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馨從睡夢中醒來。
這一覺是他一個多月以來睡的最香的一覺，頭天晚上，舒舒服服地衝了一個熱水澡後和郝聖一起躺在他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聊到深夜。不知不覺讀就睡著了。
他記得：小時候，也是這樣象隻小狗似的躺在兩個哥哥中間，聽他們給自己講＜＜醜小鴨＞＞，＜＜小紅帽＞＞，＜＜賣火柴的小女孩＞＞，＜＜小飛俠＞＞等他特別愛聽的故事，哥哥一邊講故事一邊拍著他的小後背，那是多麽快樂的夜晚！
哪怕臉燒的通紅嗓子疼的說不出話也沒有關係了，我不在乎！
哪怕在入睡前常常被爸爸媽媽打罵也沒有關係了！我不害怕！
隻是這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但是沒有關係，還有郝聖呢！
驚恐，擔憂，傷心，失落，急噪，絕望等等伴隨程雪馨如此之久的感受在郝聖的安慰下消失的幹幹淨淨，睡的好香。
揉著朦朧的睡眼，舒服地伸了伸懶腰。下了床走到客廳，看到了郝聖留給他的字條。
——————————————————————————————————————
雪馨：
昨晚睡的還好吧？我覺得很好，因為半夜醒來聽見你在夢裏笑了。
我去上班了，冰箱裏有全麥麵包，色拉醬和牛奶，昨天給你買的，自己在微波爐裏熱熱吃吧！不要因為心情不好就不吃東西，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好了才能幹別的。
給你配了一把鑰匙，放在洗衣機上了。下午去看守所的時候要小心，那裏很亂，我有一個朋友的表叔就關在那裏，他和我說過那裏的情況。下了樓從小區的後門走，別讓秦磊民的父母看見你，他們不會放過你。我知道你不怕他們，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六點去一家名叫“萬江河”的餐廳找我，出租車司機都知道，我陪你在那裏喝個痛快！
郝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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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馨吃完了早點後想了一會兒，出門打車去了菜市場，買了一斤後臀尖的精肉，一些青菜和一袋泰國香米。隨後返迴了郝聖家，進了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魯飆和他約定了下午一點在監獄門口見麵，這是和看守所約好的時間。
這天是星期六。
十二點半程雪馨提著兩個不鏽鋼餐盒出了郝聖家門。
“雪馨，今天我要結婚了！祝福我吧！我最需要的就是你的祝福了！”程雪馨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王子蕊！
三年前兩人分手後，王子蕊去了省城一所師範專科院校。平平淡淡地過了三年，在那裏和一個同樣來自那個小城市的男孩戀愛了。
那個男孩家世很好，是個獨生子。畢業後同時迴家鄉結婚就業，男孩跟著父親的施工隊幹，王子蕊則去了一所小學教英語，現在的小學已經開了英語課了。
王子蕊平時很少和程雪馨聯係。因為分手，她始終對他有一份歉疚，因此和張鐵軍都沒有什麽聯係了，甚至在寒假暑假的時候看到了張羽飛都會遠遠地躲開。但是連續三年的教師節，程雪馨都會發給她一條內容不變的短信：“還記得1990年的今天嗎？我吻了你！”
那是王子蕊一年之中最快樂也是最痛苦的時刻。
即使那個男孩很愛她，甚至絲毫不遜色於程雪馨當年，但是王子蕊總是覺得缺少了些什麽似的，初戀對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來說是永遠無法取代的美好迴憶。
坐在出租車裏的程雪馨看著這條短信，眼睛濕潤了。而王子蕊的婚車正好從這輛出租車旁邊緩緩駛過。
“i hope life treat you kind，and i hope you have all you dreamed of，and i wish you joy and happiness，but above all this，i wish you to love！”程雪馨把whitney houston的經典作品＜＜i will always love you＞＞中的一段歌詞迴複給了王子蕊，但他怎麽也想不到，昔日的愛人再次和自己擦肩而過。
是的，他希望她能夠伴隨著真愛走完這一生！
“我還愛你嗎？”程雪馨問自己。
和她分手兩個月後，就遇到了周雨菲，而且毫無疑問地說，他愛周雨菲勝過了王子蕊，和前者親吻的時候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要遠遠勝過與後者，而且周雨菲對他的理解要遠遠遜色於王子蕊，可程雪馨就是愛周雨菲更多。
