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攬著柳傾城朝歇腳的客棧走去,道:“如今我隻想和你過閑雲野鶴般的逍遙日子,至於朝堂上的紛爭,就由他去吧。”


    柳傾城心知他說的有理,便將歐陽驍的事拋到腦後,高興的看向一旁的街市,尋覓稀奇的物件去了。


    隻是,她沒注意到歐陽璟的笑容背後,那一抹深深的擔憂之色。


    與他們的逍遙快活不同,遠在京城的歐陽驍此刻正擰著眉頭坐在太師椅中,鐵青著一張臉看著手中的奏折,而在他麵前的大殿中央,則有兩人戰戰兢兢的跪著。


    這兩人身穿盔甲、五大三粗,分別是新提拔上來的左、右前鋒營統領寧遠翔與劉振忠。


    他們並排跪在歐陽驍麵前,兀自低垂著頭,偶爾會以目光短暫的交流一下,隨即微微搖著頭轉移開視線,紛紛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為自己的前程感到深深的擔憂。


    死寂的沉默令兩個平日在校場意氣風發的將軍惶恐不安,可誰都不敢抬頭去看歐陽驍。


    雖然這位新晉的太子上位不過幾日,行事風格卻雷厲風行,與往日做王爺時的閑淡優雅截然不同。


    這兩天已有五六位官員因各種小問題被拉下馬,他們這兩個人被提拔做統領不過才半月有餘,斷不想在這種時刻被撤職查辦,否則可算丟盡了臉麵。


    歐陽驍突然將手中的奏折扔到他們麵前,聲音如寒冰一般刺骨。


    “這是什麽?!我看你們這統領是不想做了,否則怎會有這麽多人同時請辭棄官!”


    被他扔到地上的奏折赫然展開,隻見上麵密密麻麻的寫了一大長串的人名,凡是軍中稍有些品級的士兵首領,都聯名請辭。


    那寧遠翔哆哆嗦嗦的拿起那聯名帖,拿到眼前細看了一遍,又交給一旁的劉振忠,抬手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心想這下本來的大好前程可算被這幫兔崽子們毀了。


    那劉振忠大致瀏覽了一下名單後,也和寧遠翔有一樣的反應。不過待他強行冷靜下來,抬起頭來對歐陽驍迴稟。


    “迴太子,末將看了一眼這名單,大多都是先前璟王的舊部,大概是因軍中流言甚囂塵上,所以才會有這麽多人聯名上書。”


    “是何流言?”


    歐陽驍不陰不陽的問道,倚在太師椅中,雙手扶額顯得一副很是疲倦的模樣。


    劉振忠聽到他的問話,心中猛然一沉,下意識的偏頭看向一旁的寧遠翔,衝他擠眉弄眼,示意讓他開口。


    然而寧遠翔害怕得罪歐陽驍,隻當做沒有看到劉振忠的眼神,垂著頭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歐陽驍見他們互相推諉,不肯開口迴答,他冷哼一聲,道:“劉振忠,你說。”


    被太子點名,劉振忠不敢再閉口不提,隻能擦了下額頭的冷汗,顫聲到:“迴稟太子,軍中一直有流言稱、稱璟王之死是、是……”


    歐陽驍眯起了眼睛,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閃過一抹危險的光芒,他已經料到那流言的內容,嘴角反而勾起了輕微的笑意,道:“是什麽?”


    聽到他冰冷帶笑的聲音,劉振忠隻覺得雙腿酸軟,竟是連跪都跪不穩了,幹脆如同一旁的寧遠翔一樣半趴在地上。


    眼見著自己進退兩難,他隻能閉上眼睛豁出命一般脆聲答道:“稱璟王之死與太子殿下有關,因此璟王舊部才會紛紛棄官請辭!”


    話音落地,大殿陷入了一派死寂。


    跪地的兩人見歐陽驍久久沒有出聲,寧遠翔摸不準對方的反應,偷偷抬起頭來瞄了一眼,隻見歐陽驍慵懶的倚在座位上,把玩著一柄千金墨扇,令人摸不準他的心思。


    寧遠翔隻當他是在為流言生悶氣,於是諂笑道:“這是璟王舊部為讓軍心渙散使用的小把戲而已,大部分士兵還是對殿下與聖上忠心耿耿,請太子寬心才是。”


    “照寧大人之言,本太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我朝廷軍隊因一個死人而亂了軍紀嗎?”


