼鷹大俠。”


    蒼鷹說道:“在下怎能與賢弟相比?他心寬德厚,仁義善良,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你們若真有這份心思,當好生相助燕然遺孀愛女,幫她們安渡難關。”


    眾人齊聲叫好,人群之中,李若蘭身著縞素,懷抱女兒,緩緩走出,目視蒼鷹,抿嘴不語。蒼鷹見她雖模樣淒然,但精神頗佳,竟已挺過慘事,不禁喜道:“弟妹,你心裏好過些了麽?”


    李若蘭垂首道:“二哥,我見著你,心裏便踏實了不少。由你主持局麵,我是什麽都不用擔心啦。”


    蒼鷹連聲謙遜,李若蘭不再看他,而是麵向群雄,施施然跪倒,朝眾人緩緩磕頭,眾人大為不安,也一齊向她拜倒,李若蘭磕了三個頭,垂淚說道:“小女子夫君並非病逝,而是為人所殺,此事小女子一直隱瞞,可...可如今再也....“


    眾人無不驚怒,紛紛問道:“是哪個殺千刀的下的毒手?”也有少數人想到:“我早料到如此,這李若蘭一直隱忍不說,隻怕是驚恐過度,心生膽怯。嗯,歸教主武功天下第一,能殺他之人,也必為絕世高手,武林中也找不出幾個人來。”


    李若蘭道:“此事小女子也不知道,但小女子求大夥兒發個誓言,無論那兇手是誰,一旦鐵證確鑿,大夥兒定要助我將此人殺死,哪怕他武功蓋世,哪怕他表麵上如何仁義,大夥兒皆不可放過。”


    眾人與歸燕然交好,自然各個兒心存正義,又見李若蘭美若天仙,楚楚可憐,無不義憤填膺,便盡數高聲宣誓:“隻要找到害死歸燕然大俠之人,皆必殺之,絕不手下留情。”眾人深陷狂熱激憤之中,喊得聲嘶力竭,心意堅定,這數百人的聲音如同暴雷,飛出大殿,直入雲霄。


    李若蘭見蒼鷹並未宣誓,隻是靜立原處,她暗暗冷笑,心生恨意,站起身來,不住偷眼望著蒼鷹。


    蒼鷹留神到她,以為她柔弱無助,向自己求援,便朝她點頭微笑,示意鼓勵。


    李若蘭也點了點頭,抱緊嬰兒,返身走入人群之中,在無人注目之時,她淚水滾滾而下,眼中恨意灼燒,如同複仇的女神。


    人聲越來越喧鬧,如同渾濁的浪潮,席卷而來,混淆是非,也終於將蒼鷹與李若蘭隔開了。


    ————


    本卷完。


    欲知後事,請看下卷:天罡千變(未完待續。)xh:.254.198.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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