但是現在周雨菲也走了，王子蕊在他的心裏又會是什麽樣的位置？
“i＇ve no idea！”是的，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而收到了程雪馨短信的王子蕊忍不住淚水連連。
一旁的伴娘忙問：“你怎麽了子蕊？”
“哦！沒事！我在想我媽媽！”王子蕊趕忙掩飾。
“雪馨，哦，雪馨。”王子蕊拿起手機，從通訊錄中找出程雪馨那一欄，隨後把手機放到嘴邊，她在親吻著程雪馨的名字。那個陪伴她十年之久的高大英俊的男孩仿佛又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那麽青春活力，那麽神采飛揚，那麽堅強勇敢，那麽善良熱情。
還那麽愛自己！
手機屏幕上留下了紅紅的唇印和熱熱的淚水。
其實看守所沒有郝聖說的那麽可怕，至少沒有嚇到程雪馨。何況他的心裏還懷著一份激動的情感：很快就要見到叔叔了！
這個城市還是太小了，看守所還不是那種規範的布局：探望者和被探望者隔著玻璃用電話交流。而是最原始的一張木桌把人分在兩邊。
程雪馨實在太喜歡這種在他看來極其人性化的布局了，因為距離更近。
“你們在這裏等著！”獄警也許是因為整天對著那些無惡不作的犯人們兇慣了，和誰說話都是兇巴巴的。
魯飆因為所從事職業的特殊性和複雜性，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麵孔。而經常被父母打罵的程雪馨更是不在乎，何況前不久二哥的所作所為幾乎讓他變的百毒不侵。他隻是眼巴巴地盼望著一個人的出現。
張羽飛！
“叔叔！”程雪馨一看到張羽飛就淚流滿麵了。
三年沒有見麵，在程雪馨的眼裏，叔叔比當年看起來老多了。
臉上的皺紋明顯地多了起來，尤其是眼角的魚尾紋，手也又粗又糙，象裂開的老樹皮。而帶著腳鐐使得走起路來也是如此緩慢而費力。
程雪馨的心中一陣刺痛，他想起了小時侯叔叔經常帶著他和鐵軍從幼兒園迴家，他想起了叔叔那時用一個胳膊就能把自己高高地抱起，他想起了高一暑假時叔叔帶他們去爬山，那時的叔叔身體多好！和自己爬在最上麵，鐵軍和兵兵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而現在，那麽健康的人卻變的這麽蒼老和憔悴！而且，是程雪馨的“親人”造成的！
“孩子！你怎麽來了？”張羽飛的聲音同樣激動地發抖。
“您別怪我，是我把他帶來的。”一旁的魯飆發話了。“我猜想您想見他！”
張羽飛還能說什麽，他沒有想到魯飆這麽了解自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麽天大的冤枉事，他無法麵對自己的兒子。而兩個兒子更是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不該去監獄看望爸爸，何況張鐵軍還躺在醫院裏，張鐵兵也脫不開身。
他想見到雪馨，又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雪馨，因為這件案子的受害者是雪馨的親妹妹！盡管雪馨從來就沒有被這個妹妹當迴事，畢竟血濃於水，他會不會也認為是自己幹的？所以他囑咐魯飆，不要讓雪馨來看他。
可他還是想見到雪馨，他太喜歡雪馨了！
而雪馨也確實出現了！
程雪馨和魯飆在來之前達成了一致，隱瞞鐵軍受傷的事情。叔叔已經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了，如果再讓他知道兒子受了重傷且幾乎喪命，他不崩潰才怪！
“叔叔！您受委屈了！我們家對不起您！”程雪馨緊緊握住張羽飛粗糙的手。
“雪馨，你相信不是叔叔幹的？真的嗎？”張羽飛其實一看到程雪馨來就知道這個從小就被自己深深疼愛的孩子完全相信自己是無辜的，可還是那麽願意親口聽他說。
人在被誤解被否定的時候最需要聽到的就是認定的話語。
“我怎麽相信您能做出那種事情來！您一定是為了救我妹妹！盡管她從來都不尊重您！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爸爸媽媽不知道，我哥哥也不知道！叔叔，您受苦了！我對不起您！我們全家都對不起您！”程雪馨把頭埋在張羽飛的手臂裏，哭的象個孩子。“我妹妹現在瘋了！她也無法說出正確情況！”
張羽飛簡直感動地說不出話來了。
“好孩子！好孩子！”張羽飛輕輕摸著程雪馨的頭，當年，年幼的程雪馨在家裏受了委屈後常常跑出來被他看到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安慰著這個可憐的孩子。“你是你們家唯一一個相信叔叔是清白的人！”
