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一過,大學生們就陸陸續續地返校了,二公寓又開始熱鬧、嘈雜起來。開學後,劉海洋的學習、生活仍象上個學期那麽有規律。每天天蒙蒙亮,他就起床套上運動裝圍著自治區黨校和寧城工業大學跑一圈,然後刷牙、洗臉,吃早餐。吃過早餐,就夾著一個公文包去學校上課。上完早課,就迴二公寓吃午飯,睡午覺,然後再去學校聽課。聽完下午課,他就順道買份《寧城晚報》迴二公寓看看,了解一下當天的國內國際新聞。吃過晚飯,洗了澡後,他就坐到電腦前寫東西。寫累了,就上網跟網友“小雨滴”聊聊天、談談心,然後才上床睡覺。唯一與以前不同的是,每個晚上,他都要工作或者在網上聊天到身心疲憊,兩隻眼睛快睜不開了,才敢上床睡覺。如果兩雙眼皮還睜得開,他是不願躺到床上去的。他怕這個時候躺到床上,腦海裏會浮現出妻子張小雨的音容笑貌,會令他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日子平平淡淡,一天一天地過去,不知不覺就到了二月十四號。二月十四號是西方的情人節,不知從哪一年起,這個洋節日開始“進口”到我們中國,而且一年比一年引人注目,一年比一年熱鬧,特別是在大學校園裏,這天,幾乎每個女生都能收到玫瑰花和巧克力。

    情人節這天,劉海洋考慮了一整天,直到洗完澡,坐到手提電腦前,仍不知該不該給妻子張小雨打個電話,或者從網上給她送去一份禮物。張小雨特崇洋媚外,最愛過西方人過的節日。而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洋節裏,她最注重情人節和聖誕節。自從和她談戀愛以後,每年的情人節,他都送給她一束紅玫瑰,一盒巧克力,並和她一起到情侶咖啡屋裏喝咖啡,迴味一起走過的日子。

    劉海洋坐在電腦前發了一陣子呆,才打開電腦,想暫時拋開妻子不管,繼續寫他的長篇報告文學《古鍾樓的變遷》。但腦子就象一團漿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行字來。他知道自己不搞清楚給不給張小雨打電話或者送花這個問題,今晚是沒辦法寫東西了,就關掉電腦,長歎了口氣,從桌麵的煙盒裏取出一支煙來點上,靠在椅背上吸了起來。自從春節前在小麗人風味餐館開始抽上第一支煙後,每當煩惱、寂寞、沒心思寫作的時候,他都會自然而然地點上一支煙。

    劉海洋抽完一支煙,又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給張小雨打個電話,祝她節日快樂,順便探一探她有沒有悔過自新之意。如果有,他就跟她結束互不理睬,各行其事的冷戰生活,重歸於好。

    劉海洋拿起撂在桌麵上的手機,先往家裏打電話,沒人接,他就打張小雨的手機,連打了幾次,都是關機。他猜想張小雨肯定是跟那個大胡子情人在一起過節,怕被別人打擾才關機。他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就在劉海洋那顆心越來越疼痛的時候,他的房門被輕輕地敲響了。

    “誰啊?”他邊起身邊問。

    “是我――莫雪兒!”

    他打開房門,那個住在他“頭頂上”,頭發染得黃黃的女孩手捧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笑容滿麵,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前。

    “小妹妹,你找我有什麽事?”劉海洋邊讓她進門邊問。

    莫雪兒走進他的房間,把禮品盒放在電腦旁的桌麵上,笑道:“今天我收到好幾盒巧克力,我吃不了那麽多,想送一盒給你嚐嚐。”

    “是你的男朋友送給你的吧?”劉海洋看了眼禮品盒說,“你應該留下來自己慢慢品嚐,才不會辜負你男朋友的心意。”

    莫雪兒又笑道:“他們算不上我的男朋友,隻能說是我的追求者。”

    “今天是情人節,他們沒請你出去玩?”

    “他們請了,但我沒去。我不喜歡跟乳臭未幹稚裏稚氣的小男生在一起過這種節日。”

    “你也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

    “女孩跟男孩不一樣。男孩喜歡跟天真、幼稚,沒有思想的女孩在一起;而女孩則喜歡跟老成持重、思想深邃的男人在一起。”

    “這麽說你是喜歡跟老成持重、思想深邃的男人在一起囉?”

