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崇德殿,燈火通明,與以往黯淡蕭瑟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崇成帝目光淺淡冷漠地掃了一圈殿內的人群,大多都是歐陽驍帶來的侍衛,手中多持刀劍,紛紛盯著被他們圍起來的歐陽璟,哪怕對方有一丁點出格的動作,都會招來他們手中的長劍出鞘。


    看著這群人如此大的陣仗,他冷哼了一聲,目光重新放迴到自己手中的書卷,道:“太子帶著如此多人來,知道的以為太子是來向朕請安的,不知道的,恐怕還認為太子是來是興師問罪的呢。”


    聲音雖然不大,語氣卻滿是責備與嘲諷。


    聞言,殿內的侍衛紛紛交換目光,不知該進該退。


    這時,一襲紫色錦袍的歐陽驍款款走上前來,徑直坐到了龍榻邊的一張紅木椅子裏,單手慵懶的托著腮,尖銳細長的指甲習慣性的摩挲著緋紅的薄唇,看起來極具危險的魅惑。


    他斜斜的倚在椅背上,紫色錦衣鬆散的披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口。


    清冽的眸子微微眯起,細長的眉梢別有意味的挑動一下,薄唇微啟吐出幾聲低沉戲謔的笑聲。


    “父皇說笑了,兒臣今夜之所以如此興師動眾,實在是無奈之舉。”


    說著,他稍微側過身,用冷笑的目光斜挑了一下跪在地上的歐陽璟,聲音裏染著幾分清冷:“無奈璟王身手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若非有如此多人看守,隻怕他又會金蟬脫殼了。”


    清亮的聲音裏暈染開幾分調侃的笑意,但是他的眼神卻異常銳利地盯著歐陽璟,目光如同一把把尖刀,直想要將對方生吞活剝了似的。


    歐陽璟卻沒有理會他的嘲諷與調侃,隻是挺直了腰背跪在大殿中央,畢恭畢敬地朝著龍榻上的老皇帝叩了一首,道:“罪臣歐陽璟叩見聖上。”


    聽到如此熟悉的聲音,手執書卷的老皇帝身體一愣,他緩緩的迴過頭來,渾濁且蒼老的眼睛滿是複雜的神色,他仔細打量著跪在殿中的人,良久,才輕輕吐出了一句話:“你當真騙了朕。”


    輕飄飄的一句話,隨著從軒窗鑽進來的清涼夜風,搖搖晃晃的落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是指當初歐陽璟詐死欺君的事,畢竟璟王英年早逝曾是轟動天下的大事件,皇帝為悼念他甚至破格用了國喪的禮節。但如今歐陽璟依舊好好的活在世上,這無疑是給了皇帝一記響亮的耳光。


    更重要的是,璟王詐死的事已經在全國傳的沸沸揚揚,坊間有許多人都在等在看皇家的笑話,想要看這一出鬧劇究竟該如何收場。


    所以,皇帝的態度成為了在場所有人注意的焦點。


    歐陽璟身體筆直的跪在大殿之中,迎接著皇帝複雜的審視目光,當聽到皇帝開口之後,兩道濃黑的眉微微皺了起來,長睫垂下掩蓋住了眸子裏的神色。


    他微微頷首,沉聲道:“是罪臣辜負了聖上的一番信任,萬死難抵其罪。”


    崇成帝放下手中的書卷,艱難的移動了一下雙腿,將身子坐正了一些,用極其深沉的目光打量著不遠處的歐陽璟,沒有立即開口問責的意思。


    一時間,偌大的崇德殿內安靜的能聽見窗外清風拂柳的聲音。


    而歐陽驍則慵懶的倚坐在椅子中,也沒有插口的意思,他隻是不停的來迴掃視著崇成帝與歐陽璟兩人,清冽的眼眸中有著冷冷的笑意。


    良久,崇成帝突然抬眼環視了一圈殿內的人,沉聲道:“閑雜人等都退下,朕有話要問。”


    聽他下了命令,那些帶刀押解歐陽璟的侍衛一時間不知該不該撤退,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歐陽驍。


    歐陽驍單手托著腮,另一隻手無聊的纏繞著臉側的一縷發絲,見皇帝下了命令後所有人都手足無措的模樣,他輕輕的擺了擺手指,提高了幾分音量道:“父皇要你們都退下,都沒帶耳朵來嗎?”


    他的聲音雖然帶著幾分嚴厲,可是麵上的笑意卻暈染著一絲挑釁的意味。


    等那些侍衛紛紛退出大殿,歐陽驍才在座椅上微微欠了欠身,笑道:“父皇息怒,這幫蠢奴才腦子都不大靈光,隻知聽兒臣的話,卻忘了父皇如今仍是蒼夏王朝的主人。”


    沒想到歐陽驍竟然囂張到如此地步,敢如此和皇帝叫板,這一點讓歐陽璟有些吃驚,他以為這父子二人最起碼還會維持表麵上的情分關係,看來他還是錯了。


    崇成帝聞言隻是淡淡的冷哼一聲,道:“他們不記得沒關係,隻要太子還記得朕依舊是這天下的主人就好。”


    說完,他並不理會歐陽驍陰沉下來的臉色,轉而沉聲對歐陽璟問道:“既然當初選擇詐死,為何又突然迴來?可是那江湖並不如你想象中那般恣意醉人?”


