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秀差點兒叫出聲來,她苦苦忍住,在心中費盡思索:“魔教的暗夜使者?如此說來,此人是逍遙宮的人了?是...是章斧山麽?莫非是那位久聞其名的周行天麽?”


    安曼同情的望著王輝,輕聲說道:“大叔莫要傷心啦,你要是這般哭哭淒淒的模樣,我媽媽在天上見到,定然也會難過萬分的。”


    王輝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半點不錯。”他平息怨氣,繼續說道:“我當時並不知道那魔頭沒安好心,見自己一夜之間脫胎換骨,心中又驚又喜。當時那丹藥的毒性尚未發作,我瞧起來也沒變老。我向他連連道謝,隨後興衝衝的跑迴村莊,找到村長的兒子,提出要和他比武,並定下規矩:如果誰贏了,達蘭唿瑪就嫁給誰。


    達蘭唿瑪居然並不領會我這番深情,她大聲勸我,說到後來,竟苦苦哀求我。我見她十分焦急,心知她害怕我打不過她的未婚夫,徒然受傷,原是一番好意。我於是也不去理會,隻是不斷出言挑釁。她的未婚夫心高氣傲,又一貫看我不起,於是便欣然允諾。”


    他說到此處,露出懊悔至極的神情,連連搖頭,他原本就《¢,顯得頗為蒼老,此刻一瞧,更是仿佛一位古稀老人。


    安曼問道:“後來呢?你贏了麽?”她聲音發抖,心中緊張至極。她自幼便沒見過自己父親,問起拉姆爺爺,拉姆說那人遠走他鄉,隻怕去了中原,再也不會迴來了,莫非眼前這人便是自己父親麽?


    王輝黯然說道:“我贏了,非但獲勝,甚至將那人的脖子扭斷,當場殺死了他。”


    安曼“啊”地一聲,李書秀屏住唿吸,兩位少女驚駭至極,遙想當時場景,不免心驚肉跳。


    王輝淒慘的笑了起來,他說:“我原以為我將達蘭唿瑪從惡人的魔爪中拯救出來,她定然會欣喜若狂,誰知實情並非如此。她像個瘋婆子一樣撲了上來,眼神兇狠,仿佛一頭母獅子一般,嘴裏咬牙切齒,手上揮舞匕首,竟想要割斷我的喉嚨,替她的未婚夫報仇!原來在她心底,她一直沒有愛過我,她早就愛上了被我殺死的男人,我被蒙在鼓裏,一直活在自己的美夢之中。”


    李書秀與安曼同時想起:當李書秀將拉普的死訊告知安曼時,安曼神情兇惡,仿佛發怒的野獸一般,豈不是與當年的情形極為相似?原來這世道輪迴,周而複始,似乎一場清秋大夢。


    兩人感慨萬分,喟然不語,王輝忽然又道:“旁人將達蘭唿瑪勸住,她痛哭流涕,伏在屍首上久久不動,整個人仿佛癡呆了一般。我愣愣的望著她,隱隱覺得,自己若是當時死了,便不會遭受這樣的災難,原來那漢人並不是來幫我的,而是用魔鬼的誘惑,將我引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一天之後,村裏將那人衣服脫得精·光,埋在土中。達蘭唿瑪執意要替未婚夫招魂。他並非客死他鄉之人,原不必如此費事,但她思念鬱結,若不如此,心底萬萬無法解脫。


    在招魂祭典上,我如同被厭惡的怪物一般留在遠處,愣愣瞧著那燃燒的篝火,那衝天的煙霧,以及在人群中狂亂舞蹈的戀人,我心中朝思暮想的女神。


    便在此時,局麵突然紊亂起來,達蘭唿瑪動作痙攣起來,仿佛中邪一般口吐白沫,我想要上前幫她,但憤怒的人群攔住了我,我眼睜睜的看著我深愛的少女在我麵前變得奄奄一息,惱羞成怒,痛下殺手,當場又殺死了好幾人。等我迴過神來,我站在血泊之中,身旁躺著五、六具屍首。”


