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覺得巴黎是一座亂糟糟的城市。

    富麗堂皇的古建築透露著法蘭西的一絲亂糟糟的傲慢,就連塞納河上的鎖心橋,都亂糟糟地鎖著一把又一把的鎖。

    欲哭無淚的城!

    那個傷害我的人,那個幾乎毀掉我的人,他此刻,正坐在涼生的家裏,享受著那裏的咖啡,和溫軟的床,還有主人殷勤的招待吧?

    他在抬頭看到我的時候,竟是那麽若無其事的臉,竟是如此風輕雲淡,沒有一絲停頓,遲疑,甚至是逃避。

    真可笑!

    手機突然響起,是涼生。

    他說:你也想結婚了嗎?

    這是他迴複我今天上午發給他的微信,我跟他說,柯小柔要結婚了。

    隔了一會兒,他又迴了一條:如果我的薑生恨嫁了,那我就勉為其難看看自己有沒有檔期吧。

    我看過那些話,努力望著天,原本那麽晴朗的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沾濕了我的眼睛。

    嗬嗬。

    果然是女主角的光環罩著啊!都自帶唿風喚雨功能了,這麽下去,我開掛變成蛇蠍女超人報複陸賤人指日可待了吧?

    我自嘲般想著,心下卻是無比荒涼。

    第一次,在這個城市,無家可歸,無處可藏。

    夜深了。

    雨還在下。

    涼生的電話打來一遍又一遍,我沒有接,抱著雙臂蹲在塞納河邊,又冷又累又餓。

    他無奈地傳來簡訊:薑生,告訴我,你在哪裏?

    我的手輕輕觸過他發來的那些字,幻想著,那是他的唇齒間的話,來自他仰月般微微翹起的唇。

    他說,薑生,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請心理醫生,我不是想窺視隱私,我隻是希望你能好起來。

    ……

    他說,薑生,我不問你在哪裏了。你隻要給我一個迴應,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就好。

    ……

    我已經被雨水浸透,心灰意冷,卻不知道何處可借個依靠。唯一的溫暖,就是看看自己的朋友圈,他們每個人的狀態,翻閱著,幻想著,這是我們曾經的城市,有他們的城市,我可以抱著他們號啕大哭的城市,毫無顧忌醜態百出的城市。

    朋友圈裏有這麽一條:人一生會遇到約2920萬人,兩個人相愛的概率是0.000049。所

    以你不愛我,我不怪你。

    這是來自八寶,她披著“安笙”這麽文藝女青年的皮,對北小武隔空示愛。

    我看了居然不是感動,而是冷笑——人一生會遇到約2920萬人,你愛一個人的概率是0.000049,那麽你傷害一個人的概率也應該是0.000049?可為什麽是我!

    我看著手機,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我不是生氣他請了安德魯!我隻是不知道怎麽去麵對後麵的生活!

    我的臉緊緊貼在手機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無數次,衝動著,想接起他的電話,對他吼,涼生,遠離陸文雋吧!遠離他吧!你知不知道他讓我們兩個看起來像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是他毀了我,所有的希望,信心,憧憬,未來……

    可是我卻,不能說。

    就像陸文雋說的,他和涼生,唇齒相依。

    多荒唐啊!

    我緊緊地握起拳頭,直到微長的指甲將掌心弄出了血,我幾乎是體會到一種自虐的快樂。我傻笑,然後突然整個人有些暈乎。

    啊!忘了!我暈血!

    這時,八寶詭異的語調從手機微信上幽幽飄了進來——喂!薑生!爆炸消息哎,你前任好像有了新歡啊,在網絡上被扒出來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124我不要那個傷害過我的人,那麽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地,看著我毀滅!

    我愣了一下,望著這漫天雨幕,哦,我還有個前任?!