張羽飛在接受審判的時候，經常看到旁聽席上程天揚和潘娜冒火的雙眼，那眼神就象利劍一樣，幾乎能把人殺死。而現在，麵前這個孩子的眼神是那樣充滿著理解和關懷。張羽飛想：這個孩子怎麽和他的父母如此不同？
一旁的魯飆眼睛也濕潤了，他更加覺得把程雪馨從西安拽迴來簡直正確極了。
而這句話又把程雪馨的傷心事勾了起來，“你們家”！“你們家”！是的，那是他的家，可是那個家已經不承認自己了，所有的人都不承認自己了！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叔叔！我給您做了紅燒肉和香菇油菜，你快趁熱吃吧！”程雪馨低頭拿起了那兩個餐盒，為了轉移那個讓他傷心的話題，“這是您原來最愛吃的！已經快四年沒有做過飯給您吃了！鐵軍和兵兵到是常常能吃到！”
“你還記得哪？”這迴輪到張羽飛傷心了，他記得當年葉藍去世了，鐵軍去外地上高中，兵兵和自己的生活的是那樣狼狽不堪。多虧了細心體貼的雪馨在每個周末來到他的家裏，收拾房間洗衣服，做好飯和他父子二人一起吃，還給兵兵補習英語。如果不是雪馨，那幾年的生活會更加慘不忍睹，如果不是雪馨，兵兵高考英語也不會考那麽高的分數，被西安電子科技大學首輪順利錄取。多好的孩子！如果他是自己的兒子該多好！
“我當然記得？我怎麽會忘了呢？您快趁熱吃吧！涼了不好吃！”程雪馨一聽到張羽飛這樣說更是傷心不已了。
“好，我吃！”張羽飛憋了好久的淚水終於流下來了，流進了飯菜裏。
“好吃，好吃！”張羽飛吃的狼吞虎咽，程雪馨的廚藝和英語水平同樣了得，何況上張羽飛中午也沒有吃飽。
監獄是什麽地方，是摧殘人性的地獄！
新來的犯人總是被早來的犯人欺負，毆打，辱罵，克扣膳食。日後在北京工作的程雪馨常常聽著管好對他們這些員工說：“我扣你丫飯補！”但那隻是玩笑話，而監獄裏可沒人跟你開玩笑。說打就打，說罵就罵，而且頓頓吃不飽。例如這天中餐，每個犯人定量兩個窩頭一碗小米粥，而張羽飛和幾個新來的犯人隻能吃到一個。另一個按照規矩“進貢”給了“老大”，要是敢不進貢？後果自負！
看著張羽飛吃的那麽多那麽香，程雪馨笑著流淚了。
“叔叔，監獄裏夥食差，多吃橙子補充維生素！”程雪馨遞上一袋橙子，後來張羽飛隻吃到了兩個，剩下的全被幾個早來的犯人瓜分一空。
“好，好。”
“叔叔，我是來和您告別的。”程雪馨在來之前就編織好了一個謊言，因為他日後無法來這裏看叔叔了，所以最好自己找個理由離開。
“你要出國？”
“是的，學校有一批赴美國留學的名額，去波士頓一所旅遊學院。我報名了，本來錢不夠，可是一個外教願意為我做擔保，我可以半工半讀，為期四年！”學校裏確實有這樣的一批名額，可是隻有那些富家子弟才能承擔的起昂貴的學費生活費，如果是去加拿大的話，martin給他做擔保沒問題，可惜是美國。
“好的，這是個好機會！好好抓住吧孩子！叔叔相信你將來會很有出息的！那你兩個哥哥同意嗎？”張羽飛哪裏知道程雪馨的遭遇，還以為程雪嵩和程雪雷一直在關心著他。
“哥哥？”程雪馨簡直無法迴答，“哦。。。他們。。。他們同意，我大哥還托他幾個大學同學照顧我呢！他當年在紐約深造的時候認識了好幾個在波士頓的朋友。”他謊話編的還挺有水平。
“行啊！你比鐵軍和兵兵有福氣！雖然爸爸媽媽不喜歡你，可有兩個那麽有本事的哥哥照顧著。鐵軍別說照顧兵兵了，自己都料理不好，還得靠你！雪馨啊，叔叔真喜歡你，你又象個兒子又象個女兒！你要是叔叔的兒子該有多好！”
又是傷心事，沒完沒了的傷心事。那兄弟倆已經恨死自己了！再也不用他照顧了！相信不久叔叔也會知道的，他也一定會恨死自己！
程雪馨此時實在是太悲觀了，日後當張鐵軍兄弟倆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橫刀奪愛”的那一幕時，張羽飛根本就不相信他能這樣卑鄙，而且還給了張鐵兵一個響亮的耳光，因為他被張鐵兵狠狠地拳打腳踢。對於程雪馨的人品，張羽飛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就象程雪馨同樣相信張羽飛絕對是清白的一樣。
因果報應，又是因果報應。
“叔叔，我真希望您能恨我，能象我爸爸，媽媽，哥哥，妹妹，還有鐵軍，兵兵那樣咬牙切齒地恨我！這樣我就更容易永遠地離開您了！”他想著。
因為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是在心底感到慶幸，慶幸在恨誕生之前享受到了愛！
最後的愛！
“哦對了！你那個女朋友呢？鐵軍和兵兵和我說過好多次了，說她是又漂亮又賢惠，你這次出國她怎麽辦？我還記得她的名字發音和叔叔的一樣，就是字不同。”張羽飛還記得周雨菲，因為她和程雪馨一起照顧著他那兩個粗心的兒子。
天啊！程雪馨一邊心碎著一邊編織著謊言。
“她也和我一起去！她家挺有錢的，她爸爸是個大老板。”如果張羽飛這樣問下去，程雪馨簡直沒有辦法接招了，幸虧這次會見的時間到了。
“時間到了！”一旁的獄警再次用粗暴的口氣打斷了這次的見麵。