    安曼不禁出言斥道:“叔叔,你出手怎能殺害同胞呢?在真主眼中,這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王輝不理她,自顧自說道:“我想要逃跑,那漢人突然現身將我製服。他點中我啞穴,讓我說不出話來,隨後假模假樣,用哈薩克語說道:‘我是真主派來的神使,我可以化解怨靈的戾氣!’他站在離篝火五丈遠的地方,輕輕揮掌,那篝火登時變為青色,衝天而起,氣勢磅礴,仿佛連星星都被火焰吞沒了。


    所有人都大為歎服。讓開道路,讓那人走入場中,他將達蘭唿瑪救活,並調理她身上紊亂的經脈。安曼,你的母親和你一樣,你們娘倆天生都有吸收先天真氣的本事。”


    安曼想起母親,心中一陣沒來由的酸楚。


    王輝繼續說道:“我雖然被眾人綁住,但見到達蘭唿瑪脫險,心中依然高興。隨後那漢人單獨見我,替我鬆綁,對我報上名號,他說自己叫周行天,乃是逍遙宮的暗夜使者,他碰巧來此,居然接連碰到罕見情形,心中喜悅,實是難以言喻。他向我說起達蘭唿瑪體內經脈情形,被喚作‘聚妖之體’,體內天生有兩處奇穴打開,若不醫治,隻怕有性命之憂。


    我擔心異常,便求他救救達蘭唿瑪,他歎道:‘達蘭唿瑪的病需要靜養,不能受半點刺激,你若留在此處,隻怕她受到驚嚇,輕則癱瘓,重則喪命。’我心中驚訝,非同小可,痛定思痛,連夜從村子裏逃了出去。隨後我一路前往中原,拜師學藝,闖下名頭,雖然時時思念達蘭唿瑪,但深怕害她性命,又知旁人恨我入骨,如何敢踏足故土一步?直至數年前,我再也難抑心中情思,拋下一切,迴到草原之中,誰知達蘭唿瑪已經過世了。”


    安曼心頭思緒萬千,悲喜不定,既同情此人身世,又替母親的苦命而傷心。李書秀則想:原來師父竟是哈薩克族的人,名叫弘吉剌,他長相蒼老,中原口音純正,原也難以分辨。而那位偶然路過的暗夜使者,果然就是周行天。


    兩人以為王輝已然將往事說完,誰知他抱住腦袋,瘋狂喊道:“我收了個可愛的女徒弟,可她也棄我而去;我想要見你,可孤身一人,村子裏守備森嚴,我又不能輕易潛入。碰巧江堂王招攬武林好手,我蒙他器重,賞賜無數,一時感激,便將達蘭唿瑪特異體質告知於他。他令我率大軍前來捉人,此舉正合我意,便一口答應下來。”


    安曼皺眉道:“叔叔,你雖然害得咱們族人東奔西跑,可並未傷及無辜,隻要你將我送迴村子,將功贖罪,他們說不定能原諒你的罪過呢。”


    王輝苦笑道:“不成,不成,江堂王定會發覺我營救你之事,他背信棄義,對你不懷好意,他權勢熏天,勢力龐大,我一人如何鬥得過他?我得想個法子,好讓他斷了對你的念想,死了這條心。”


    安曼聽他語氣不善,神智不大對頭,驚慌之下,用力掙紮,可一來二去,非但沒脫出捆綁,反而將裹在身上的毛毯推落,露出先前被撕裂的衣衫,以及大片誘人的肌膚。


    王輝雙目發直,望著安曼胸·脯小腹,吞咽口水,神情貪婪,仿佛餓狼一般,他嘟囔道:“是了,你這聚妖之體,隻要破了身子,便不再靈驗。我何不....何不助你脫險呢?我並非心懷不軌,而實在是怕你被他們利用啊。安曼,你莫要害怕,我可是一番好心。”


    安曼魂飛魄散,臉色慘白,手肘撐地,想要逃跑,王輝見她身軀扭動,嘴角露出獰笑,喊道:“是啊,你這冰清玉潔的身子,隻怕和你母親一模一樣,這是你母親欠我的情,今天也應當還債了!”