    歐陽璟緩緩的抬起頭,正對上崇成帝深邃的目光,黑曜般的眼眸沒有絲毫躲閃,他認真的開口迴答道:“江湖自有醉人之處,隻是罪臣此生注定與之無緣。詐死欺君始終令罪臣內疚不已,還請聖上賜罪。隻是,罪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聖上能夠應允。”


    “欺君已是死罪,你還敢跟朕開口提條件?”


    崇成帝倚著軟枕斜睇著歐陽璟,他的目光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歐陽驍,見到對方正饒有意味的看著自己,他不由得輕咳了兩聲,以此掩飾自己的心思。


    這場戲他必須要和歐陽璟演的格外逼真,否則就會讓歐陽驍有所警覺。如若歐陽驍真的看出這不過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陷阱,那依他的性子,後果肯定會很嚴重。


    斂了斂心思,崇成帝聲音提高了幾分,對歐陽璟問道:“你倒是說說,你憑何要朕應允你的不情之請?”


    歐陽璟淡淡的看了歐陽驍一眼,轉而迎上皇帝的目光,道:“罪臣深知欺君乃是誅連九族之重罪,隻是此事是罪臣一人所為,所有人都毫不知情,還請皇上能念在罪臣以往為朝立下的軍功情分上,放了其他無關人等,所有罪責罪臣願一人承擔。”


    還沒等崇成帝迴應,歐陽驍輕笑著開了口:“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不成你要父皇再為你破例一次不成?”


    他懶懶的換了個姿勢,手指不停敲打著椅子的扶手,發出輕微的聲響。


    長眉一挑,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底滿是戲謔的神色:“難道璟王仗著以前的功勞,就能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以後還有誰會遵從律法行事?”


    崇成帝聞言讚成的點了點頭,道:“太子所言極是,若是都拿以前的功勞做文章,那這天下豈非亂套了?”


    歐陽璟依舊不肯放棄,他跪在地上向前跪行幾步,懇求道:“罪臣並非依仗軍功做文章,隻是罪臣不忍因一己之身而牽累無辜之人!”


    “法不容情,這難道還有商量的餘地嗎?”


    歐陽驍緩緩的從座位裏站了起來,他款款走到了歐陽璟的麵前,拖長的紫色錦衣在金色的地磚上如水般飄蕩。


    他稍微彎低一下身體,附在歐陽璟的耳邊輕笑著說道:“我今夜帶你來這裏,就是要看你低頭妥協的模樣,無論你再怎麽掙紮,也隻是徒勞而已。”


    說完,他直起身體轉頭看向崇成帝,道:“父皇,依我朝律法,歐陽璟所犯欺君之罪當株連九族,還請父皇下旨昭告天下,盡快處決。”


    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來,清冽的目光在腳邊的人身上淡淡的一掃而過,歐陽驍的聲音帶了幾分淩厲肅殺:“畢竟,眼下他是我朝最大的汙點,而並非英雄。”


    崇成帝聞言神色便沉了幾分,他盯著歐陽驍麵上的冷笑,沉聲道:“太子此話未免有些偏頗,歐陽璟的確罪該萬死,但太子因此而抹殺他所有的功勞,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難道父皇心軟了?”


    歐陽驍修眉一挑,淡定的迎上了崇成帝的目光。


    崇成帝沒有立即迴應,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歐陽璟,蒼老的眼中滿是複雜與深思,滄桑的眉宇間充滿了明顯的糾結神色。


    良久,他輕輕歎了口氣,拂了下衣袖,道:“押下去吧,朕不想再看到你了。”


    歐陽驍聞言,輕拍了兩下手掌,立即有人從外麵走進來,左右拉著歐陽璟就要將他拖下去。


    然而,歐陽璟卻不肯就此放棄,他依舊掙紮著想要為那些無辜受累之人求情,模樣與之前的淡定、沉靜截然相反,如此強烈的反差讓歐陽驍暗自欣喜。


    等到歐陽璟被強行的拖下去,歐陽驍才輕輕的歎了口氣,走到龍榻前輕笑著看著崇成帝,道:“父皇,再次見到歐陽璟竟然是如此情景,真是造化弄人。”


    “你若無事就退下吧,朕想清淨一會兒。”


    崇成帝並沒有與他交談的**,他的表情顯得很是疲倦,話語裏也帶著幾分不耐煩。


    不過,這並沒有打消歐陽驍心中的興奮與快感,他從寬大的袖口中拿出一卷黃色短軸,畢恭畢敬的放在了老皇帝的麵前,道:“處決的旨意已經擬好,還請父皇過目烙印,也好盡快平息此事。”


    看著麵前的那卷旨意,崇成帝並沒有打開,他隻是淡淡的看著歐陽驍,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就如此心急嗎?”


    “你們君臣已經見過麵了,該說的也都說了,父皇也已經說了不想再見到歐陽璟,那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歐陽驍輕笑著反問道,清冽的眸子裏滿是冰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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