“好！好！叔叔祝你們幸福！雪馨，自己在外麵好好的！迴去轉告鐵軍和兵兵，一定別來看我，以學業為重，就是來了我也不會見他們！”張羽飛站起了身，這句話他已經和魯飆交代過了，但是還忍不住再和程雪馨說一遍。“還有，別惦記叔叔，叔叔在這裏真的挺好，你知道嗎？這裏離你阿姨的墓很近，她天天都陪著我呢！”
程雪馨聽到了這樣真摯的愛情異常感動。
這是跨越生死的愛！真希望自己也能擁有！
可是雨菲已經走了！
“還有，你看！去年你給叔叔在法門寺求的觀音菩薩，叔叔還戴在脖子上呢！”張羽飛解開了領口，把那塊玉石讓程雪馨看。
“她會永遠保佑您的！”程雪馨再次淚流滿麵了。
“叔叔走了啊！”張羽飛扭過身去。
“等等！”程雪馨突然大聲喊了起來，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雪馨，你還有什麽事情嗎？”魯飆問。
“爸爸！”程雪馨推開木桌撲上去，緊緊地抱住張羽飛。“爸爸！爸爸！我早就想這麽叫您了！”他知道如果現在不叫，以後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他的生命裏有了太多的遺憾，不想更多了。
“爸爸！我愛您！”他從來沒有和程天揚說過這樣的話。
“兒子！”張羽飛一愣，隨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程雪馨。
盡管在彼此的心中早就和親生父子沒有任何的區別，可是當嘴上真正地叫出了這樣親切的稱謂時，還是那樣動人。
程雪馨在張羽飛身上嗅到了監獄特有的汗酸味，煙草味，濕黴味，灰塵味，但是隻有一種味道是最為濃烈的，那就是父親的味道。
父子二人相擁而泣。
一直板著臉的獄警也不由得為之動容，甚至忘記了把二人分開。
魯飆已經淚流滿麵，他覺得程雪馨比起西安病房裏那狼狽的兄弟倆更象當事人的兒子。
“魯大哥，謝謝你！”程雪馨告別了張羽飛，在監獄門口和魯飆握手告別。
“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個給你。”程雪馨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橙色的信封遞給魯飆。
“這是什麽？”
“你的律師費，還有往返西安等等費用，一共五千。”
“你這是幹什麽？拿迴去，張叔叔已經給我了！”魯飆真難得，張羽飛讓他向程雪馨索要費用他沒有照辦，而程雪馨心有靈犀地把錢送到他眼前他也不要。
不管這個世界變的有多肮髒，還是好人多。
“魯大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心人。別騙我了，爸爸哪裏還有錢給你，他連律師都請不起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法院按照規定給他指定的律師。”
“雪馨，你真的聰明透頂。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按照規定，我是不能收取任何費用的，這樣是違法的，我可不能知法犯法！何況，沒有幫張叔叔洗清罪名，我已經很抱歉了，怎麽還能拿你的錢？而且你也不是他親生的。”
“魯大哥，這是我自己的一點意思，我謝謝你讓我和我爸爸見了麵。”
“這樣我就更不能收了。”
“好吧！魯大哥！我謝謝你！”看到對方堅持不收，程雪馨深深地鞠了一躬。
“雪馨，記著，如果你爸爸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沒二話！去美國自己保重！”
程雪馨再次忍不住擁抱了對方，盡管和對方還不熟悉，但是他是如此感謝這個曾經和他在同一個城市兩年卻無緣早早相識的大哥，而魯飆也緊緊地迴應，他想不到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孩居然這麽重情義，這麽細心體貼，這麽善良真誠。
此時此刻，王子蕊穿著漂亮的婚紗，和丈夫並肩走在這個小城市唯一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宴會大廳裏，他長相平凡的丈夫在美若天仙的她身邊顯得更加平凡。
“雪馨，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也祝福你！”王子蕊在心裏默念，她的手裏握著一個橙子，按照當地的習俗，新娘是要握著蘋果的，可是王子蕊一定堅持要握著橙子，因為那會使她覺得程雪馨就在她的手裏。
她永遠記得程雪馨那晚偷偷地向她告別時放在窗口上的橙子。
所有人都拗不過她，包括她思想保守的姥姥，隻好勉強同意。
這時的程雪馨突然打了個噴嚏。
“雨菲，是你在想我嗎？”程雪馨望著天空。
他還在想著周雨菲，王子蕊已經不複存在了。
“郝大哥！幹了！”程雪馨在那家名叫“萬江河”的餐廳舉起一瓶幹紅。
“什麽就幹了！那是幹紅，不是啤酒！慢慢喝，慢慢聊！”郝聖哭笑不得。
