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樓內,柳傾城與麵前的白衣公子談笑風生,漸漸忘了時辰,絲毫不知璟王府早已因她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已快子時,許多人家的燈火陸續熄滅,為第二天的忙碌生活養好精神。


    唯有鳳仙樓,依舊喧囂熱鬧,弦樂yan舞接連不斷,濃妝豔抹的女子為討好恩客賣力地表演賣笑。


    唯一不同與往日的是,向來安靜的青石板街上突然出現一個挺拔的身影。


    隻見那人身上的黑色華服令他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麵上的烏金麵具在素銀色的月華中反射出冰冷的光澤,看上去有幾分詭異。


    他的步履匆匆,行走在大街上似乎沒有明確的目的地。


    但行經燈火通明的鳳仙樓時,他突然停住腳步,抬頭望向二樓的雙眼迸射出犀利的目光。


    有不識相的娼妓扭著纖如柳條的腰肢攀附過來,纖纖玉手搭上男子寬厚的肩,豔紅的唇勾起輕佻的笑容。


    “喲,公子您的麵具好生別致,奴家很是喜歡,很想細細觀賞一番呢。”


    男子的目光在二樓的窗口稍作停留後,突然轉移視線定格在幾乎快粘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點頭道:“好啊。”


    “那公子往裏請吧!”


    塗抹著豆蔻顏色的指甲輕輕劃過男人精致的鎖骨,透過單薄的春衫可以觸摸到對方結實而溫熱的胸膛,一路向下直鉤住暗金絲線繡花的腰帶,娼妓領著男人進了鳳仙樓。


    她心中還在暗喜,今夜終於拉到一位富家公子,看他腰間掛著的玉佩翠綠通透,絕對是上等貨色。


    沒準兒一會兒把人伺候舒服了,他一高興還能賞自己些好東西。


    隻是,她沒想到剛一踏進樓內,那個男人便拿開她的手,徑直上了樓梯。


    當歐陽璟走到二樓的拐角時,柳傾城正背對著他,與歐陽驍相談甚歡。


    他從未聽過她如此開懷的笑聲,爽朗而純粹,是發自心底的快樂。就連那天晚上他去翊荷居與她共用晚膳,她笑得都不似此刻這般開懷。


    為什麽?


    歐陽驍不過與她萍水相逢,為什麽就能讓她笑得如此燦爛?為什麽與自己相處時,他們之間永遠隻有爭吵與對抗?


    雙手因憤懣與不解緊緊地握成拳頭,心中成串的疑問暫時無從知曉答案,不過現下歐陽璟顧不得這麽多,他現在心中隻有一個想法:搶迴這個女人。


    看到出現在樓梯口熟悉的身影,歐陽驍先是一愣,隨即放下酒杯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在柳傾城不解的注視下,抱拳行禮笑道:“璟哥,又見麵了。”


    璟哥?不會是……他吧?


    柳傾城頭皮一麻,第一反應不是迴頭去看身後,而是拿起酒杯將那一點清酒灌入喉中。


    這時,歐陽璟已經走到了桌邊,看柳傾城還在偷偷喝酒,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她究竟是有多愛喝酒?


    居高臨下地看著垂頭不語的人,他心中的怒氣頓時消散不少。


    見柳傾城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他也不急於追問,而是彎下腰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臂,用力將人從座位上拽了起來。


    柳傾城踉蹌了一下,但這次被抓到現行,她好像被人踩住小辮子一樣莫名有些心虛,抬起頭對站在他們麵前的歐陽驍幹笑了一下。


    見氣氛有些尷尬,歐陽驍淡笑著開口想要緩和下氣氛:“璟哥,傾華她並非……”


    “傾華?”歐陽璟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


    意識到自己對王妃的稱唿太過親昵,歐陽驍抱拳躬身抱歉地說道:“哦,是小王失言,還望璟哥恕小弟冒昧。”


    “不敢。”對他擺出的低姿態視而不見,歐陽璟因心中怒氣而收緊了手上的力道。


    他秉持著最後一份理智說道:“是拙荊冒犯,竟忘了綱常尊卑,微臣迴府後定會好好教訓,先告辭了。”


    說完,不等歐陽驍說話,他就拽著柳傾城從窗口跳了出去。


    這是柳傾城第一次體驗飛的感覺,那和自己在現代從高樓上係著安全繩往下跳或者坐飛機的感覺截然不同。


    不過遺憾的是,他們從二樓上一躍而下,過程太過短暫。


    柳傾城還沒迴過神來,已經在歐陽璟的懷中平穩落地。


    她意猶未盡地抬頭看向他,絲毫沒在意他渾身的怒氣,笑道:“可不可以再跳一次?”


    歐陽璟啞口無言,隻是運起輕功摟住柳傾城向平常人家的屋頂行去。


    天際一刀彎月靜謐無聲,月華輕淌而下,在磚瓦間投下他們親密無間的身影。


    疾行帶起的夜風在麵上拂過,發絲在身後飛舞。


    柳傾城高興地忘了情,拍了拍歐陽璟的胸脯讚歎道:“哇塞,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啊,帥氣!”


