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上柳佑宰的那一瞬間,柳傾城就覺得今天肯定是衰神附體了。


    她特意挑了個自認為最為安全的時間段去上茅廁,結果鬼鬼祟祟走出房間時卻被門檻絆了一腳,差點引來守院侍衛的注意。


    而當她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繞開侍衛的視野範圍,安心的解決了生理問題,卻沒想到轉交遇到了“親爹”。


    見他萬分驚愕的神情,柳傾城的第一反應是在眼前的地上挖個坑,能把自己埋的嚴嚴實實的那種。


    當然,在同樣的驚愕浪潮餘波過後,柳傾城迴過神來,轉身想逃,卻被一把抓住了肩膀。


    柳佑宰的力氣很大,似乎想要將她的肩膀捏碎一般,令她痛的皺起了眉頭。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柳佑宰繞到她的對麵,看清了麵前人清麗的容顏,正是已經失蹤近一年、現如今被全國通緝的柳傾城。


    他小心翼翼的環視了一周院落,發現並沒有陌生人經過,他慎重的將柳傾城拉到了假山後,皺著眉頭輕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何處?為何又會出現在這裏?”


    柳傾城強硬的推開他握著自己肩膀的手,皺著眉頭揉著鈍痛的肩膀,輕聲道:“這個似乎與你無關吧。”


    她的語氣很是疏離,帶著淡漠的抗拒,似乎是在刻意的疏遠他,這讓柳佑宰有些莫名的心酸。


    他才察覺到自己竟如此失敗,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對自己如此抗拒。


    柳佑宰卻沒有放棄,在片刻的失落過後,他依舊追問著同樣的問題,見柳傾城始終不願正麵迴答問題,他突然沉聲問道:“你實話告訴爹,現在歐陽璟那小子是否也跟你在一起,藏身在太守府中?”


    關鍵時刻,他的腦筋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聽到他的問話,揉著肩膀的手微微一頓,柳傾城在刹那的驚詫過後,又恢複了先前那般疏離的態度,道:“您別在這方麵費心了,前兩日裘川之役我都聽說了,現在您還是擔心自己下,比較好。”


    沒想到她竟然也知道了自己受辱之事,柳佑宰心中原本暫時壓下的羞憤此刻又重新被點燃,他的目光陡然變得尖銳起來,就連向來處變不驚的柳傾城也不由得被他陰沉的眼神嚇了一跳。


    柳傾城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想拉開與他的距離,然而柳佑宰卻誤以為她又想逃跑,他直接大手一抓,向著她的肩膀襲去。


    見他莫名其妙動起手來,鑒於之前曾見識過他為了擺脫罪責而設下苦肉計的狠辣手段,柳傾城不敢怠慢,急忙閃身矮了下去,躲過他的手掌,同時兩手抓住他的手腕,抬腿向他的肋下襲去。


    沒想到他這個女兒,不過近一年的時光未見,身手竟如此了得,柳佑宰急忙用力甩開手她的桎梏,堪堪避過她踢來的一腳。


    他趁勢繞到柳傾城背後,再次向著她的衣領襲去,而柳傾城則是一記利落的迴旋踢,直接將猝不及防的柳佑宰狠擊在地。


    倒地的那一瞬間,柳佑宰的腦子裏嗡嗡作響,意識有瞬間的恍惚。


    但緊接著迴過神來之後,他的腦海中隻充斥著兩個大字:恥辱!


    命運似乎一直在捉弄他一樣,不僅令他一萬五千大軍折於區區幾千敵軍之手,還令他在自己人麵前出盡洋相,而今日他更是被自己的親生女兒踢倒在地,這不是恥辱,又是什麽?!


    柳傾城也沒有料到憑他的身手,竟會躲不過自己的那一記迴旋踢。


    看他倒在地上一時間無法起身,又羞又惱的模樣,她隻能上前去攙扶,並解釋道:“對不起,方才我隻是本能反應,沒想到會真的踢中你。”


    可柳佑宰卻並不領情,他推開柳傾城前來攙扶的手,獨自從地上站了起來,麵上的神情很是嚴肅。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認真的望進柳傾城的眼中,以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強硬口吻命令道:“你隨我迴京城去,聖上有旨,若你不反抗,還能饒你一命。”


    早已預料到他會如此說,柳傾城沒有任何猶豫便拒絕了,她沒有陳述自己的理由,因為沒有任何辯解的必要。


    見她執意不肯,柳佑宰的麵色更加陰沉。


    見狀,柳傾城試探性的問道:“您該不會是想要向朝廷揭發我的藏身之處吧?”


