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情一定是猙獰的,可是他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了。此時的沈羲遙躺在那張滿目鮮血顏色的床塌上,發出均勻的唿吸。他已經睡去,因著酒杯上我之前塗抹的毒藥的緣故,他此時是睡死過去,毫無防備的。然後就在那沉睡之中失去生命。而就在之前他擁著我走進這東暖閣時,親口下了令要那些侍衛遠遠的守在東暖閣殿閣的三層平台之下。也讓張德海守在了三十六級台階之下。因此,此時,在這門外和近處的四周,是沒有任何人的。

    我俯下身,看著他平靜的睡臉,他的臉上因著酒勁有淺淺的紅色,眉目愈發清晰俊朗。此時的他,脫下了帝王的外衣,是個人人都可輕易傷害的男子。

    我心抽緊著,嘴不由的就抿緊了起來,唿吸急促,心突突猛烈的跳動,眼眶甚至有些濕潤。我坐在他的身邊,目光空洞的看著那撒金的羽紗帳,突然我覺得一道目光略過我,下意識的看了躺在床上的沈羲遙一眼,他的雙目緊閉,唿吸漸漸的低沉輕微下去,藥勁已經發揮了作用。不過一會,他的唿吸就會完全的停止。可是看著他逐漸蒼白的臉,我的心頭卻有股沒有來由的擔憂。

    我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了牆角的花梨木櫃上,那裏,我早已準備好了三尺白綾。我知今夜之後,我們應該是在黃泉路上相見。還好,喝下孟婆湯,誰都不記得誰了。我的兄長和家族,勢必是會受到牽連。可是沈羲遙死了,他的膝下並無皇子,太後為了保全自己,也是會讓羲赫坐上這王位吧。我相信,他不會十分得為難我的家族,一如他曾經對我的保證。我信他。

    閉上眼。十八年來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最令自己記憶深刻的,除了父兄母親,就是那個在煙波亭裏與我品蕭論笛,談詩做賦的謙謙君子。還有,我不可否認的看著眼前熟睡的沈羲遙,還有那個在蓬島遙台的我的夫君。隻有那時的他,才是我真正的夫君啊。即使短暫,即使那時的我並不承認,可是他確實是。

    我隔著窗向著煙波亭方向看了看,今夜沒有那蕭聲,也許在今後的日子裏,再不會有。也許,如今我能為自己做的,為自己的心去做的,也就隻有這個了。羲赫,我相信,如果他掌了這大羲的皇權,不會遜色於他的皇兄。即使,成了皇帝,要放棄許多,可是,也能成就更多。

    我走到門前,將門閂死死的閂死。攏了攏身上的裙子。那漫無邊際的寒冷又侵上身來。腹中的疼痛一陣接過一陣。我用手背抹去了額上的汗,手心裏滑膩膩的。在裙上擦了擦手,我手摸了摸小腹,淒涼的一笑,這

    孩子掉了也好,是孩子的福氣。生在帝王家,最是無奈和悲涼。就讓他重新投胎去做一個普通的人,幸福一生吧。

    走到花梨木櫃前,打開最下層的那屜,看了一眼裏麵的那隻小木匣。我強忍住取出的衝動,隻是滿懷眷戀的看了一眼又一眼,每一眼,無邊舊事就湧上心頭,潤濕了自己的眼,有淚滴落,一顆顆晶瑩地打在那匣子微黃的蓋子上。我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將那抽屜鎖死。

    再次的走到床邊,那裏躺著的沈羲遙已經完全沒了唿吸。我用手指在他的鼻翼處停了半晌,確定是沒有了唿吸,才收迴了手。我看著他,眼淚掉落。之前自己試菜,其實是為了讓他鬆了戒備,不管他是否對我有戒備之心。那毒藥,我早已塗抹在了那隻金鏨花梅花式杯中,酒斟進去才會染毒。用的是斷魂散,那是人間最沒有痛苦的死亡了。我雖恨他,可是卻不願他受苦。更何況,我自嘲的一笑,若是其他,我恐也製伏不了他吧。

    身上的白裙下擺的荷葉邊掃過東暖閣的地麵,留下身上的淡薄的香氣。我手執白綾,仰頭看著那高高的屋梁,一瞬間有些暈旋和恍惚。一揚手,手中長長的白綾飄過橫梁,緩緩的垂下,仿若生命,其實那麽輕,終有墜落的一日。隻是,那垂落的一日,不是這幹淨纖塵不染的素白。

    我狠狠的打了個結,搬過圓凳想要站上去。就在我抓住那白綾上自己已經打好的圈的時候,我又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如同利劍劃過我的身體。心中一驚,下意識的看向了沈羲遙。

    他躺在那裏,沒有動靜。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從圓凳上下來走到他身邊。我看著他,心一橫,又看了一眼在屋梁上飄動的悠悠白綾,轉身從那繡枕下去出之前父親出殯那日自己袖中的那把玄鐵的匕首。寒光一閃略過沈羲遙的臉,也晃了我的眼。我高高的舉起,眼睛一閉就要刺落下去。

    手下落時我不由得睜了眼,就看進了沈羲遙漆黑深邃的雙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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