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的號角聲並沒有白日裏的那麽響亮,而且隱約之間還能聽得到戰鼓聲以及喊殺聲,歐陽璟凝眉仔細辨別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心裏猛然一沉。


    武宗直的功夫並不如他,隻能隱約聽得到戰鼓聲,他沉聲道:“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莫不是真的有敵人來犯?”


    “嗯,聽那聲音似乎是奔著殷州城而去的,並非是向軍營而來。”歐陽璟沉聲分析道。


    還沒等他的話音落地,似乎是驗證兩人的猜想般,營帳內突然衝進來一名士兵,跪地稟報道:“大人,浣月敵軍突然來犯,殷州告急,段統領請您前去相助。”


    “哼,這時候倒想起老子來了。”武宗直忿忿的一甩袖袍,冷聲道:“老子不去,你退下吧。”


    那小士兵聞言不無驚詫的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武宗直沒好氣的上前敲了一下他的腦門,道:“沒腦子的東西,就說本將軍足疾未好,不能出手相助。”


    “是,小人告退。”那小兵揉了揉自己鈍痛的腦門,弓著身子退出了營帳。


    歐陽璟凝眉沉思片刻,轉而對武宗直拱手道:“武大人,此乃良機,歐陽先行一步北上與高烈等人匯合,還請大人率軍分批秘密北上,以免引人懷疑。”


    “這個你放心,方才咱們倆商討的北上對策,武某都盡數記在心裏。”武宗直也抱拳對他微微行了一禮,道:“那歐陽一路小心,我們京郊見。”


    “歐陽告辭。”


    歐陽璟拱手告辭,與早已等在營帳外的柳傾城一起上了馬,趁著夜色迅速離開了軍營,踏上了北上迴京的路程。


    而宋毅也隨後離開殷州軍營,連夜趕往奉天向他爹匯報情況,轉達歐陽璟和武宗直所商討的撤軍計劃。


    待歐陽璟和柳傾城兩人離開軍營後,他們朝著遠處殷州城門的方向遙遙看去,隻見那方火光衝天,映紅了深邃的夜幕,震天響的喊殺聲甚至沒過了他們身下坐騎的達達馬蹄聲。


    雖未親臨,卻隻聽那聲音便能感受的到戰爭所帶來的殘酷。


    此刻,想必殷州城牆之下,已是血流成河。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會因此遭殃。


    但為了顧全大局,歐陽璟和柳傾城沒有辦法迴頭,他們知道單憑兩人之力,根本不足以撼動對方的萬千鐵騎,他們眼下要做的,是如何盡量降低傷害,給蒼夏王朝這個傷痕累累的國度以安寧太平。


    兩人一路上風塵仆仆,馬不停蹄的趕路,不敢有片刻耽擱。


    遠在千裏之外的蒼夏京都,依舊繁華喧嚷。


    這日,歐陽驍身披一件華麗的紅色衣袍,坐在龍椅上批閱從邊關遞來的加急奏折,略微誇張的偌大衣擺迤邐鋪散在龍椅上,其上用金絲銀線所繡的龍紋圖樣與他身下的龍椅交相唿應,映襯的他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妖魅氣質。


    修長尖細的眉梢微微上挑,與身上的紅裝映襯的他朗星似的眸子,如紅蓮一般豔麗奪目。


    倏然,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危險的眯了起來,他猛然將手中的奏章扔到了地上,清秀的麵龐上滿是憤怒之色。


    他這一突然發火,嚇得周圍伺候研磨、搖扇的太監、宮女都渾身一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膽戰心驚的垂下頭,更有甚者都害怕的秉住了唿吸,生怕會一不小心引來殺身之禍。


    歐陽驍冷冷的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奏章,這是從殷州加急送來的奏章,執筆者應該是三天前寫下的,內容大抵是浣月國夜襲殷州城,主帥段威孤立無援,奮力抵抗最終血戰身亡,殷州失守,太守武宗直棄城逃跑,不知所蹤。


    執筆人是蒼夏大軍的隨軍參謀,為了不受戰敗失城的牽累,他刻意渲染了段威率領大軍全力禦敵的拚命程度,而對於那夜殷州失守之後就不見蹤跡的武宗直,他自然就成為了替罪羔羊。


    沒有人追問武宗直的下落,因為蒼夏大軍已然自顧不暇,隻想著把他當作棄城廢將來描寫了。


    “一群廢物!”


    歐陽驍本想著段威可以率領著新訓練好的士兵,一鼓作氣奪下浣月國的兩三座城池,沒想到卻被敵人打得落花流水,甚至還沒有邁到人家的底盤上,就已經命喪黃泉。


    他氣憤至極,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戰戰兢兢的小太監,陰惻惻的道:“去把韓彥青給朕詔過來。”


    “是,奴才這就去辦!”小太監領了命令,不敢有片刻停頓,就逃也似的離開了宣和殿。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韓彥青就氣喘籲籲的走進了宣和殿,跪地叩首還問說出那句“萬歲”,他就聽到歐陽驍氣憤難平的質問道:“這就是你舉薦的合適人選!真是令朕丟盡了臉麵!”