“我幹了，你隨意！”程雪馨舉起瓶子咕咚咕咚地往肚子裏灌。
“我揍你啊！想喝出胃病來啊？先吃點東西，來，吃個雞腿！”郝聖趕忙奪下了他的酒瓶子，把一個雞腿夾到他的盤子裏。
“郝大哥！”程雪馨再次淚流滿麵。
“雪馨，別難受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還有我呢！你就把我當親哥哥！把我當成你的親人！”郝聖心痛地看著程雪馨難過的樣子。
他心疼這個無家的大孩子！
“就是因為有你，我才沒有。。。沒有。。。”程雪馨猶猶豫豫了半天，終究沒有說出自己曾經想自殺的事情，他害怕郝聖看不起自己。
已經到了這分上，還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感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別說了，雪馨，好好喝酒！今天郝大哥陪你一醉方休！”
“幹！”
“算了，你要真是想幹的話，換啤酒吧！幹紅讓你這麽喝真是糟蹋了！”
“隨便！是酒就可以！”
那頓飯一共喝了二十瓶啤酒和兩瓶幹紅。
郝聖解救了程雪馨的即將自我結束的生命，卻讓他染上了極大的酒癮。
在隨後的半年裏，程雪馨幾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個打架鬥毆愛好者，神經質，頹廢貴族，甚至開始了性生活的肆無忌憚。
壞小子加問題少年，更討女生喜歡。
誰都勸不了，誰說都沒用。
不過即使這樣，程雪馨對郝聖的心態也是永遠感激的。
在郝聖家住了兩天後，程雪馨懷著種種複雜的心情，離開了這個小城市。
盡管郝聖留他多住些日子，可是他已經無法承受這裏的種種。
懷著對張羽飛無限的孺慕之思，對郝聖無限的感激之心，對王子蕊無限的祝福之情，和對秦磊民無限的保佑之義，他再次離開了。
“悄悄地橙子走了，正如橙子悄悄地來，揮一揮橙子葉，帶不走一絲雲彩。”
每當程雪馨迴憶起這次旅行，都會忍不住在心裏默念這兩句自己改編的詩。
這一覺是他一個多月以來睡的最香的一覺，頭天晚上，舒舒服服地衝了一個熱水澡後和郝聖一起躺在他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聊到深夜。不知不覺讀就睡著了。
他記得：小時候，也是這樣象隻小狗似的躺在兩個哥哥中間，聽他們給自己講＜＜醜小鴨＞＞，＜＜小紅帽＞＞，＜＜賣火柴的小女孩＞＞，＜＜小飛俠＞＞等他特別愛聽的故事，哥哥一邊講故事一邊拍著他的小後背，那是多麽快樂的夜晚！
哪怕臉燒的通紅嗓子疼的說不出話也沒有關係了，我不在乎！
哪怕在入睡前常常被爸爸媽媽打罵也沒有關係了！我不害怕！
隻是這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但是沒有關係，還有郝聖呢！
驚恐，擔憂，傷心，失落，急噪，絕望等等伴隨程雪馨如此之久的感受在郝聖的安慰下消失的幹幹淨淨，睡的好香。
揉著朦朧的睡眼，舒服地伸了伸懶腰。下了床走到客廳，看到了郝聖留給他的字條。
——————————————————————————————————————
雪馨：
昨晚睡的還好吧？我覺得很好，因為半夜醒來聽見你在夢裏笑了。
我去上班了，冰箱裏有全麥麵包，色拉醬和牛奶，昨天給你買的，自己在微波爐裏熱熱吃吧！不要因為心情不好就不吃東西，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好了才能幹別的。
給你配了一把鑰匙，放在洗衣機上了。下午去看守所的時候要小心，那裏很亂，我有一個朋友的表叔就關在那裏，他和我說過那裏的情況。下了樓從小區的後門走，別讓秦磊民的父母看見你，他們不會放過你。我知道你不怕他們，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六點去一家名叫“萬江河”的餐廳找我，出租車司機都知道，我陪你在那裏喝個痛快！
郝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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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馨吃完了早點後想了一會兒，出門打車去了菜市場，買了一斤後臀尖的精肉，一些青菜和一袋泰國香米。隨後返迴了郝聖家，進了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魯飆和他約定了下午一點在監獄門口見麵，這是和看守所約好的時間。
這天是星期六。
十二點半程雪馨提著兩個不鏽鋼餐盒出了郝聖家門。
“雪馨，今天我要結婚了！祝福我吧！我最需要的就是你的祝福了！”程雪馨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王子蕊！