    歐陽璟對她的反應很是受用,收緊摟住她腰肢的手臂,板著臉繼續前行。


    不過,輕功為兩人帶來的輕鬆氛圍並沒有持續很久,迴到幾條街外的璟王府時,聽到風聲的陸辛與歐陽溪都已經等在大殿。


    見到兩人相攜著從天而降,陸辛先是一驚,緊接著露出嫉恨的神色。


    她雙手環在胸前,走到柳傾城麵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姐姐真是好雅興,大半夜的不待在自己的寢殿裏睡覺,卻偷偷跑出去,看來外麵花花世界太吸引人了。”


    柳傾城不想搭理她,跟她說話會破壞方才那番短行的快樂。


    她繞過陸辛與歐陽溪,準備穿過廳堂迴翊荷居,沒想到歐陽溪也站了出來,攔住她的去路。


    “小妹妹,你也想教訓我嗎?”


    趕在歐陽溪前麵,柳傾城挑眉問道,表情似笑非笑,生生將她嚇了迴去。


    看到她的反應,柳傾城扁扁嘴,欺身上前輕聲說:“如果沒話要說,那我要迴去了。我喝醉酒之後,可是很兇的,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比較好。”


    說完後,她便輕笑著消失在廳中的屏風後。


    這時,陸辛從她偷偷派去跟蹤歐陽璟的小廝迴報,得知了方才他的行蹤後,她眼中劃過一抹狡黠之色。


    於是,她來到歐陽璟身邊,胳膊如水蛇般纏在他的身上,對著柳傾城消失的方向說起了風涼話。


    “王爺,您未免也太寵著姐姐了。鳳仙樓那是什麽場所,她是身份尊貴的王妃,怎麽能去那種風月之地?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會對您加以詬病啊。”


    “你知道了?”歐陽璟垂眸看了她一眼,隨後歎了口氣,說道:“我去跟她談談。”


    “王爺,辛兒早就聽爹談起過,朝中多有大臣因不滿驍王爺縱情風月而多加彈劾,皇上早就對此事頗有微詞。您可不能因為姐姐這胡鬧的舉動,而成為眾矢之的啊!”


    “本王自會好好處理,辛兒你也累了一天,趕快去休息吧。”


    歐陽璟同樣催促心愛的妹妹前去睡覺,隨後便大步前往翊荷居,並命令其他人不許跟隨。


    眼見著自己的話要被歐陽璟當成耳邊風,陸辛不甘地跺了跺腳,哀怨地看著歐陽璟俊挺的身影消失在麵前。


    “嫂嫂,既然哥哥都這樣說了,咱們去睡吧。”歐陽溪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在婢女的攙扶下轉身迴了寢殿。


    “這兄妹倆,真是氣死我了!”


    陸辛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憤憤地迴了暖香小築。


    而這個漫長的夜晚,依舊清冷得不肯結束。


    迴到翊荷居後,柳傾城哼著歌走進寢殿,被穿著單薄的衣衫跪在地上瑟瑟啜泣的綠蘿嚇了一跳。


    她急忙扶起綠蘿,把人安置到榻上,又用錦被將她整個人裹成一團,問道:“你怎麽跪在地上?”


    “王妃,您可算迴來了!”綠蘿依舊止不住眼淚,顫著聲音說道,“王爺來翊荷居找王妃,卻發現躺在床上的人是奴婢,發了好大的脾氣。”


    “所以他讓你跪,你就乖乖地跪到現在?”


    綠蘿點點頭,身上有了一絲暖意,麵色也好了起來。


    柳傾城無奈地歎口氣:“你就是太怕他了,他走了你就悄悄起來唄,幹嘛那麽傻?”


    “王妃,您去哪裏了?奴婢好擔心您,王爺有沒有生氣啊?”


    “我去的地方說出來,你肯定得嚇死。”柳傾城神秘兮兮的態度勾起了綠蘿的好奇。


    經過兩個月的相處,綠蘿逐漸摸清了她的秉性,偶爾也會有看起來逾越規矩的舉動。


    她從錦被中伸出手握住柳傾城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裏充滿好奇,止住了哭泣,鍥而不舍地追問:“王妃去的是什麽地方,竟能把奴婢嚇死,奴婢才不信呢。”


    “我去的地方啊,是——”柳傾城湊近她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結果綠蘿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那、那可是青樓!王妃您身份尊貴,怎麽能去那種場所?!完了完了,王爺肯定大發雷霆,奴婢肯定又要受到責罰了!完了完了,王妃您太胡來了!”


    早已預料到她就會是這般驚慌失措的樣子,柳傾城笑著捂住她的嘴巴,道:“這件事本來沒幾個人知道,你這麽一說,估計明天全京城都知道了!”


    綠蘿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壞了大事,連忙眨眨眼,用眼神示意自己絕不會再亂說話,柳傾城這才鬆開了手。


    柳傾城仰麵倒在豔紅色的床褥上,想起方才在鳳仙樓的所見所聞,想起一襲廣寒白衣的歐陽驍,不禁心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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