    莫雪兒笑而不答,在她以前坐過的那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劉海洋仍舊在電腦桌前那張轉椅上坐下,點燃一支煙,轉了個一百八十度,麵向著她。

    莫雪兒兩眼含笑地注視了他好一會兒,才笑道:“作家先生,我每晚走到你的門前,都聽見你在屋裏敲打鍵盤的聲音,今晚你連電腦都不開,是不是不打算寫東西了?”

    “我――我心情不太好,沒心思寫。”

    “我見你的臉色也不太好。每逢佳節倍思親,你是不是想念你那貌美如花的夫人了?”

    劉海洋苦笑了笑,沒有迴答。

    莫雪兒又問:“你那篇報告文學《古鍾樓的變遷》寫完了嗎?”

    他答:“還沒寫完。”

    “寫完了可以給我第一個欣賞嗎?”

    “當然可以,到時候還請你多提點寶貴意見,供我修改。”

    莫雪兒笑道:“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有意見我肯定會提,就怕你不屑一顧。”

    劉海洋也笑道:“隻要你提得好,我會虛心接受的。”

    莫雪兒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個小巧玲瓏的手機來看了看時間,才又兩眼含笑地看著他說:“作家先生,今晚你沒心思寫東西,我們出去喝一杯,好嗎?”

    劉海洋想了想說:“好的,你先到門外等我幾分鍾。”

    等莫雪兒出了門,他就拿起手機撥打妻子的手機,還是關機。他仰天長噓了一口氣,穿上大衣,把香煙裝進口袋裏,走出門去。

    劉海洋和莫雪兒並肩出了二公寓,沒打車,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他倆經過一家霓虹閃爍的酒吧時,一個候在酒吧門口專向情侶們叫賣玫瑰花的小姑娘就攔住他說:“先生,你的女朋友真漂亮,買朵花送給她吧!”

    “不――我不要。”劉海洋覺得自己不該送玫瑰花給莫雪兒,就擺擺手,想繼續往前走。

    小姑娘卻不肯輕易放過他,仍攔在他身前說:“先生,買一朵吧,我祝你們相親相愛,百頭到老。”

    劉海洋感到很尷尬,滿臉通紅地瞟了莫雪兒一眼,見她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和那個賣花小姑娘。他想盡快擺脫小姑娘的糾纏,就掏出十塊錢遞給她,花也不要就往前走。

    莫雪兒笑道:“作家先生,你不拿花,呆會還會有賣花的小姑娘逼你買。你手上拿一枝花,她們就不會再煩你了。”

    劉海洋想想也是,就停下腳步從小姑娘手裏接過一枝紅玫瑰。又經過一家酒吧門口時,那些叫賣玫瑰花的小丫頭見他手裏拿有花,果真不再糾纏他。

    兩人又慢悠悠地邊欣賞夜景邊走了一段路,莫雪兒笑著問道:“作家先生,我們已經經過三個酒吧了,你想到哪個酒吧去喝酒?”

    “我不想喝酒,”劉海洋說,“前麵有家海島咖啡屋,我請你進去喝杯咖啡。”

    海島咖啡屋不大,但裝修得很有特色,既高貴典雅,又充滿浪漫氣息。劉海洋和莫雪兒走進燈光柔和、播放著經典樂曲的咖啡屋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客滿了。他倆在還剩餘的一張靠牆的小桌旁坐下,要了兩杯咖啡。

    “你喜歡喝咖啡?”莫雪兒往杯子裏加了塊方糖,邊輕輕攪動邊看著他問。

    “不,我喜歡喝茶。”他答。

    “你喜歡喝茶,我們為什麽不去茶樓?”

    “我喜歡咖啡屋裏的氣氛。每年情人節的晚上,我和妻子都到咖啡屋裏喝咖啡。”

    “你現在是不是很想她?”

    他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迴答。

    莫雪兒撲閃了一下美麗的雙眼,又問:“你夫人貌若天仙,而你既英俊瀟灑,又有才華,你們倆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一定過得很幸福吧?”

    劉海洋苦笑了笑,反問道:“你覺得我們應該過得很幸福嗎?”