三年前兩人分手後，王子蕊去了省城一所師範專科院校。平平淡淡地過了三年，在那裏和一個同樣來自那個小城市的男孩戀愛了。
那個男孩家世很好，是個獨生子。畢業後同時迴家鄉結婚就業，男孩跟著父親的施工隊幹，王子蕊則去了一所小學教英語，現在的小學已經開了英語課了。
王子蕊平時很少和程雪馨聯係。因為分手，她始終對他有一份歉疚，因此和張鐵軍都沒有什麽聯係了，甚至在寒假暑假的時候看到了張羽飛都會遠遠地躲開。但是連續三年的教師節，程雪馨都會發給她一條內容不變的短信：“還記得1990年的今天嗎？我吻了你！”
那是王子蕊一年之中最快樂也是最痛苦的時刻。
即使那個男孩很愛她，甚至絲毫不遜色於程雪馨當年，但是王子蕊總是覺得缺少了些什麽似的，初戀對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來說是永遠無法取代的美好迴憶。
坐在出租車裏的程雪馨看著這條短信，眼睛濕潤了。而王子蕊的婚車正好從這輛出租車旁邊緩緩駛過。
“i hope life treat you kind，and i hope you have all you dreamed of，and i wish you joy and happiness，but above all this，i wish you to love！”程雪馨把whitney houston的經典作品＜＜i will always love you＞＞中的一段歌詞迴複給了王子蕊，但他怎麽也想不到，昔日的愛人再次和自己擦肩而過。
是的，他希望她能夠伴隨著真愛走完這一生！
“我還愛你嗎？”程雪馨問自己。
和她分手兩個月後，就遇到了周雨菲，而且毫無疑問地說，他愛周雨菲勝過了王子蕊，和前者親吻的時候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要遠遠勝過與後者，而且周雨菲對他的理解要遠遠遜色於王子蕊，可程雪馨就是愛周雨菲更多。
但是現在周雨菲也走了，王子蕊在他的心裏又會是什麽樣的位置？
“i＇ve no idea！”是的，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而收到了程雪馨短信的王子蕊忍不住淚水連連。
一旁的伴娘忙問：“你怎麽了子蕊？”
“哦！沒事！我在想我媽媽！”王子蕊趕忙掩飾。
“雪馨，哦，雪馨。”王子蕊拿起手機，從通訊錄中找出程雪馨那一欄，隨後把手機放到嘴邊，她在親吻著程雪馨的名字。那個陪伴她十年之久的高大英俊的男孩仿佛又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那麽青春活力，那麽神采飛揚，那麽堅強勇敢，那麽善良熱情。
還那麽愛自己！
手機屏幕上留下了紅紅的唇印和熱熱的淚水。
其實看守所沒有郝聖說的那麽可怕，至少沒有嚇到程雪馨。何況他的心裏還懷著一份激動的情感：很快就要見到叔叔了！
這個城市還是太小了，看守所還不是那種規範的布局：探望者和被探望者隔著玻璃用電話交流。而是最原始的一張木桌把人分在兩邊。
程雪馨實在太喜歡這種在他看來極其人性化的布局了，因為距離更近。
“你們在這裏等著！”獄警也許是因為整天對著那些無惡不作的犯人們兇慣了，和誰說話都是兇巴巴的。
魯飆因為所從事職業的特殊性和複雜性，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麵孔。而經常被父母打罵的程雪馨更是不在乎，何況前不久二哥的所作所為幾乎讓他變的百毒不侵。他隻是眼巴巴地盼望著一個人的出現。
張羽飛！
“叔叔！”程雪馨一看到張羽飛就淚流滿麵了。
三年沒有見麵，在程雪馨的眼裏，叔叔比當年看起來老多了。
臉上的皺紋明顯地多了起來，尤其是眼角的魚尾紋，手也又粗又糙，象裂開的老樹皮。而帶著腳鐐使得走起路來也是如此緩慢而費力。
程雪馨的心中一陣刺痛，他想起了小時侯叔叔經常帶著他和鐵軍從幼兒園迴家，他想起了叔叔那時用一個胳膊就能把自己高高地抱起，他想起了高一暑假時叔叔帶他們去爬山，那時的叔叔身體多好！和自己爬在最上麵，鐵軍和兵兵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而現在，那麽健康的人卻變的這麽蒼老和憔悴！而且，是程雪馨的“親人”造成的！
“孩子！你怎麽來了？”張羽飛的聲音同樣激動地發抖。
“您別怪我，是我把他帶來的。”一旁的魯飆發話了。“我猜想您想見他！”
張羽飛還能說什麽，他沒有想到魯飆這麽了解自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麽天大的冤枉事，他無法麵對自己的兒子。而兩個兒子更是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不該去監獄看望爸爸，何況張鐵軍還躺在醫院裏，張鐵兵也脫不開身。