    歐陽驍的聲音並不大,隻是聲音裏帶了三分笑意,令人聽起來汗毛倒豎。


    寧遠翔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跪地叩首,連連求饒,並說了一大堆奉承諂媚的話語。


    聽他自顧自的在那裏聒噪個沒完,歐陽驍覺得心煩,他甩手將折扇扔到麵前的書案上,招手衝身邊的侍衛示意,命人將寧遠翔拖了出去。


    一直沉默不言的劉振忠長籲了一口氣,心想以後在太子殿下麵前說話,還是謹慎些為妙。


    歐陽驍隨意翻了一下手邊的奏折,心中煩悶。


    他斜睇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劉振忠,輕歎一聲,道:“起來吧,軍中這些辭官的將士,你看著要多加撫慰,務必將善領兵作戰的人留下才是。”


    “太子殿下愛惜人才,此心令末將萬分敬服,隻是那些人心思已不在軍營,末將愚鈍,不知殿下為何還要留下他們在軍中蠱惑人心。”


    “他們對歐陽璟忠心,不過是念在昔日情義。然人死不能複生,一時的抱怨、懷疑甚至反抗過後,他們自然會安分下來,也自然會明白比起歐陽璟,本太子才是最值得擁戴之人。”


    歐陽驍此話說的異常堅定而自信,連帶著神情都堅毅起來,確實有令人追隨的王者風範。


    隻是他性情陰晴不定,令人又敬又畏,恐怕很難做到如歐陽璟那般在軍中前唿後擁的地步。


    然而,這些話劉振忠不敢說出口,隻能應承著歐陽驍的吩咐,躬身站在一旁。


    這時候,有人悄悄走到歐陽驍身邊,對著他耳語幾句,似乎在說些秘密之事。


    歐陽驍輕點下頭,擺擺手示意那人退下,轉而對劉振忠說道:“好了,今日之事就說到此處,若能處理好此事,你將來前途無可限量。”


    劉振忠眼光一亮,連忙笑著跪地謝恩,轉身退出了房間。


    待劉振忠走後,歐陽驍這才沉聲道:“宣他進來。”


    在一旁伺候的小廝連忙應聲,轉身走到房間後的另一處偏門,打開請了候在那裏的人進來。


    那人跪地叩首,道:“微臣於柏茂叩見太子殿下,恭賀殿下榮膺冊命!”


    歐陽驍緩緩起身,款步來到這人麵前,淡笑著親自將他扶起來,道:“於太醫來得正巧,我正想派人去請太醫入府呢。”


    於柏茂被他親手攙扶起身,受寵若驚,連忙笑著拱手行禮道:“太子得封天命,微臣沒能及時恭賀,還請太子見諒。”


    “這些客套話,於太醫就不必再提。”


    歐陽驍命人賜座,轉而走到一旁坐下,開門見山的問道:“近日來,於太醫一直未曾有空來我府上,可是太醫院內事務繁重?”


    “承蒙殿下關心。”


    於柏茂拱手,恭敬的坐在歐陽驍對麵,歎道:“自從太、哦,不對,是皇子祁過世之後,慕容皇後的身體就日漸虛弱,太醫院眾人每隔三天都會研討調理方案,但一直都未有起色。”


    “哦?原來太醫一直在為此事憂心操勞。”


    歐陽驍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梢,單手托腮,以手指輕輕摩挲著薄唇,掩住嘴角的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於柏茂點點頭,轉頭從隨身攜帶的藥箱中掏出一個瓷瓶,起身走到歐陽驍麵前,躬身呈上。


    “今日得空,微臣惦記殿下先前墜馬的脫臼傷,特送來一瓶玉露膏,可幫助殿下恢複傷勢,以免日後落下陰雨酸痛的毛病。”


    歐陽驍淡笑著接過,衝於柏茂點點頭,道:“於太醫有心了,那本太子多謝了。”


    於柏茂退後兩步,不敢居功,隻是淡笑著說道:“為殿下盡心竭力,是微臣應當做的,受不得殿下一個‘謝’字。”


    “好一個盡心竭力。”


    歐陽驍把玩著那觸手生溫的瓷瓶,心想這個於柏茂倒是送上來的一顆好棋子,先前他因為歐陽璟的死而心緒煩亂,竟一時間沒有想起他來。


    今天他主動送上門來,他如何不能抓住這個大好時機呢?


    這樣想起,他斂起麵上的笑容,將那瓷瓶轉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重重的歎了口氣,英俊的眉頭也順勢擰了起來。


    於柏茂見到他驟然間變了神色,連忙問道:“殿下可是身體有礙?還是神有心事?微臣雖力量微末,卻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這是一個絕妙機會,他還記得當初給歐陽驍治療脫臼之時,歐陽驍曾表示過對他看好,眼下歐陽驍已經成為太子,於柏茂斷然沒有不攀附他的理由。


    說不準等哪天為歐陽驍辦成一件大事,他就可以順勢上位,成為太醫院眾人之首,斷然不會再受旁人的輕視!


    而歐陽驍卻沒有立即說出心事,隻是定定打量著於柏茂,審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信任。


    於柏茂在太醫院當值已有二十載,深諳察言觀色之道,見歐陽驍的神情,他立即跪地叩首,三指向天鄭重其事的發誓。


    “微臣於柏茂承蒙殿下賞識,此生願為殿下當牛做馬,萬死不辭!若敢有負殿下所托,臣甘願受五馬分屍之刑!”


    聽他此話說的誠懇,又立下重誓,歐陽驍立即露出一抹笑容,起身親自將他扶起來,笑道:“於太醫嚴重了,我不是信不過你,隻是此事我不想勉強你。”


    “殿下有話直言,隻要是微臣做得到的是,微臣定當全力以赴!”


    歐陽驍聽他話語堅定,他滿意的點點頭,走到於柏茂的跟前,附在他耳畔輕語幾句,眼神變得危險而陰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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