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敲窗,我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

    一個人,撐著傘,走在細雨裏。

    程宅的夜,那麽深。這座有些年歲的宅院,古木上的青苔,都仿佛濕潤著一切我們不得知曉的秘密往事。

    而我們的故事,似乎也將最終斑駁在這苔痕上,再痛苦淋漓,再愛恨糾纏,終成往事,而往事如煙。

    突然,一束亮白到刺眼的車燈劃破了雨夜,一輛黑色的私家車駛了進來,雨霧中微敞著的車窗,像是窒息中唯一喘息之處,映出的是一張極盡精美的側顏。

    是涼生。

    隔著漫天的雨。

    他轉臉,看到了我,眼眸中微微一絲光,最終,車子從我的身邊緩緩地駛了過去,並未停留。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

    一定是我眼花了!

    我手中的傘落在了地上。

    我就這麽傻傻地立在雨地裏,眼睛被雨水糊住,再也看不清。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另一把傘撐在了我的頭頂上方。

    我轉臉,是錢至。

    我慌忙收拾起自己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撿起雨傘,鎮定一笑,剛才不小心。

    他說,我送您迴去。

    我望著那輛車駛去的方向,是水煙樓,心底有些僥幸不肯死心在微微地生長著,我說,我睡不著。

    他說,我也睡不著。

    連廊下,我們站了許久。

    一個夜晚,兩個各懷心事的人。

    我看著他的臉,被程天恩弄的新傷,低頭,說,你還要在程家繼續待下去嗎?

    錢至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我,說,其實,太太,二少爺說得對,人生而不平等,眾生唯一平等的隻有生與死麵前,誰都逃不過而已。

    我一愣,看著他,不知道錢伯都對他說了什麽,讓他如此感慨。

    我說,我不是什麽太太,我是金陵的朋友!

    他對我笑笑,我很感激太太為我不平。隻是,我在程宅當值,對主人動手……這怎樣都是不應該的。

    我說,可是,你要和金陵在一起。

    他歎了口氣,所以,為了她,我得離開程家。隻是大少爺……

    他一提及程天佑,我不由得冷笑,說,他眼睛已經好了不是嗎?又不需要你費心照顧了!哦!不對!他就是眼睛好了,我們也得圍著他轉,他是

    太陽,是程家的大少爺嘛!

    錢至打斷我的話,他說,太太。我知道您還在怨恨大少爺。但是,您一定得相信,他之所以推托眼睛手術沒成功,一定有他的隱情,但一定不是為了讓你內疚不安、讓你和三少爺不能在一起!

    他的話音未落,一束刺眼的車燈再次劃破這個雨夜,從程宅水煙樓下駛出,不久,便響起一陣尖銳的刹車聲,隻聽顏澤驚唿,大少爺!

    錢至一愣,瞬間駭然,大少爺!

    話音未落,他就衝出連廊,繞過假山,奔了過去。

    我愣了一下,也隨著錢至的腳步走了下去。

    雨綿密地下著,慘白的車燈如同利劍一樣,穿透整個雨幕,如同撕裂的天,程天佑黑色如墨的身影,立在在雨地中,手抵在車的引擎蓋上,擋住了車,如同窮途末路的獸。

    車內,反光鏡中,映出的是涼生血紅的眸子。

    在這雨地裏,戰火一觸即發。

    程天佑對著車內那雙血紅的眸子狠狠地喊,對!我假裝手術失敗!就是讓她一輩子都背負著內疚!一輩子都不安!一輩子都不會和你在一起!

    我直接愣在那裏,整個人如同被水泥澆築了一般。

    他們倆四目相對,僵持在這雨地裏,戰火一觸即發。

    汽車的引擎聲瞬間轟鳴而起,那是油門踩到底的憤怒,車輪激起地上的水花,將車外的程天佑甩了一個趔趄。

    顏澤扶了他一把,他站穩身體,迴頭望到我的那一瞬間,他愣在了那裏。錢至也愣了。

    我望著他,突然笑了,轉身,離開。

    舊時光,終是陌路。

    流年下,再無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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