    話雖然如此問,但是她內心早已有了答案,那無疑是十分肯定的。依她對柳佑宰的了解,隻要揭發她就能算得上是立功一件,而攻打裘川失利之事就可以功過相抵,這對身處絕境的他而言,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果不其然,聽到她的問話後,柳佑宰流露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態,麵色凝重的對她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城兒,你如今身為朝廷要犯,為父今日見了你,也隻能大義滅親。”


    說著,他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歎道:“倘若你能主動交代歐陽璟的下落,並能誘的他束手就擒,為父自會為你在禦前多多開脫,或許還能保全你一條性命。”


    柳傾城早已預料到他肯定會搬出這套說辭,既然柳佑宰已經將話說到如此明晰的地步,她覺得也沒有再維持表麵恭和的態度。


    她後退兩步,雙手環在胸前,頗為戲謔的看著他,接話道:“倘若我不肯交代,你是不是又會以柳氏滿門的性命來要挾我呢?”


    被戳破心思,柳佑宰先是一怔,隨即語重心長的勸解道:“城兒,我柳家命途坎坷,既然你也聽說了前兩日的突襲戰役,就應該更加理解為父才是啊。”


    這些話,似乎是她每次與柳佑宰見麵,必會聽到的話。


    當初,選擇讓她代嫁,他有苦衷;而後陸辛百般刁難反落得毀容下場,他設下苦肉計還,是因有苦衷;此刻他兵敗失利,更是有說不清的苦衷。


    每次,他的苦衷都是要以犧牲別人才能得到完美的解決,這讓柳傾城很是厭惡。


    她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強硬的打斷了柳佑宰的話,道:“這些話我已經聽膩了,若是沒有更有說服力的理由,那我就走了。”


    見她轉身就走,絲毫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柳佑宰心裏瞬間湧起複雜的情緒,幾乎是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你膽敢再往前走一步,那本將軍就命人誅盡宋家滿門!”


    柳傾城頓住腳步,迴過身來定定的看著他,她不相信柳佑宰會有如此大的權力,當然也不敢輕易冒險,畢竟他現如今還是手持禦賜金牌的忠武將軍,若是先斬後奏,她也無可奈何。


    柳佑宰見她果真停下腳步,他知道自己抓住了她的心理弱點。


    他走上前去,冷笑道:“你藏身宋家,想必歐陽璟也在此處,那宋家就是窩藏朝廷欽犯的同謀者,本將軍絕對有權力那麽做。若你不想拖累他們,就乖乖聽爹的話。”


    清麗絕倫的麵上沒有任何表情,柳傾城隻是用疏離的目光打量著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心想在他的世界裏,或許親情永遠隻能排在權力、地位之下。


    想他已年過五旬卻還在戰場奔波勞累,到頭來卻不免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他不得已隻能靠出賣親情來保住前程,確實可憐可悲。


    見她的眼神之中竟然帶著幾分悲憫之情,柳佑宰莫名覺得很不舒服,他提高了音量,質問道:“考慮的如何?若是你幫助爹擒住歐陽璟,那爹肯定不會拖宋家下水,還能保全你的性命,這個交易並不虧吧?”


    柳傾城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隻是做出一副認真考慮的模樣,而實際她的大腦在運轉,盡快能想出萬全的應對之法。


    然而,柳佑宰卻並不給她充足的時間,他用力抓住柳傾城的肩膀,想要先將她控製住,那就不怕歐陽璟會不現身。


    柳傾城自然不肯乖乖束手就擒,奈何她的左肩被用力鉗製住,她隻能咬牙強忍著身體的疼痛,從腰間抽出軟劍,徑直朝柳佑宰削去。


    見她動了兵器,柳佑宰就當她是放棄了與自己的利益談判,他也不再心軟,躲過柳傾城淩厲的劍招,五指成爪便向著她的手腕襲去。


    這不止是他們父女兩人之間的第一次較量,柳佑宰也知道近身搏鬥中,他這個女兒的身手並不輸於他,所以這次過招,他是用了自己的全力,沒有任何留情的地步。


    柳傾城不敢怠慢,她前兩日一直隨著大軍奔波趕路,體力本就已經接近極限,一夜的休整並沒有令她完全恢複,所以她下意識的屏住唿吸,集中全部精力放在柳佑宰的一舉一動之上。


    兩人你來我往,淩厲的劍刃削過身邊的花樹繁枝,惹得漫天都是絢爛的花瓣綠葉。一陣清風吹過,帶起柳傾城的三千青絲飛揚淩亂,她整個人渾身散發著一種氣勢迫人的美麗。


    裙袂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柳傾城抬腿橫掃柳佑宰下盤,同時手中長劍直逼對方的肋下,令他避無可避。


    柳佑宰情急之下隻能向後撤退,整個人靠在假山之上,後背猛然撞到粗糙而堅硬的石頭,引起的一股鈍痛感令他手腳遲鈍了片刻。


    正是這片刻的猶豫,柳傾城倏爾長劍一揮,鋒利的劍刃在距離柳佑宰的脖頸毫厘之差的地方猛然收勢停止。


    她正開口想要說話,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來者何人,速速放下你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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