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灝道:“黨項移民的材料簡單,無論有的還是沒有的,想要什麽材料都能拿到,就是三部土司頭人的材料難一點,需要等三部下山之後才能著手。”


    趙然點頭道:“我有個想法,作為宗聖館道門行走,我想要了解世情民風,故此委托白馬院出一份期刊……”


    “期刊?”


    “嗯,就是定期的邸報,除了公布白馬院的政令外,平常也可以登載一些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案子、傳說話本、曆史故事、道教經義、異聞奇趣等等。”


    袁灝遲疑道:“可是……紅原識字的人不多,也沒有縉紳世家,去年四川鄉試,整個鬆藩,連一個中舉的都沒有,就怕出來以後沒人看。方丈也知道的,咱們道院每有政令發布,都是張貼於門口的白牆上,由典造院道士當場解說。”


    趙然道:“所以這本期刊要用白話文來寫,不需要多深的學問,隻需念過《千字文》、《三字經》的,就能讀懂。再者,這也是培育我紅原讀書人的一個推動。除了麵向鬆藩發行,還可以向全省發行嘛,全省不夠,咱們甚至能發到興慶去,據我所知,西夏人還是很愛看閑書的。”


    “賣到西夏?”


    “對,在傳奇故事中宣揚我大明中原的繁榮和富庶!”


    袁灝當即眼睛一亮:“宣揚我道門的經義和思想!”


    趙然連忙搖頭:“這個不能著慌,若是太急切了,會被禁的,慢慢來就是。”


    袁灝點頭,繼而又琢磨道:“唯恐財力不夠、人力不夠……”


    “這個你放心,這本期刊的編纂,就掛在號房,號房現在沒幾個人,編輯部給五個火工居士編製,編製由我來想辦法。迴頭我就去天鶴宮要編製,咱們紅原編製太少了,白馬院可是道院和官衙合一,編製卻和小河縣龜壽院一樣,足足少了一個縣衙的人,這像話嗎?今年非得擴充一下不可!”


    袁灝大喜:“全仰著方丈了!方丈全力解決這些大事,小事交給我來辦就是了。對了,這本期刊應該叫什麽名頭,還請方丈賜下。”


    “就叫《君山筆記—世俗版》。”


    將袁灝送出書房,趙然在一堆黑材料中挑挑揀揀,最後敲定了一篇嘉靖十九年五月的夏軍軍議記錄,說的是鎮守葫蘆隘的夏軍商議軍糧晚到的補償措施。


    主持軍議的葫蘆隘主將、東南監軍司都巡檢使李光憲非常苦惱,白馬山大營摧糧甚急,可關隘中存糧不夠,本該七天前便送到的軍糧卻遲遲未到,如何應對,是擺在李光憲麵前的一個大難題。


    軍議的結果,就是派遣一百名軍士,除去軍服鎧甲,冒充盜匪,前往齊窮寨搶糧。


    趙然聽說,李光憲在葫蘆隘被攻破的時候,成功轉進脫身,如今依舊在重建的東南監軍司中任職。此君姓李,是拓跋家的人,但很顯然並沒有打入王族的內部核心圈,否則不會隻是個都司。


    他當年對趙然這位成東家非常客氣,趙然過關迴明的時候,也殷勤相待,陪了許多笑臉,趙然對他印象還算不錯。但事到如今,趙然也隻能默默向這位老兄道歉了。


    趙然從西夏迴來的時候,曾經將柔安郡主這一後黨派係向他索要白馬山大戰內部材料的事情報告了東方禮,此刻真開始實施,自然還要再告知一遍,凡事多請示多匯報,這肯定是沒有錯的。


    東方禮看完他準備發過去的材料後迴複:“可發。”並詢問趙然,今後是否成為常態,還有多少材料要發過去。在得了趙然的答複之後,東方禮要求他,每次發材料之前,都要讓自己過目。趙然對此自是毫無疑義。


    將這份記載整理好後,趙然以飛符發給白庚,向白庚叮囑:“將文字賣給金波會所成東家,讓他們拿兩百個漢人奴隸民來換。”


    白庚很快迴複:“衛使,這麽幹不好吧?販賣消息,這可是大罪。”


    趙然迴複:“放心吧,我還能害了你?”


    趙然不知道,在西夏一共有多少漢人奴隸,但他預估中,單是白馬山大戰,西夏人所俘獲的漢民、戰俘等等,就不下十萬。明軍取得白馬山大捷之後,曾與西夏進行過一次大規模換俘,單是那一次換俘,就換迴了近萬明軍,明人在西夏中的數量之多,由此可見一斑。


    到了八月底的時候,西線和北線都已經完成了竣工,紅原通往月亮渡和切瓦河穀的通道打通,運送物資的大車可以高效的往來兩地了。


    無論在哪裏,秋收都是最重要的事務,隨著秋收的即將來臨,西線和北線工程又已經完工,征募來的百姓被白馬院遣散,各自趕迴田間地頭,照看著幾乎快要熟透的莊稼。


    趙然來到紅原,同樣將以前在穀陽縣有聲有色的農村互助合作小組帶了過來,每一甲結成一個互助小組,確保在農忙時能夠集中力量勞作。去年這一措施就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保證了秋收的順利完成,所以今年的秋收,農戶們都極有信心。


    南線工程因為較長,趙然又刻意沒有動用過多的妖修,所以至今隻完成了五分之一,可卻同樣麵臨著勞動力要被抽調去收割莊稼的問題。


    以筇河部為主的三部大小頭人們,紛紛來到海子山下的小街,和保忠商談這些壯勞力的事情,他們一方麵想把部民們調迴山裏收割莊稼,一方麵又想保住秋收之後繼續輸出勞力的員額,和保忠進行了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


    白馬院早就在這幾個月的接觸中摸清了三部現存的體製,對於大部分底層的部民來說,他們雖然通過反正逃脫了給黨項人為奴的命運,但實際上生活方式並沒有本質上的改善,依舊在給頭人們為奴。


    因此,在接到保忠的稟告之後,袁灝和雷善都敏銳的感覺到這或許是一個機會,聯袂來見趙然。


    他們設想了一個簡單的辦法,打算試一試這幾個月的努力有沒有起到成效。


    雷善道:“反正這些部民迴去以後,收割的莊稼也不是自己的,或許隻要我們提高工錢,能夠吸引到其中的一些人留下來,如此一來,或許裂痕就產生了。”


    袁灝冷笑:“不是或許,而是早就產生了。西線和北線的民夫每天能到手十文,他們隻能拿到一半,剛開始還沒有不滿,畢竟能夠拿到就好,但連續兩個多月下來,許多人都有了怨言。小街上的酒樓裏,喝多了咒罵自家頭人的部民比比皆是,那裏天天都有人在罵娘,頭人們一點活都不幹,就能從每個人頭上刮走十二文,誰心裏都不舒服。”


    雷善歎道:“他們以前給黨項人幹活,後來又給自家頭人幹活,哪裏有報酬可言,那時候沒聽他們抱怨,如今有了報酬,能給自己家裏添置物件了,反而開始抱怨了,人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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