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璟微皺著眉,沉聲問道:“這兩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歐陽驍變了,變得和以前特別不一樣。”


    月黛歎了口氣發出一聲悵然的感慨,隨即擰著眉頭繼續說道:“雖然他看起來挺平易近人的,但其實他笑得越溫和才越嚇人。聽高烈將軍說,自他上位以來,用了不到十天的時間就將先前支持歐陽祁的大臣全部拉下了馬,即便那些先前已經被皇上處置過的人,此次也未能幸免。”


    以歐陽璟對歐陽驍個性的了解,他覺得他這樣做倒是沒有讓他產生很驚訝的感覺,隻是緊接著聽到的話,卻讓他的心猛地一沉。


    隻聽月黛繼續說道:“聽高烈將軍講,這最近一段時間,歐陽驍開始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原來追隨師兄你的舊部上。就在前兩天,高烈將軍也因處事不當的罪名被貶官一級,現在隻是軍中一個小小的副官。”


    “高烈個性率直,雖然做事有時稍欠考慮,但斷然不會出什麽大的岔子,怎麽會被貶官呢?”


    “師兄有所不知,前段時間軍中流言四起,說是師兄的死是因為受到了歐陽驍的逼迫,有些人甚至因此想要棄官請辭。原本兵部尚書還對這些兄弟多加勸慰,但自從歐陽驍攝政之後,他就借助這件事大做文章,高烈將軍自然也倒了大黴。”


    歐陽璟聞言此事皆因自己而起,心中很不是滋味兒。


    一來他感念軍中兄弟對他的情誼,二來又有些因自己的緣故而牽累到他們的前程倍感內疚,三來則是因歐陽璟不分忠奸善惡,一味的打壓大臣,讓他非常的心急。


    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歐陽驍如此瘋狂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歐陽璟沉悶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想張口說些什麽,卻最終隻是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胡鬧。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沒有人知道該怎麽勸解歐陽靖,而柳傾城更是不知讓歐陽璟拋下一切與她遠走高飛,做得是否正確?畢竟,為國為民是這個男人的畢生夢想。


    最終,還是妙玲開了口,打破了如此沉悶的氣氛。


    她白了歐陽璟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既然你已經和我妹遠走高飛了,又何必要在意身後那些被你拋棄的名和利呢?”


    “我並非在乎名利,隻是……”


    “既然你不在乎,既然你當初已經做出決定,要放下那些東西和傾城在一起,那你現在究竟還難受什麽?”


    妙玲毫不給他留任何情麵,硬生生的打斷他的話,紅色眼眸波光一轉,她緊盯著歐陽璟的雙眼,沉聲問道:“你該不會是後悔了吧?你早已在天下和傾城之間做出了選擇,不對嗎?”


    歐陽璟緩緩的轉過頭來,黑色的眼眸倒映出柳傾城略有些失落與複雜的表情,他的心似被銀針紮了一般刺痛。


    是啊,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再為身後的那些朝堂之事所牽絆呢!他現在要做的應該是好好珍惜和柳傾城在一起的時光,畢竟這是他用一場偌大的風險所換來的,而且他已經承諾了柳傾城,要陪她永世安樂。


    隻是,這份難得的幸福時光若是用許多兄弟的前程和命運來交換,這到底讓他於心不安。


    柳傾城明白他心中的掙紮,她沒有說話,隻是露出一抹淺淡而貼心的笑容,讓歐陽璟心安。


    而歐陽璟隻能迴以抱歉的目光,俊美的臉龐上帶著幾分苦澀的笑,心中翻湧起複雜的情緒。


    晚飯過後,歐陽溪叫嚷著要去護城河畔看煙花,已經臘月二十七,最近每天晚上都會有非常漂亮的煙火從護城河畔騰空而起,在深沉的夜幕中綻放出最為絢爛的色彩。


    月黛與妙玲自當奉陪,而歐陽璟與柳傾城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也不願攪了歐陽溪的好興致,便一同攜手前去。


    江南的冬並不如北方那般寒冷刺骨,河水甚至都未凍冰,依稀能看到對岸有人在放河燈許願。


    果然相繼有多彩的煙花在河水的上空綻開,火星四濺開來,在河麵上倒映出絢麗多姿的色彩,更與水麵上飄蕩的花燈交相輝映,畫麵美的令人窒息。


    人群的歡唿聲迴蕩在耳邊,不遠處的古塔上也傳來熱烈的歡唿聲,月黛與妙玲兩個人陪著歐陽溪東轉西轉,三個人一路有說有笑,默契的想給歐陽璟和柳傾城留出獨處的空間來。


    而在涼意的夜風中,歐陽璟緊緊牽著柳傾城的手,沿著河畔信步行走,一路無言。


    最終還是柳傾城開了口,她停住腳步,引得歐陽璟迴過頭看她,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張燈結彩的酒樓,道:“聽說那家是新開的酒樓,我們去坐坐吧,剛剛我沒吃飽。”