    八寶直接甩給我一張微博截圖——這個微博上很久之前有些許互動的痕跡,但似乎中間棄用過兩年之久,最新微博隻飄著一行字——我的阿多,她沒來。

    地點定位在法國,le-de-france,巴黎,saint-germaindesprés,boulevardsaint-germain,75006,是cafédeflore的位置。

    日期是五月的最後一天,我們約定過的那一天。

    一瞬間,這七個字,像子彈,擊中我原本已滿目瘡痍的心髒。卻原來,他曾赴約過。

    ……

    八寶興奮至極地解說聒噪著我的耳膜——哎!網絡上八卦出來了,這是程家大少爺的小號,當然咯,也有人說是假的,說他們這些有海外背景的人都混facebook或者ins,不可能混微博。可還是有無數“少奶奶們”前

    仆後繼在這個微博下噓寒問暖的,撒嬌賣萌的,心靈雞湯的。她說,哦,當然,因為傳聞大少爺口味廣泛,還有部分“男少奶奶”表示願意貢獻自己的身心。

    男少奶奶?!

    我在悲傷之中居然會被這個詞戳中,然後荒唐地想,天佑啊,我親愛的前任,把陸文雋這個賤人收了當你的男少奶奶吧!

    這真是個不錯的報複。

    八寶在萬裏之外繼續“吆喝”——

    ——薑生,你怎麽不說話?

    ——薑生,柯小柔和尹靜要結婚了,唉,你說人家一好端端的gay就這麽被扳直迴了無生趣的正常人生,多悲催啊!

    ——薑生?薑生!hello!

    ——薑生,你是死了嗎?

    如果能死,好像也不錯?

    這念頭一興起,天恩的聲音就迴旋在我耳邊。

    ——你都死了幾次了,還有命死嗎?!

    對,當初在三亞,他就是這麽罵我的。

    他好像罵得很對。

    我果然是個很糟糕的人,就是巴黎這個高端洋氣上檔次的地方都拯救不了我了。我的命是我前任數次奮不顧身給我的。

    然後,這前任被我折騰瞎了。

    他瞎了後,我立刻被瓊瑤女主上身,用充足豐沛的感情表達著願意拿命奉還、甚至去巫女那裏封印十年為他祈福!可當他家老錢同學讓我做他情人照顧他一生作為償還的時候,我卻又用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道德情操藐視了他拒絕了他……

    ……

    我的阿多,她沒來。

    這七個字,念及,眼淚便止不住,流了下來。

    五月的最後一天,錢伯不過一張小小紙條,算不得手段的手段,就讓我們倆彼此以為對方負了約。

    我們終究是棋子,被操縱著不由自己的步子。原來,哪怕是程天佑,亦逃不脫被設計的命運。

    錢伯。陸文雋。不能抗拒的命運。不能預知會多麽糟糕的未來……

    這一刻,心力交瘁。

    漫天細雨裏,我剛想破罐子破摔,倒在石階上,找找文藝女青年的感覺,一拿著酒瓶子的流浪漢突然倒在我的身邊,渾身泛著酒氣與腐臭的氣息。

    而我想到的居然不是躲避,而是把他手中的那瓶酒搶過來,喝一口,肯定就不會那麽冷了吧。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我被自己嚇壞了!

    我像是看到了不遠處,那個渾身散發著腐臭的自己,滿身的酒氣,蓬鬆的發,發黃的牙齒,衣衫襤褸,我衝著每個人傻笑著,行人避我如瘟疫!

    不!

    我不要這樣的自己!

    我不要這樣的未來!

    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即使那傷口在我的內心深處潰爛,散發著惡臭!我也要外表鮮亮地活在這個世界!

    我不能讓那個、那些傷害過我的人,看著我毀滅!

    那麽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地看著我。

    毀滅。

    我仿若幽魂,在冰冷的雨幕裏,漫無目的地追逐遊走;迎著一簇燈火走過去,抬頭,卻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天佑的住處。

    真是諷刺啊。

    昨夜,錢伯在此輕我賤我,今夜,我卻又來到了這裏。

    我苦笑,撐著開始發燙又發冷的身體,轉身,想要離開。

    身後,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文小姐?

    我迴頭,卻見是許姐,昨夜初見的女工,隻是……文小姐……嗬嗬……

    她一見是我,手腳麻利地撐起雨傘,跑下了樓階。

    當那柄雨傘遮住我頭頂那一方冷雨時,我發現甭說喊我文小姐,就是喊我護舒寶我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滾熱的洗澡水,柔軟的毛巾,溫暖的床,舒服的一覺,身體上的一切渴望,最終打敗了精神上的層層抵抗。

    粉碎性骨折吧!節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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