    韓彥青不知出了何事,竟惹得皇帝如此震怒,他不敢抬頭,隻能跪在大殿中央垂首不語。


    見他不言不語,歐陽驍更加憤怒,他起身將地上那份奏章踢到韓彥青的麵前,低聲喝道:“看看殷州發生的好事,浣月國都已經兵臨城下了,段威居然還絲毫沒有察覺。這等廢材蠢物,死了倒也幹淨!”


    聞言,韓彥青心中一沉,想來是段威出師不利,打了敗仗,才會引得歐陽驍如此震怒。


    他顫抖著雙手將那封奏章從地上捧了起來,快速瀏覽了一番,花白的眉頭頓時間皺成了“川”字,心中的不安變得愈發嚴重了。


    原來,不僅是打了敗仗,還丟了殷州這座邊關重鎮,守城將領武宗直也不知所蹤,這可是要命的大事,也是天大的醜聞。


    這是歐陽驍登基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派軍出征,沒想到卻遭遇如此難以啟齒的羞辱,此事若傳揚開來,豈不成了新皇帝歐陽驍的汙點,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柄談資?


    而段威是他韓彥青極力推薦的,當初就是看重這小子立功心切,又精通兵法,想來不會出什麽大紕漏,誰承想他竟然如此不中用,還連累自己此刻無辜被罵。


    電光火石間,韓彥青內心已閃過無數念頭,最終他抓住了折子裏可以轉移皇帝注意的關鍵,道:“聖上,武宗直身為守城將軍,卻棄城逃跑,不知所蹤,此乃我朝奇恥大辱。此人不除,恐難穩定軍心。”


    “你別以為朕身在深宮,不知邊關之事。”


    歐陽驍冷冷瞪了他一眼,清冷的眸子裏滿是犀利的神色,韓彥青的這點小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厲聲說道:“武宗直為何棄城,這點想來此刻正在地下的段威最為清楚,你不必將責任全數推到武宗直的身上。眼下該如何奪迴失守的城池,才是正經事。”


    “聖上英明。”韓彥青將頭垂得更低,額頭上滲出幾滴冷汗,心中很是忐忑,生怕自己的兵部尚書之銜會因此事而被削。


    但歐陽驍卻沒有如此做,他還需要韓彥青為他出謀劃策、籌備軍中事務,所以他最終還是將內心的憤怒壓了下來,轉身走迴到龍椅上,冷聲道:“關於奪城之事,你有何看法?”


    韓彥青聽到他的語氣有所緩和,立即穩了穩心神,沉思片刻後迴答道:“啟稟聖上,早有援軍前去邊關支援,此刻想來已經快要抵達殷州,而敵軍方打下殷州,想來士兵身體疲憊,精神鬆懈,若在此時強行攻城,定能重新奪迴殷州。”


    “率領援軍的統帥是何人?”關於攻打浣月國的後續事宜,歐陽驍有些並未親自處理,而是全權交由韓彥青進行調度。


    但出了段威的事情,他發現是自己太過信賴韓彥青的能力,有些事情他還是必須親自把關才好。


    做皇帝,真是件麻煩的事情。但想到他當初登上龍椅的初衷,想到如今還躺在修葺好的崇德殿內整日昏睡不醒的崇成帝,想到他內心滔滔不絕的仇恨與報複欲,歐陽驍又覺得龍椅所帶來的麻煩還是值得承受的。


    聽到歐陽驍問起援軍的統帥,韓彥青心裏有些打鼓,他不由得有些擔心這次派去的統帥又如同段威一樣不靠譜,他的聲音不禁有些顫抖:“啟稟聖上,此次率領三萬援軍前往邊關的是新任柳州太守李東。”


    韓彥青見皇帝的麵色有些不善,眼神中明顯帶著懷疑的神色,他趕忙解釋道:“李東雖然是新任不久,但是沙場經驗比段威豐富很多,又最擅長山地作戰,還請聖上放心。”


    聽他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證,歐陽驍雖然心有疑慮,但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道:“那朕就靜候前方傳來的好消息。”


    歐陽驍從書案上拿起毛筆,寫下了一道全國通緝逃將武宗直的旨意,然後便令韓彥青退下了。


    安全走出宣和殿後,韓彥青發現自己的內襟已然濕透,他加緊腳步迴了府邸,親自寫了一封書信加急遞往前線,督促李東要全力奪迴殷州。


    然而,還沒等他的加急書信送到李東的手中,從前方又傳來消息,稱殷州不僅沒有成功奪迴,反而又接連失去緊鄰的兩座邊關重鎮,蒼夏大軍節節敗退,此仗打得異常艱難。


    看著每一天遞到書案前的加急奏折,歐陽驍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而他的麵色也異常的陰沉,每天早朝的朝堂之上,群臣皆不敢言,人們隱隱感覺到,蒼夏王朝這棵大樹似乎快要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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