    想到方才在飯桌上那凝重的氣氛,歐陽璟微微頷首,拉著她的手向著那家飯館走去。


    由於新店開張,又恰逢年關,夜幕降臨後酒樓中的人倒是沒有很多,比其他家要安靜許多。


    兩人要了三樓的一個雅間,點了幾道精致可口的小菜,臨窗而坐,看著窗外偶爾升空而起的煙花,確實是很浪漫的情景。


    隻是,他們各懷心事,彼此之間沉默略帶尷尬的氣氛,與窗外的熱鬧繁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陣風吹來,將雅間內的燭火撲的明明滅滅,歐陽璟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柳傾城的手腕,沉聲道:“傾城,我、我隻是一時無法放下軍中兄弟,他們追隨我多年,出生入死,我實在無法那樣坦然的一走了之,而將他們置之不顧。”


    柳傾城放下手中的酒杯,緩緩轉過頭來,清澈的鳳眸中突然綻開一抹苦澀的笑意。


    她輕輕拍了一下緊握住自己的手掌,淺笑著說道:“我明白,一切我都懂,你不用解釋。”


    見歐陽璟那雙堪比夜間星辰的雙眸依然滿是歉意與內疚,柳傾城繼續安慰道:“我真的理解你的處境,畢竟那是牽絆了你多年的地方,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輕易舍棄的,這些我都明白。”


    “我是怕委屈了你,我絕對沒有任何反悔的意思。”


    歐陽璟緊緊握住她的雙手,向來溫暖的掌心此刻竟然因擔憂與緊張而略微滲出一絲冷汗,他真切的看進柳傾城的眼中,認真的說道:“我對你一生的承諾,不是隨便說說而已,而是動了真心的。”


    “就是因為我相信你是真心的,所以我才會覺得更加對不起你。”


    柳傾城重重的歎了口氣,望向天邊的那一彎殘缺的月,從沒想過向來快意恩仇的自己竟然也有這般多愁善感的一刻。


    她淡淡的抽迴自己的手掌,將目光重新定格在歐陽璟不解的臉龐上,輕歎道:“我最近一直在想,為了我而放棄你畢生的追求與夢想,這樣到底值不值得?或許,是我拖累了你;再或許,我不應該跟你說我追求什麽自由,那樣你可能就不會冒險詐死,也不會連累到那麽多人。”


    歐陽璟聽到她的這番話,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確實曾立誌於做一名如他父親那般安邦定國的英雄將軍,但他逐漸發現,縱然自己兵權在握,縱然被世人封為“戰神”,他隻會成為皇家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縱然他百般不願,依舊會被卷入皇權的爭奪戰爭中。


    這樣的朝堂,不適合他這樣的人,即使沒有柳傾城的出現,他遲早也會退出。


    隻是,他不希望會有任何人因為他的原因而遭受打擊或貶黜,這是不公平的,也會讓他於心有愧。


    歐陽璟將心中所想全部告訴了柳傾城,聞言良久,柳傾城隻是發出一聲細微的感歎,心情複雜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不知是該前進還是後退。


    其實問題很簡單,縱然歐陽璟心中再有愧於軍中將士,也根本無濟於事,畢竟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入土的死人,他如今的身份隻是一個遊蕩江湖的浪子蘇珝,與京城的風風雨雨沾不上絲毫關係。


    縱然他想彌補些什麽,也根本沒有任何身份與資格。


    隻是,心中的砍兒該如何渡過,恐怕還需要借助時間的力量才可以。


    窗外殘月如鉤,偶有帶著涼意的夜風吹過窗欞,帶起房間內的燭火明明滅滅,柳傾城與歐陽璟臨窗而坐,飲酒聊天,氣氛逐漸緩和了一些。


    而當柳傾城微有些醉意的時候,一陣刺耳的尖叫聲突然從樓下傳來,拉迴了她輕飄飄的神思。


    “怎麽了?!”


    柳傾城放下酒杯,警惕的看向在門口查看情況的歐陽璟,不等他迴答,有木頭燃燒的味道飄進她的鼻中,勾起了當初她在璟王府時與歐陽溪遭遇大火的迴憶。


    雖然上次是有驚無險,但還是給她留下了很深刻、很恐怖的印象。她雖然嘴上不說,但那樣的經曆,這輩子僅此一次就夠了。


    所以當敏銳的捕捉到有東西燒焦的味道時,柳傾城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立即走到歐陽璟的身邊,扒頭朝樓下看去,這一眼幾乎讓她的頭發也要炸開了。


    “怎麽迴事?!怎麽會起火的?”


    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鮮有的慌亂,大概是因為悶酒喝的太多,她此刻竟然腳下有些發軟,一時間竟要摔倒在地。


    歐陽璟眼疾手快的將她扶住,帶著她往窗邊的方向走去,沉聲道:“別害怕,有我在,我們先從窗口出去再說。”


    說著,正當他們要從窗口逃生時,卻猛然見到從窗邊的街口上突然竄起一道煙火,倏然在他們頭頂上方炸裂開來。要不是歐陽璟反應快,及時收住了要跳出的身體,恐怕他們兩人會被那煙火炸得粉身碎骨。


    柳傾城也看到了這驚險的一幕,連忙雙手擁住歐陽璟的腰身,關切的查看他的身體,焦急的問道:“怎麽樣?你有沒有被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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