他想見到雪馨，又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雪馨，因為這件案子的受害者是雪馨的親妹妹！盡管雪馨從來就沒有被這個妹妹當迴事，畢竟血濃於水，他會不會也認為是自己幹的？所以他囑咐魯飆，不要讓雪馨來看他。
可他還是想見到雪馨，他太喜歡雪馨了！
而雪馨也確實出現了！
程雪馨和魯飆在來之前達成了一致，隱瞞鐵軍受傷的事情。叔叔已經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了，如果再讓他知道兒子受了重傷且幾乎喪命，他不崩潰才怪！
“叔叔！您受委屈了！我們家對不起您！”程雪馨緊緊握住張羽飛粗糙的手。
“雪馨，你相信不是叔叔幹的？真的嗎？”張羽飛其實一看到程雪馨來就知道這個從小就被自己深深疼愛的孩子完全相信自己是無辜的，可還是那麽願意親口聽他說。
人在被誤解被否定的時候最需要聽到的就是認定的話語。
“我怎麽相信您能做出那種事情來！您一定是為了救我妹妹！盡管她從來都不尊重您！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爸爸媽媽不知道，我哥哥也不知道！叔叔，您受苦了！我對不起您！我們全家都對不起您！”程雪馨把頭埋在張羽飛的手臂裏，哭的象個孩子。“我妹妹現在瘋了！她也無法說出正確情況！”
張羽飛簡直感動地說不出話來了。
“好孩子！好孩子！”張羽飛輕輕摸著程雪馨的頭，當年，年幼的程雪馨在家裏受了委屈後常常跑出來被他看到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安慰著這個可憐的孩子。“你是你們家唯一一個相信叔叔是清白的人！”
張羽飛在接受審判的時候，經常看到旁聽席上程天揚和潘娜冒火的雙眼，那眼神就象利劍一樣，幾乎能把人殺死。而現在，麵前這個孩子的眼神是那樣充滿著理解和關懷。張羽飛想：這個孩子怎麽和他的父母如此不同？
一旁的魯飆眼睛也濕潤了，他更加覺得把程雪馨從西安拽迴來簡直正確極了。
而這句話又把程雪馨的傷心事勾了起來，“你們家”！“你們家”！是的，那是他的家，可是那個家已經不承認自己了，所有的人都不承認自己了！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叔叔！我給您做了紅燒肉和香菇油菜，你快趁熱吃吧！”程雪馨低頭拿起了那兩個餐盒，為了轉移那個讓他傷心的話題，“這是您原來最愛吃的！已經快四年沒有做過飯給您吃了！鐵軍和兵兵到是常常能吃到！”
“你還記得哪？”這迴輪到張羽飛傷心了，他記得當年葉藍去世了，鐵軍去外地上高中，兵兵和自己的生活的是那樣狼狽不堪。多虧了細心體貼的雪馨在每個周末來到他的家裏，收拾房間洗衣服，做好飯和他父子二人一起吃，還給兵兵補習英語。如果不是雪馨，那幾年的生活會更加慘不忍睹，如果不是雪馨，兵兵高考英語也不會考那麽高的分數，被西安電子科技大學首輪順利錄取。多好的孩子！如果他是自己的兒子該多好！
“我當然記得？我怎麽會忘了呢？您快趁熱吃吧！涼了不好吃！”程雪馨一聽到張羽飛這樣說更是傷心不已了。
“好，我吃！”張羽飛憋了好久的淚水終於流下來了，流進了飯菜裏。
“好吃，好吃！”張羽飛吃的狼吞虎咽，程雪馨的廚藝和英語水平同樣了得，何況上張羽飛中午也沒有吃飽。
監獄是什麽地方，是摧殘人性的地獄！
新來的犯人總是被早來的犯人欺負，毆打，辱罵，克扣膳食。日後在北京工作的程雪馨常常聽著管好對他們這些員工說：“我扣你丫飯補！”但那隻是玩笑話，而監獄裏可沒人跟你開玩笑。說打就打，說罵就罵，而且頓頓吃不飽。例如這天中餐，每個犯人定量兩個窩頭一碗小米粥，而張羽飛和幾個新來的犯人隻能吃到一個。另一個按照規矩“進貢”給了“老大”，要是敢不進貢？後果自負！
看著張羽飛吃的那麽多那麽香，程雪馨笑著流淚了。
“叔叔，監獄裏夥食差，多吃橙子補充維生素！”程雪馨遞上一袋橙子，後來張羽飛隻吃到了兩個，剩下的全被幾個早來的犯人瓜分一空。
“好，好。”
“叔叔，我是來和您告別的。”程雪馨在來之前就編織好了一個謊言，因為他日後無法來這裏看叔叔了，所以最好自己找個理由離開。
“你要出國？”
“是的，學校有一批赴美國留學的名額，去波士頓一所旅遊學院。我報名了，本來錢不夠，可是一個外教願意為我做擔保，我可以半工半讀，為期四年！”學校裏確實有這樣的一批名額，可是隻有那些富家子弟才能承擔的起昂貴的學費生活費，如果是去加拿大的話，martin給他做擔保沒問題，可惜是美國。
“好的，這是個好機會！好好抓住吧孩子！叔叔相信你將來會很有出息的！那你兩個哥哥同意嗎？”張羽飛哪裏知道程雪馨的遭遇，還以為程雪嵩和程雪雷一直在關心著他。
“哥哥？”程雪馨簡直無法迴答，“哦。。。他們。。。他們同意，我大哥還托他幾個大學同學照顧我呢！他當年在紐約深造的時候認識了好幾個在波士頓的朋友。”他謊話編的還挺有水平。