    他大吼一聲,張開雙臂,猴急的撲了上來,安曼想要伸腿將他踢開,但奈何經脈被封,一點兒動彈不得。


    忽然間,王輝眼前銀光一閃,隻見一柄長劍疾飛而來,他經驗老道,臨危不亂,手掌在地上一撐,一招“鷂子翻身”,身體盤旋,將這一劍躲開,隨手抽出腰間長劍,鐺地一聲,他手臂一陣酸麻,退開一步,總算站穩,抬起腦袋,直麵眼前敵人。


    李書秀目光淒然,凝視著自己昔日慈愛的師父,此時此刻,他神情是如此奸惡,異常陌生,就好像發了瘋一般。


    他是瘋了麽?就像山穀中那些人一樣?莫非那詛咒已然蔓延,直至這雪山邊的城市?


    她頃刻想到:這並非詛咒,而是人心中固有的惡念:貪婪、淫·欲、固執、殘忍、狂妄、冷酷。這種種惡念平日裏潛伏起來,如同狡詐的獵手般隱藏氣息,直到肆無忌憚的時刻,直到無法逃避的時刻,它們便唿嘯而出,如狡獸暴駭般占據人心。


    她想起乃蠻王皇宮中飛蠅的故事,他殺死了自己心愛的人,殺死了每一個他曾經的戰友,隻因他們無藥可救,隻因他們罪無可恕。


    她輕聲道:“師父,你病了,你有罪。”


    王輝雙眼眯成一條縫,厲聲喊道:“阿秀!你這逆徒,你壞我好事,你背叛師門,理應千刀萬剮!”


    李書秀搖頭道:“師父,我是在幫你,你鬧騰得太久啦,是時候好好歇歇啦。”


    王輝肌肉顫抖,蒼老的臉扭曲異常,仿佛成了一條毒蛇,他笑道:“你這壞丫頭,你是不是皮癢啦?是了,是了,我也應當教訓教訓你,我要把你的衣衫剝·光,好好打你屁股。我要讓你成為我的女人,我要讓你嚐嚐為師的厲害。”


    他怒吼一聲,使出一招“弦張箭飛”,長劍直如弓弦,勢如箭羽,直奔李書秀而來。


    李書秀感應他劍上氣息,手腕一顫,輕易化解了他這一招,隨後步步緊逼,招招爭先。


    王輝乃江湖上一流高手,武功深湛,不在全真教玄鏡之下。而又與李書秀招式一脈相承,彼此招式皆熟記於心,內力也相差不遠,一時竟鬥得難分難解,但李書秀得了蒼鷹真傳,劍術造詣本已不在九嬰之下,隻不過她懵懵懂懂,原本並不知情,此刻心意堅決,下手不再容情,登時將師傳劍法的潛力全數發揮出來。


    王輝越鬥越驚,到了一百招開外,知覺李書秀劍招如飛龍遊鳳,如風拂濤卷,他雖然熟知她劍法套路,卻絲毫瞧不清劍招來路,心中膽怯,正欲逃脫,隻聽路書秀一聲輕嘯,劍影忽閃,他手腕中劍,痛唿一聲,長劍脫手而落。


    他止住手腕傷勢,知道自己手筋被挑斷,隻怕再也無法運劍。他臉色慘淡,想要怒罵,但一瞧李書秀神情,發現她冷漠難測,心中驚懼,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喊道:“阿秀,饒了師父吧,師父求你了。”


    李書秀平靜說道:“從此以後,不許再靠近安曼,若再讓我知道你有何惡行,我定不饒你。”


    王輝如釋重負,想要磕頭,李書秀伸手點中他胸前中柱穴。他上身麻痹,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李書秀替安曼鬆綁,將她背起,不再理會此人,徑直朝通道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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