    “當然!”莫雪兒答。

    “你見過我妻子,認識我妻子嗎?”劉海洋又問。

    莫雪兒笑道:“你夫人是我們古樓市第一大美人,又是著名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古樓市有幾個人沒見過她,不認識她?”

    劉海洋喝了兩口咖啡,聆聽了一會兒音樂,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就站起身說:“對不起,我去一下衛生間。”他進了衛生間,並不想大小便,而是掏出手機來打電話給妻子,但妻子的手機仍關著。往家裏打,也沒人接。他邊從衛生間裏走出來邊想,這個騷女人今晚肯定不會迴家,肯定跟那個該殺的大胡子在一起過夜。他還怒衝衝地想,如果大胡子是在他管轄下的,他會不顧一切地把他從導演的寶座上踢下去,踢到陰曹地府裏去,永世不讓他翻身。

    劉海洋心煩意亂地迴到桌子旁坐下,就對莫雪兒說:“小妹妹,我們不喝咖啡了,改喝酒怎麽樣?”

    “好啊!”莫雪兒應道,“喝酒比喝咖啡更刺激更痛快!”

    “喝白的還是黃的?”

    “喝黃的吧,我還沒喝過白的。”

    劉海洋就打了個手勢,把一個服務員招到身旁,叫他上兩瓶葡萄酒。

    服務員很快就把酒和酒杯端來了,兩人幹了兩杯,莫雪兒看著他霧蒙蒙的眼睛說:“作家先生,今晚你心裏有事――有不痛快的事,對嗎?”

    劉海洋強裝笑臉道:“沒事,一點事也沒有。”

    “別騙我,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整個晚上都有點心不在蔫魂不守舍。”

    劉海洋歎了口氣,問:“我有什麽事,你猜得出嗎?”

    “我想你可能跟你夫人鬧別扭了,對嗎?”

    劉海洋點點頭,而後問:“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憑感覺。你聽說過嗎,女人的第六感是最靈的。”

    劉海洋又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取出一支叼到嘴裏,就把煙盒扔在桌麵上。

    “也給我一支。”莫雪兒向他伸出手。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也抽煙。”劉海洋取出一支遞給她,並用打火機為她點上。

    兩人吞雲吐霧了一陣子,莫雪兒笑著問道:“作家先生,一個女孩又抽煙又喝酒,你會覺得她是個壞女孩嗎?”

    “當然不!”劉海洋笑道,“我從不以貌取人。”

    “你還不以貌取人?”莫雪兒俏皮地眨了眨眼說,“不以貌取人你就不會娶一個全市最漂亮的女人為妻了!”

    劉海洋長歎了口氣,苦笑著說:“追求美是人的本性,我也不例外。但看上去很美的東西不一定就是美好的,很多人追求到的美隻是一種虛假的美。”

    莫雪兒扔掉煙頭,舉杯和他幹了一杯,鬼精靈似地笑了笑說:“作家先生,你是在說你自己吧?看來,你家也有一本難念的經!”

    劉海洋又苦笑了笑,沒有哼聲,拿起酒瓶往杯子裏倒酒。

    兩人又幹了一杯酒,莫雪兒看著他說:“作家先生,別老唉聲歎氣,別老苦煩人似的笑了,你事業上春風得意,感情上受點挫折可能也是暫時的。要不,你講講你的愛情故事給我聽聽,沒準我能為你開出一劑濟世良藥來。”

    “謝謝你,小妹妹,但今晚我沒心思講這些,如果你想聽,想幫我開方抓藥,哪天我心情好一點了再告訴你。”劉海洋把兩個空酒瓶挪到一邊,又招手叫服務員端來兩瓶酒,然後說,“我今晚隻想痛痛快快地喝酒,不喝醉我擔心自己上床後會睡不著。”

    莫雪兒笑道:“那我就陪你喝。我從沒喝醉過酒,今晚我也想嚐嚐醉酒的滋味。有一句話說得沒錯,男人有時候比女人更脆弱,更需要關心!”

    兩人輕斟慢飲,一直喝到子夜,喝到咖啡屋裏的情人們都快散盡了,才似醉非醉地“打的”迴二公寓。

    踉踉蹌蹌地迴到自己房裏,仰麵倒在床上後,劉海洋仍不忘摸出手機往家裏打個偵察電話,但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一陣酒氣湧上頭來,他忘了關機,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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