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寢殿終於安靜下來,靜得能聽到從榻上傳來的一聲輕歎。


    暖香小築,全部丫鬟與小廝跪在暖閣的地上垂頭不語,似乎習慣了陸辛以摔東西發泄心中怒火的方式。


    終於,暖閣內的最後一個花瓶應聲而落,完成自己悲劇性的使命,下人們鬆了一口氣,心想今夜的鬧劇總算要結束了。


    見陸辛坐在木椅上氣衝衝地不再說話,跪在最前麵的紅玉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等暖閣內隻剩下她們主仆二人後,她才跪行到陸辛身邊,怯怯地開口詢問。


    “辛妃,您難道是為了王爺白日拋下您抱著王妃迴府的事生氣嗎?”


    “你都知道了?”陸辛臉色鐵青地一拳捶到身邊的桌上,抱怨道:“今天我的臉麵算是丟盡了!王爺為了那個新娶的賤人,居然把我獨自留在皇宮裏,你說我怎能不氣!”


    “您消消氣。”紅玉跪著給她輕柔地捶腿,笑道:“奴婢白天聽說王爺與王妃提前迴來了,特意繞去翊荷居查看情況,結果您猜奴婢看到了什麽?”


    “還能有什麽?”陸辛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但見紅玉幸災樂禍的情形,知道事情並不如心中所想那般,她的怒火頓時消減了幾分。


    紅玉往前挪動幾分,一手擋在嘴邊輕言細語,生怕隔牆有耳被人偷聽了去。


    “奴婢走到翊荷居門口,正聽到從殿內傳來激烈的爭吵聲,王爺發了好大的脾氣,還說什麽勾引男人之類的。王妃那倔脾氣您也知道,毫不服軟,直接把王爺氣了出來。”


    說話時,她雙眸放光,嘴角帶笑,一副典型的八卦表情。


    “奴婢看到王爺氣衝衝地離開了翊荷居,聽說到晚上您迴府之前都沒再去看過王妃呢。”


    “當真如此?”


    “奴婢親眼所見,不敢說謊。”


    陸辛心中的陰雲瞬間消散,心情瞬間大好。


    她親手將紅玉扶起來,笑的花枝亂顫:“哼,柳傾華那個賤人不懂惜福,早晚我要讓她從璟王府滾出去!”


    “那個不急,辛妃若想重獲王爺寵愛,奴婢倒是有個好法子。”


    “哦?平日倒沒見你這鬼丫頭有那麽多心眼,”陸辛笑著衝紅玉招招手,道:“什麽好法子,說來聽聽。”


    “表麵上雖然王爺近來多去翊荷居走動,但奴婢聽其他人閑話議論,除了那日醉酒,王爺從未在翊荷居留宿過。”


    紅玉貼附到陸辛耳邊,小聲道:“隻要您能比王妃領先一步懷上小王子,還怕沒有壓在她之上的那日嗎?”


    “這主意好是雖好,但王爺久不來我這裏,怎麽可能輕易就懷上孩子?”


    “奴婢聽聞宮中亦有久不受寵、一朝有孕而翻身的皇妃,隻要調理好自己的身子,再弄到一些迷情之物,還怕不會有孩子嗎?”


    思忖良久,陸辛似乎下定了決心:“明日你去太醫院請上次為我醫治臉傷的徐太醫來,他和我父親交情匪淺,靠得住。”


    “是!”


    暖閣內的燭火陡然暗了一下,明滅的光影中,陸辛的笑容顯得有幾分詭異,這次她胸有成竹,誓要將柳傾城永遠踩在腳下,令其不得翻身。


    與此同時,距璟王府三條街開外的柳府,迎來了一位身份尊貴的不速之客。


    太子歐陽祁渾身酒氣地衝進外廳,與剛進家門還沒來得及喝口茶的柳佑宰撞了個滿懷。


    “喲,太子殿下,您怎麽來了?”


    柳佑宰攙著比他小了二十多歲的太子坐到太師椅中,吩咐下人沏好茶水,看著臉色通紅的太子爺,心中疑惑萬分。


    宮宴才散,太子便如此急匆匆地登門造訪,不知他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柳、柳大將軍!”


    太子朦朧著雙眼,因酒喝得有些多了,舌頭竟也有些不太利索,說起話來如同街頭的醉鬼般磕絆結巴。


    “好、好一個柳大將軍!你瞞得本、本太子好苦!”


    “誒喲,太子殿下您這話從化說起啊?”柳佑宰心中一驚,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太子麵前彎腰問道:“末將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怎會有事欺瞞呢?”


    “你這個老家夥,還不承認!”太子懶懶地倚在太師椅中,指著柳佑宰的鼻子道:“你以為移花接木這種事能瞞得過所有人嗎?信不信明天我就去向父、父皇揭發?”


    移花接木?難道是指傾城代嫁之事?


    柳佑宰沉著氣,硬著頭皮站在原地沒有吭聲。


    太子打了個酒嗝,繼續醉醺醺地說道:“你跟本太子說實話,今、今日在校場大展身手的那人,是、是不是你的三、三女兒?”


