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麵有惱色,吐出去的字一個個生硬象一塊塊磚頭。實則是他身體不適,說話沒了感覺。“你給我好好說話,一個女孩子家家,要注意生活小節,什麽時候學會喝酒的?”

    來有言,去有語,小陸子嘴巴不饒人,“什麽不注意小節呀,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呢,我要上班了,快來不及了。哥哥等我下班迴來再教訓吧。對不起了啦,害得哥哥沒得床睡。”咯咯咯,孩子般天真的笑。

    “你還知道錯呀。”藍伸手欲拍她一下,小陸子卻已飛出了屋子,一陣急促又輕快地在樓道響著。不知不覺,藍儼然成了小陸子真正的哥哥,管她的一切,教訓她也是理直氣壯。

    藍精神恍惚,窗外一排碗口壯的雪鬆在晨光裏安靜地佇立著,薄薄的霧靄輕攏著不遠處的山丘,江麵上的船隻不時拉響的氣笛穿越江上霧氣的包圍,生活重歸它故有的秩序,至於昨天,躺在記憶裏熟睡。

    心瀾身影還是會在藍的腦海裏閃現,紫色的憂傷不安地在腦海中最後的定格,秋風漸顯的涼薄於藍遠望的目光裏淺淺涉入,心瀾,這個女人在目光所不及的地方踽踽獨徘。心裏的無奈變作鼻腔裏唿出一口長長的氣息,本來就不曾交錯,不如微笑相忘吧。

    藍出門時,看了看垃圾筒,他扔了的衣服已經不見了。走在上班的途中,身體很輕,不是淩風欲飛的那種快樂輕盈,是失去方向感、站立不穩的飄。東方的日頭爬上來,陽光刺的藍一陣陣眩暈。

    走進辦公室,藍深深地陷在沙發椅子裏,不想花費氣力直起欲裂的頭。坐在他身後的蘇主任自藍走進辦公室,到與他懶懶地打了聲招唿,一直細心地觀察藍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在他身邊所發生的每一件異常情況都會激起他挖掘的興趣,在這方麵,他的精力尤顯旺盛。

    點起一支煙,也不曾轉移視線凝注在藍的身上,清晨抽煙不符合他的習慣。

    蘇主任五十多歲,藍叫他老蘇。他與藍住在同一層宿舍,一牆之隔。老蘇人前人後誇讚藍的工作能力與為人,每年的先進也是他在力挺藍。藍與老蘇之間並非暢通無阻,沒有做到交心就是暗暗地設著防線,老蘇的圓滑世故在機關裏首屈一指,藍心知肚明。老蘇時不時表現出來的殷勤,讓藍左右不適。

    藍的精神狀態不似往常,每每思考問題時,他都需要香煙幫忙。接下來,最好是今天,馬上,立即,他有一樁非常非常重大的事要同藍講,這關係到他是否該做出一個舉足輕重的決定。藍身上發的蛛絲馬跡變化都會影響到他對藍的判斷,以及他是否該做出這個決定。

    出於個性使然,老蘇對身邊每個人都不太放心,他最信任的人隻有他自己。

    煙霧在藍的頭頂上空盤旋,一陣陣煙味刺激藍惡心的想吐。還沒有等藍起身避讓,蘇主任手已經搭在藍的肩頭上。

    “小夥子,你昨晚幾點迴來的?哎喲,你那個房間被小陸子和學冬搞的烏煙瘴氣,簡直就是大鬧天空嘛。還把門大敞四開的,弄得大家很有意見。”

    其實他所謂的大家就是他本人,沒有一個人在他麵前提出過不滿。

    “我這個老同誌不好批評他們,怕傷了他們的自尊心。我幾次三番走到你的門口,看你不在房間,我跟他們年輕人講不出個理。這些年輕人,怎麽不學學你呢?看看書,寫寫字,哎,你不就弄出名堂了。後來我隻好把你的門關上了。”老蘇昨天晚上就在思考一個與藍與他有著利益關係的問題,小陸子與學冬確定影響到他的思考過程,這才令他有所不滿。

    藍強眼皮沉重,手指虛弱地指著蘇主任手上的香煙,“老蘇,我聞著煙味心裏惡心。”

    蘇主任掐滅了煙,“哦,今天看你臉色不大對勁,身體哪兒不舒服?”

