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顛簸的一路陪伴告終,我們終於在下車,在站前駐足。


    已經看不出這是我們那個家鄉的樣子了:從來還沒有下過這麽暴戾的雪呢。整個村莊都銀裝素裹,除了房子要低矮些,其餘的也和城裏差不了太多。


    平日裏潺潺不息的河水也遭受霜凍,規規矩矩的就固化成冰,再被這濃雪覆蓋後,就看不出和陸地有什麽區別了。


    十多年前來這裏找老人家和鹿黴的時候也總得經過這條路啊,那常常還是蟬聲聒噪的夏日,頂著烈陽訕訕向奶奶家裏走著,順帶抱怨著爸媽的不周到,順帶期望著早點見到妹妹。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心情也在此時此地改變了。怎麽說呢,現在和妹妹關係很好,來這裏的理由也就不光是為了妹妹和開心的事了。


    我們倆牽著手,在雪地的百般阻撓下向前進發了不知多久。這大陰天裏,風雪仗勢欺人般席卷在我們臉上,猙獰的嘲笑著這點行程的艱難。


    ……


    好在,我們在沒被風雪吹傻之前到達了那扇鏽跡斑斑的銅鎖麵前。


    不過都徘徊在這扇大門前沒敢進去。我們沒提前打招唿,現在過去肯定會嚇她一跳吧。盡管家裏最近發生的這些事老爸都打電話告訴她了,可是我們迴來拜訪,她肯定是想不到的。


    站久了,不由自主就想起來程門立雪的故事。


    ……


    “妹妹,一會進去的時候能不能別哭,要不倒黴的可是我。”


    年幼的我和妹妹站在門外,卻不敢帶她進去。因為騎三輪車摔到了小坑裏,妹妹哭了很久,我怕迴家之後爺爺會因為這個指責我。


    還害怕……以後他們會不會就不讓我見到妹妹了。


    “嗯。”


    於是我們倆這才挺直了腰板大搖大擺的闖進去。


    ……


    不由自主,也想起了好久之前的事。也是同樣的門前,隻是這大門已經鏽跡斑斑;還是一樣的一對兄妹,隻是相貌相比從前,也已大相徑庭。


    咚咚咚。


    我屏氣凝神輕叩門環,於是空靈於雪野的清脆門音四處飄飄蕩蕩傳播開來。


    “誰呀?”


    門內隨即傳來奶奶蒼老而仍舊穿透力十足的詢問。對於耳背的老人來說,這真的很難得。


    我也盡量好好的打起精神來,衝著那一嗓子也奮力的喊道:“您孫子迴來看您啦——”


    隱隱約約聽到內門倉皇打開又飛速關上的響聲,老人急促而頻率很高的腳步聲,以及若即若離的“哎呦我的寶兒哇”的絮叨聲。


    門扉終於在與磚地的摩挲聲中開啟,我低下頭,佝僂著腰的奶奶也正眯著眼睛打量著我。


    “真是大兇呀?哎呀……都長這麽大高個兒啦?快過來讓奶奶看看。”


    說罷我低下身子讓奶奶不住撫摸著我的臉。從眼睛到鼻子,她全都一項不拉的摸了個遍,這才拉著我的手,反複嘮叨。


    “哎呀,真是我大孫子唷……哎呀,多好啊。快進屋吧……哎呀。啊……那是我孫媳婦嗎?”


    我從困惑轉為詫異,再從詫異又直接轉為振恐。鹿黴站在那直愣愣的看著眼前已經不及她身高的奶奶,手足無措的摩擦起牛仔褲的褲縫線。


    奶奶她……不認識孫女了?


    “哎,倆人別在外麵站著啦,趕緊進屋。哎喲,今兒這雪也是作了妖嘍——”


    我們還為來得及說出什麽,就被老人一下子拉進了屋子。裏麵燒的暖氣升起陣陣暖意,我們直接走到了大大屋的火炕上。


    “奶,您眼睛怎麽了?”


    看著奶奶四處張望,想照一個近在咫尺的坐墊卻怎麽也找不到,我逐漸意識到了:是不是老人的眼睛出了點什麽問題呢?


    “啊……我這老眼是一日不如一日。要不奶奶剛才哪還用那麽近看你呢。哎……不過日子久了倒也適應。小黴兒呢?怎麽沒讓她跟你一塊過來呀?”


    我剛要作答,沒想到鹿黴再我身後拽了一下我的衣角。她不想讓我告訴奶奶真相,是因為怕奶奶發現自己連孫兒都沒認出來而傷心嗎?


    我也沒能理解鹿黴這麽做的意義,雖然不明所以,我還是得照辦。


    “她……在讀書。老爸不也在電話裏跟您說了嗎,雖然我現在是輟學的狀態,不過鹿黴她還是得上課,高三也是沒有太穩定的假期。”


    “是嗎,可惜啦。”她悵然若失的歎了一口氣。


    沒帶來妹妹,隻帶來了一個“孫媳婦”。想必老人家的失望也是有情可原。“孫媳婦”乖巧的脫下鞋子上了炕,抱腿蜷縮在床上,讓我跟奶奶好像都有點時光倒流的感覺。


    那抹嬌小的身影,跟多年之前在炕上讀書寫字的她渾然一體辦呈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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