    柳佑宰心中一驚,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驚道:“殿下,此話萬萬說不得啊!這可是誅連滿門的死罪啊!”


    “那你還不跟本太子說實話?我告訴你,你們柳家的一舉一動,我早就了如指掌!璟、璟王大婚前夜,有人來稟、稟說有個姑娘從柳府出逃,看起來像是待嫁的長女柳傾華!”


    話已說到此種地步,柳佑宰哪裏還能抵賴?


    他抹了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點頭承認道:“老臣懇求殿下,看在這麽多年老臣忠心事主的份上,還請太子手下留情,不要去聖駕前揭發此事啊!”


    “她究竟是誰?”


    “是、是末將的三女兒,柳傾城。”


    “果然是她,竟然是她!”


    想起今日較場上迎風挽弓的那名紅衣女子,太子的眼神變得炙熱而狂烈,他伸出腳用鞋尖抵在柳佑宰的下巴上,讓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眼睛。


    他傾過上身湊近柳佑宰,沙啞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躁動的執拗因子:“為何要將那麽個絕色的女兒嫁給歐陽璟那個醜八怪?本太子難道不是最佳人選嗎?”


    這……該如何迴答?


    當時事發突然,長女在大婚前夜出逃,他想補救辦法還來不及,哪有心思顧及到太子?更何況他又不是會預料未來的神棍,怎麽會知道太子竟對自己的女兒動了心思?


    心中雖然百般無辜與抱怨,但柳佑宰又不敢表露出來。


    他猶如喪家之犬般跪在這個張狂的太子麵前,勉強扯出僵硬的笑容,道:“殿下恕罪啊,當時末將的大女兒倉皇逃婚,末將也是無奈至極,隻能找來小女代嫁,這才犯下糊塗的錯啊!”


    “我管不了那麽多,無論她是柳傾華還是柳傾城,本太子誌在必得!”


    白日在柳傾城麵前敬酒時還溫潤有禮的眼神,此刻變得張狂起來,他麵色通紅,眼中也泛起紅絲,恨不得現在立刻就將那個女人擁入懷中狠狠疼愛一番。


    柳佑宰身上的冷汗浸透了裏衣,他抓住歐陽祁的褲管,為難地說道:“殿下,小女她已然代嫁進了王府,不管怎樣此刻都成了歐陽璟的人,您……”


    “甭跟我廢話!”太子用力抬起腳,鞋尖狠狠卡在柳佑宰的喉嚨處,他的表情兇悍,看上去似乎隨時都能將對方的頭踢掉。


    “看在你追隨本太子多年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不管用什麽辦法,我都要看到柳傾城搬離璟王府!聽清楚了嗎?”


    咽喉被使勁抵住,柳佑宰的臉色因唿吸不暢而變得漲紅,他聞言急忙點頭答應。


    喉嚨上的勁道突然消失,大股新鮮的空氣在瞬間湧入胸腔,他癱倒在地貪婪地唿吸。


    “這件事辦得越快越好,趕緊把那個逃婚的女人找迴來,本太子決不允許自己的女人住在璟王府,懂嗎?”


    “是,末將一定竭盡全力辦好。”柳佑宰跪倒在地,不敢起身。


    看到太子搖搖晃晃地起身想走,他趕忙出聲叫住,道:“太子,末將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末將今日在校場與陸相之事,隻怕令陸相大人心中不快。末將還希望太子能出麵,調解調解,相信宰相看在太子殿下的麵子上,也會放微臣一馬。”


    “你得罪的豈止是宰相一人?”太子居高臨下地冷笑一聲,“皇後為陸辛容貌被毀之事也一直記恨在心,恨不得能將柳傾城生吞活剝了,幸虧你這老家夥上次急中生智,竟想出苦肉計這種辦法。”


    “也罷,看在柳傾城將來是本太子的人的份上,此事我會幫襯幾句的。”


    說完,太子長袖一甩,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將軍府。


    一直縮在廳後不敢出聲的下人們急忙衝出來,扶起癱倒在地、滿身灰塵的柳佑宰,無人敢吭一聲。


    看著那個輕狂、踉蹌的身影消失在府邸門口,柳佑宰隨手將下人準備獻給他的茶杯打翻在地。


    見他生氣,眾人紛紛跪倒在地,垂首不語。


    “都給我滾出去!”


    嗬斥一聲,柳佑宰又隨手抄起桌上的一個茶杯打翻在地。


    隻見他臉色鐵青,飽含滄桑的眼底滿是憤懣之色。


    太子算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就是仗著命好出生在帝皇家,總將自己不當人看!他一個黃毛小兒,沒真正上過沙場征戰殺敵,也沒見識過大軍對陣時的恢弘場麵,還總是貶低自己引以為傲的赫赫功績!


    簡直豈有此理!


    越想越氣憤,但轉念一想他畢竟是太子,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皇子,也是未來那方龍椅的主人,是王朝命運的未來主宰者!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他隻能選擇忍氣吞聲,注定他要永遠低人一等,任人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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