    藍說:“那倒沒有,因為昨天被雨給淋了,患感冒了。”

    老蘇說:“是嗎?這可麻煩了。”他誇張地跺著地板,目光中有幾多的為難。

    藍身體幾乎要虛脫過去,對於老蘇肢體語言誇大其實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然。“主任有什麽吩咐,沒關係,一切以工作為重。”

    老蘇說:“我能有什麽吩咐,早知道你生病,我就幫你擋駕了。曉峰書記讓你去下麵工地公幹,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看夠戧。”老蘇眼含哀憐的糾結,不住的搖頭。

    藍說:“沒有關係的,我可以去。”藍欲起身去書記辦公室。老蘇壓住藍的肩頭。

    老蘇說:“你傻了,為公司拚命,值得嗎?要不這樣,你去書記那裏,也不要說你不去,書記那人,多精明呀,肯定會看出你的身體狀況不好,然後你再假意說幾句要帶病工作的話,書記肯定會安排其他人去的。我不信公司除了你,剩下的全是吃幹飯的窩囊廢。”

    藍推開老蘇的手,輕輕地“哼”了一聲,敷衍地笑了笑。多多少少要為頂頭上司關鍵時候的護短而略略地感動。之所以幸免被老蘇拉攏入夥或當作異己排除,關鍵要感謝中國挺管用的老話,無欲則剛和兔子不吃窩邊草。老蘇果然是傳說中的老蘇。藍暗暗地想。

    藍說:“老蘇,書記怎麽安排是書記的事,您對我一慣照顧,心意我領了。我還是那個態度,一切以工作為重,讓我下工地,那是領導交待給我的工作,我是年輕人,比不得有資格的老同誌,與領導之間怎麽可以討價還價呢?”

    老蘇似乎聽出藍話中的味道。退迴到他的座位上。他眼裏有可怕陰暗,藍卻沒有注意到。

    曉峰書記麵向窗戶抽煙,香煙在他修長的手上此時成為憂愁的裝飾。他散亂的目光無目的地遠望一路之隔的小山巒。眉宇間凝結著展不開的愁。

    家,休憩的港灣,這個涵義在曉峰書記的眼底一片模糊。沉悶的氣氛拆散所有對家的期望。比如遠途出差,公務上的應酬,這些事情都要調動人極大的精力,卻讓曉峰書記感到如釋重負的輕鬆。不敢示眾的幸福與同樣不敢聲張的痛苦並存著,如冰與火的相依,帶來內心驚慌忐忑。他沉著內斂的風格,思維縝密的心性,在設想破碎現有的一切、重組新的格局麵前卻左右為難,無能為力。那次與藍同坐火車去上海的途中,他曾觸摸到自己的心事,露出憂傷的神色。

    昨天晚上,曉峰書記坐在家中客廳沙發裏翻看報紙,妻子秦霞專心致誌地看一檔情感類電視節目,電視成了她唯一的寄托,再無其它追求。節目中說的是一對夫婦鬧離婚,男人拋下自己的妻子,找了一個小自己十七歲的女子。電視場麵上出現了撕扯哭鬧,難分難解。她在電視前幫腔說,好,這種男人就要這樣對他,不能手軟。

    曉峰書記用手裏的報紙做掩護,眼神卻透過鏡片悄悄地觀察秦霞的神情,秦霞細瘦的身體上穿著淺粉色的睡衣,舒適地半倚在沙發靠墊上。曉峰將妻子與電視片中的那個哭訴丈夫萬般不是的女人相比較,他突然覺得兩人的性格、甚至外形有著驚人的相似。一股冷凜的風從妻子那端吹向他,他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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