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璟被那兩名官差徑直帶去了大理寺,當時大理寺卿陳遠廷剛剛準備翻看以前的案卷,聽聞昨日公布的告示中緝拿的人犯已經被捕,他立即放下了手頭的案卷去了前堂。


    見到陳遠廷走出來,瞧他那一身裝束,歐陽璟就猜測出了他的身份。


    他雙手負在背後,腰背挺直的站在大堂中央,打量了一番陳遠廷,不卑不亢的說道:“沒想到大理寺卿也已然換了人,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唿?”


    陳遠廷本是大理寺一名默默無聞的正六品寺丞,因無意中受到歐陽驍的賞識,而被破格連升三級,頂替了原本的大理寺卿的位置,所以歐陽璟並不認識他。


    見歐陽璟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陳遠廷拱了拱手,道:“大理寺卿陳遠廷,久聞璟王大名,今日終於得以一見,沒想到竟是此種境況。”


    歐陽璟沒有理會他話語中的諷刺意味,隻是目光疏離的看著陳遠廷,態度極其冷漠。


    陳遠廷感覺到有些尷尬,縱使歐陽璟如今淪為階下囚,但是身上散發的強大氣場仍然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對他鞠躬叩首。


    他自知自己無法應對,隻能尷尬的咳嗽兩聲,挺直腰背板著臉道:“來人,將他押入大牢,等太子殿下親審。”


    “是!”


    那兩名官差見此情景,心中頓時一陣狂喜,心想原來抓到的人真的是歐陽璟本尊,這下那懸賞的黃金千兩即便分上一點,都夠他們逍遙半輩子的了。


    歐陽璟被關押進了大理寺所設的天牢,不出歐陽璟所料,他在前往天牢的路上遇見了月黛。


    月黛雖然穿著一身破爛的囚衣,頭發有些蓬亂,但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看模樣也沒有受重傷,這讓歐陽璟放心了不少。


    見到歐陽璟竟然被押入大牢,月黛不由得站起了身子,撲到牢獄的木門上,扒著頭使勁朝著歐陽璟離去的方向看。


    確認那抹離開的身影的確是許久未見的歐陽璟,月黛不敢置信的喊道:“師兄!師兄!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聽到身後傳來的近乎歇斯底裏的唿喚,歐陽璟彎腰走進了昏暗的牢房,待牢門被粗長的鐵鏈牢牢鎖住之後,他才朗聲道:“月黛,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過簡單的幾個字,卻輕易的讓月黛的情緒平靜了下來。


    月黛安靜的坐迴到牢房的地上,雖然他和歐陽璟的牢房相隔很遠,他根本看不到此刻歐陽璟的模樣,但是他還是覺得很是心安。


    因為他相信,歐陽璟之所以此刻會出現在這裏,自然有他出現的道理。


    所以,在最初的慌亂過後,月黛反而變得很是安心,至少他們現如今在一起,可以很清楚的了解彼此的情況。


    歐陽璟在牢房內閉目養神,一言不發,不出他所料,中午時分,歐陽驍就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天牢。


    當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靜止了一般,沒有人能理解兩人的內心究竟是何感受。


    良久,歐陽驍才命人打開牢門,他揮退左右侍從,隻身走進了牢房,坐在了歐陽璟的身邊。


    待四下無人之後,歐陽驍才輕笑著開了口,道:“璟哥,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麵,竟然會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當真令我驚訝。”


    歐陽璟聞言輕挑了下眉頭,麵色平靜的說道:“我還以為自秦城擦身而過後,你就已經預料到會有今天這幅場景。”


    聽到他提起秦城之事,歐陽驍嘴角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但隨即他又恢複了本來的神色,道:“當日果真是你,當初我還以為是我眼神恍惚了呢。”


    他垂頭把玩著手上的扳指,頓了頓,又抬眼看著歐陽璟,問道:“你把她帶到哪裏去了?”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當日落水的瑾嵐。


    自從那日在秦河畫舫擦肩而過之後,歐陽驍一直派人四處搜尋瑾嵐的下落,但時間過去這麽久,仍然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傳來,瑾嵐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


    聽他問起瑾嵐的下落,歐陽璟並沒有迴答,隻是淡淡的說道:“她如今生活的很好,她不想再涉足皇家的權力紛爭,我想你應該尊重她的意願。”


    早已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歐陽驍也不再追問,他掩住眸中的失落與苦澀,轉而扯出一抹笑容,說道:“我聽陳遠廷講,是他的人在一間破廟裏找到你的,依我對璟哥的了解,若非你想現身,他的人豈會如此輕易的將你找到。”


