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在黑燈瞎火裏叫誰呢?她今天的打扮又不似尋常。藍有些興趣等待這個結果,也許會從暗處站出一個俊俏書生,可能是一個莽夫。也或許被她叫出來的隻是小貓小狗,城裏人興把貓貓狗狗當作兒女養的,起的名字各有千秋,冷不防叫出乖乖兒子的,讓人哭笑不得,人與獸真的可以同宗同源嗎?

    雨落紛紛,藍脫不了身,如不是大雨的挽留,藍絕對不會站著等這個與已無關,聽上去很無聊的結果出現。哪怕是一場大戲的開場,都不會籠絡他的好奇心駐留。

    黑暗的遮蔽,四下無人,藍有些放肆地看這個女人淺淺淡入陰影裏的身影,紫色的衣著於模糊朦朧裏有鬼魅的妖嬈。她低語的聲音柔潤又溫軟又帶著隱匿的誘惑,如果從來也沒有見過她的樣子,通過聲音肯定可以臆想她身上女性韻美的特質。

    此時,隻有雨的聲線起起落落,秋天的惆悵輕絡在雨絲中。昏暗的光線下,她看上去有些瘦弱,藍綿柔的心好象被什麽東西輕輕地觸動。輕輕地甩甩頭,藍覺得自己的走神有點無稽,怎麽會對一個不似熟悉的女性產生遐想?突然警覺起來,會不會她就是……此念一起,心突降寒霜,一陣驚悚。

    大概過去5分鍾,這才聽到牆角有一個男孩睡意朦朧中的迴答,“媽媽。”女人說:“怎麽睡的這麽沉,害得媽媽好擔心,還以為你跑哪兒去呢。怎麽躺在地上,快站起來,別受涼了。”

    藍如釋重負,原來是一個結過婚又有孩子的女人,她與香妃該不會扯上關係的,她身上散射的幻想味道不會對藍構成威脅。剛才走神多少是因香妃而起,水落石出,藍這才長出一口氣。如果某天香妃突然掀開她神秘的麵紗,一段離奇的戀情不知道會把藍裹挾到哪裏去。藍肯定會因突如其來的相遇而窒息。當這個女人背著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走到藍身邊的時候,藍的目光早就避開這個女人,象一個修行的聖者避開一切凡塵俗色,裝作看幽暗光線裏的雨景。這個女人站在藍的身邊,撐起手中傘,走到雨裏。沒有走出兩步,她迴轉身子。

    如果不是這次的迴頭,如果不是那晚的雨,也許藍會少一些糾纏。再不然在藍的經曆裏就少了幾幕情染的時光。缺少碰撞與矛盾,情感平鋪下去未必會作用並打動心靈。有些人生的際遇好象就是明明白白等在那裏的,一定會讓你路過時撿拾起來。至於內在的玄機哪有人能說得清楚呢。藍注定要與這個女人有關係。

    她很認真地對藍說:“你沒有帶雨具嗎?”

    藍撅了撅嘴,淡然一笑,說:“嗯,沒有想到會下雨的。”

    藍非常詫異,內心有些自責。可愛稚氣的表情怎麽會在他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臉上閃現呢?藍很快恢複平靜的麵部表情,仰著頭,看天,越是捂住心亂,卻偏覺得手腳放的地方都不合適了。自以為定力夠可以的,怎麽還是沒有免了輕佻的俗念呢?唯指望她快點走,藍可以找個合適的理由原諒心亂一瞬的過失。

    她說:“你們男人這樣的粗心,沒有聽天氣預報嗎?這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要是下一夜,你會這裏傻傻地等上一個晚上嗎?”她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表情,象對一個路人說不關疼癢的話。好讓對方知道隻是提醒,絕非關心。

    藍說:“不會吧?雨勢小了,我就走。”

    素昧平生,她的話卻在藍的心推開微微溫暖的漣漪。藍心細如針,一個雨裏,一個雨外,溫暖的氣息從女人的傘下穿過濕濕的雨簾,包圍在藍的四周。外邊是雨,廊簷處沒有隱秘處,就是有投身而退的藉口也沒有投身而退的空間。藍裝著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刻意維持他正人君子、不近女色的矜持。事實卻懷揣小鹿,蹦蹦跳跳,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還沒有走開的意思,饒舌的厲害。“你住的遠嗎?”她說話一直站在雨裏,不象要與藍深聊的意思,否則她大可以走進廊內。

    藍說:“在江邊。”

    她說:“哦,那挺遠的,要坐8路公交,不過車站離這裏有些路程,步伐再快,衣服肯定會淋濕。秋雨可傷人呢,淋了雨會感冒的。會影響到你的工作與生活。嘖,要不這樣吧,嗯,我家就住在前麵拐角的地方,咱們同行一路,我到家後,你拿著我的傘迴去。行啦,走吧。”

    藍說:“不會不會,我這身體壯如牛,在工地上練出來的,淋一兩場雨常有的事。你快快走吧,別管我了,雨這麽大,站久了會淋著孩子的。”

    她說:“別強了,我可是一個醫生,你連醫生的話也不聽了嗎?”

    她是醫生,藍沒有想到她說出醫生這個職業。藍覺得醫生掌握生命的密碼,對生命有神聖的判決權。藍小時候生過急病,母親背著她趕幾十裏山路去公社的衛生院,衛生院救治不了,母親就背著他向縣城醫院趕去,求醫生給看病的場景藍不會忘記。如今站在眼前的這個女子便是醫生,本著勢利的心思,同在一個城市,日後說不定求著人家的呢,靠近,靠近她,藍動搖了,他的想法非常單純。一項不熱衷於結交朋友的他,意識左右搖擺。

    藍說:“就是我拿了你的傘,還得專程迴來再還你,太麻煩了。”

    她說:“我們還要迴學校拿結業證書呢,到那時你再把傘帶來,如果碰不上我,就請老師轉交給我。真是笨死了。不就是一把傘嘛,不還給我也沒有關係,送給你又怎麽樣呢?總比你淋雨患感冒要好吧。你說,你怕麻煩還是要經曆一周的感冒?真不聽話。”

    藍說:“我笨嗎?要是笨,我會第一個走出教室嗎?這是最鮮活的例子,事實證明我並不笨嘛。”藍抖擻了一下肩膀,一個從來不眩耀自己的人,今晚的表現相當失常。

    她說:“兩迴事,也許你聰明,可是你腦袋瓜子愚不可及呢。”撲哧,她抬眉,瞥掃一眼藍的,笑了一聲,怕傷了藍的自尊心,她迅速收止了笑。

    不僅僅是一把雨傘緣故,這個女人發出類似於母性般的溫柔唿喚。雨水打在傘頁上,劈啪作響,女子的聲音並不強亢,開始把藍的心吸住,不容反抗。

    藍又看天,天色發白。雨勢未見漸弱的架式,藍再無推托的理由。想想,隻是借她的傘,別無其它,好歹也是同學關係。而且生活中多出一個醫生朋友,沒什麽損益。於是,走近她的身邊,接過女人手裏的傘,女人則把後背上的孩子往上送了送。

    女人說:“走吧,沒有多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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