    他的目光裏帶著明顯的探究意味,歐陽璟也並不躲避,坦然的接受對方的打量。


    見歐陽璟隻是定定的看著自己不說話,歐陽驍反而覺得有些無趣,他支起一條腿,將手肘擱在膝蓋上,單手托腮輕笑地看著他,道:“你我兄弟許久未見,難道璟哥就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歐陽璟淡淡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目光裏蒙上了一層黯淡的傷神。


    良久,他才開口,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話:“你變了。”


    不過三個字,卻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地戳在了歐陽驍的心上。


    雖然他仍然維持著雲淡風輕的笑容,但是眼底卻全然沒了笑意,他眼神冰冷的看著歐陽璟的臉龐,道:“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難不成璟哥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歐陽璟搖了搖頭,目光緊盯著他的眼睛,道:“可你的變化,令人心寒。”


    見歐陽驍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鷙,歐陽璟突然轉變了話題,他開口問道:“如今我已經身陷牢獄,無論你打算如何處置,我都接受,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放了小溪和月黛,他們是無辜的。”


    “璟哥,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歐陽驍淡笑著看著他,語氣裏帶上了幾分調侃。


    歐陽璟沒有理會他的戲謔語氣,隻是依舊維持著認真的眼神注視著他,道:“我相信你還有幾分理智,你會答應我的。”


    歐陽驍看著他認真的眼神,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最終消散的無影無蹤。


    他騰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歐陽璟,掩在寬大袖袍中的雙手緊握成拳。


    見他突然變得憤怒,歐陽璟有些詫異,但想到歐陽驍多變的脾性,他很快就理解了對方的反應,畢竟像歐陽驍這樣自負的人,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別人戳中心思。


    果不其然,歐陽驍冷冷的看著他,冷笑道:“不要以為你有多麽了解我!你說我變了,那我必須得變得徹底些,才對得起你的結論,不是嗎?”


    歐陽璟依舊坐在地上穩如泰山,他瞟了一眼歐陽驍,道:“我並不了解你,我隻是對你還秉持著最後一份信心,我相信你。”


    誰知,聽到他的話,歐陽驍變得更加怒不可遏,他幾乎扔掉了所有的理智,近乎狂躁的在他麵前來迴踱步,雙眼泛紅地盯著一旁的歐陽璟。


    “你憑什麽說這種話?憑什麽要在這裏跟我談條件?!你本該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朋友與兄弟,結果呢?!你從來都是這副旁觀者的死樣子,從來不肯正眼看我一下!”


    歐陽驍的語氣越來越急躁,表情也越發猙獰起來:“現在你終於淪為階下囚,為何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來對我頤指氣使?!說什麽信任我,你無非是在為了你的師弟和妹妹著想,而並非真心真意!”


    “時至今日,我知道多說無益。”歐陽璟抬眼淡淡的看著他猙獰的麵龐,沉聲道:“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會放了他們,而不是單純的被仇恨和衝動蒙蔽了心智。”


    聽到他的話,歐陽驍覺得自己方才的那番煩躁與傾訴簡直幼稚得可笑。


    在歐陽璟麵前,他總是想極盡全力做到冷靜與優秀,但每次他都會失控的一塌糊塗,像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一樣,想盡辦法要引起歐陽璟的注意,卻隻換迴對方淡淡的一瞥。


    這種無力感,快要將歐陽驍逼瘋了。


    他猛然上前抓住了歐陽璟的衣襟,瞪大了雙眼看著對方,沉聲道:“為什麽你和父皇都是這樣?!在你們的麵前,我就像一個賣弄才藝的小醜,卻始終都得不到你們的正視,你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麽?!”


    歐陽璟垂著眼眸看著他握住自己衣襟的手,良久,他抬手握住了歐陽驍的手掌,輕輕的拍了拍,道:“是你多心了,我從未輕視過你,也從不是你的敵人。”


    “又是這句,我就知道你還會這樣說!”


    歐陽驍猛然一推,將他推遠了一些,他緩緩的直起身體,冷冷的看著歐陽璟,道:“對我而言,你這種態度就是對我的侮辱。”


    聞言,歐陽璟的身體猛然一震,他搖搖頭準備開口解釋,卻被對方打斷了。


    “無需多言,如今你身陷囹圄,還是好好想想自己該怎麽辦吧,別再為其他人費心勞神了。”


    說完,歐陽驍已經恢複了早先的淡雅模樣,他整了整有些褶皺的錦袍,甩手離開了大牢。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瘦削背影,歐陽璟的眸色暗了一些,心中湧起了千絲萬縷的複雜情緒,最終隻化為一聲輕輕的歎息,消失在微微開啟的薄唇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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