“行啊！你比鐵軍和兵兵有福氣！雖然爸爸媽媽不喜歡你，可有兩個那麽有本事的哥哥照顧著。鐵軍別說照顧兵兵了，自己都料理不好，還得靠你！雪馨啊，叔叔真喜歡你，你又象個兒子又象個女兒！你要是叔叔的兒子該有多好！”
又是傷心事，沒完沒了的傷心事。那兄弟倆已經恨死自己了！再也不用他照顧了！相信不久叔叔也會知道的，他也一定會恨死自己！
程雪馨此時實在是太悲觀了，日後當張鐵軍兄弟倆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橫刀奪愛”的那一幕時，張羽飛根本就不相信他能這樣卑鄙，而且還給了張鐵兵一個響亮的耳光，因為他被張鐵兵狠狠地拳打腳踢。對於程雪馨的人品，張羽飛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就象程雪馨同樣相信張羽飛絕對是清白的一樣。
因果報應，又是因果報應。
“叔叔，我真希望您能恨我，能象我爸爸，媽媽，哥哥，妹妹，還有鐵軍，兵兵那樣咬牙切齒地恨我！這樣我就更容易永遠地離開您了！”他想著。
因為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是在心底感到慶幸，慶幸在恨誕生之前享受到了愛！
最後的愛！
“哦對了！你那個女朋友呢？鐵軍和兵兵和我說過好多次了，說她是又漂亮又賢惠，你這次出國她怎麽辦？我還記得她的名字發音和叔叔的一樣，就是字不同。”張羽飛還記得周雨菲，因為她和程雪馨一起照顧著他那兩個粗心的兒子。
天啊！程雪馨一邊心碎著一邊編織著謊言。
“她也和我一起去！她家挺有錢的，她爸爸是個大老板。”如果張羽飛這樣問下去，程雪馨簡直沒有辦法接招了，幸虧這次會見的時間到了。
“時間到了！”一旁的獄警再次用粗暴的口氣打斷了這次的見麵。
“好！好！叔叔祝你們幸福！雪馨，自己在外麵好好的！迴去轉告鐵軍和兵兵，一定別來看我，以學業為重，就是來了我也不會見他們！”張羽飛站起了身，這句話他已經和魯飆交代過了，但是還忍不住再和程雪馨說一遍。“還有，別惦記叔叔，叔叔在這裏真的挺好，你知道嗎？這裏離你阿姨的墓很近，她天天都陪著我呢！”
程雪馨聽到了這樣真摯的愛情異常感動。
這是跨越生死的愛！真希望自己也能擁有！
可是雨菲已經走了！
“還有，你看！去年你給叔叔在法門寺求的觀音菩薩，叔叔還戴在脖子上呢！”張羽飛解開了領口，把那塊玉石讓程雪馨看。
“她會永遠保佑您的！”程雪馨再次淚流滿麵了。
“叔叔走了啊！”張羽飛扭過身去。
“等等！”程雪馨突然大聲喊了起來，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雪馨，你還有什麽事情嗎？”魯飆問。
“爸爸！”程雪馨推開木桌撲上去，緊緊地抱住張羽飛。“爸爸！爸爸！我早就想這麽叫您了！”他知道如果現在不叫，以後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他的生命裏有了太多的遺憾，不想更多了。
“爸爸！我愛您！”他從來沒有和程天揚說過這樣的話。
“兒子！”張羽飛一愣，隨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程雪馨。
盡管在彼此的心中早就和親生父子沒有任何的區別，可是當嘴上真正地叫出了這樣親切的稱謂時，還是那樣動人。
程雪馨在張羽飛身上嗅到了監獄特有的汗酸味，煙草味，濕黴味，灰塵味，但是隻有一種味道是最為濃烈的，那就是父親的味道。
父子二人相擁而泣。
一直板著臉的獄警也不由得為之動容，甚至忘記了把二人分開。
魯飆已經淚流滿麵，他覺得程雪馨比起西安病房裏那狼狽的兄弟倆更象當事人的兒子。
“魯大哥，謝謝你！”程雪馨告別了張羽飛，在監獄門口和魯飆握手告別。
“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個給你。”程雪馨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橙色的信封遞給魯飆。
“這是什麽？”
“你的律師費，還有往返西安等等費用，一共五千。”
“你這是幹什麽？拿迴去，張叔叔已經給我了！”魯飆真難得，張羽飛讓他向程雪馨索要費用他沒有照辦，而程雪馨心有靈犀地把錢送到他眼前他也不要。
不管這個世界變的有多肮髒，還是好人多。
“魯大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心人。別騙我了，爸爸哪裏還有錢給你，他連律師都請不起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法院按照規定給他指定的律師。”
“雪馨，你真的聰明透頂。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按照規定，我是不能收取任何費用的，這樣是違法的，我可不能知法犯法！何況，沒有幫張叔叔洗清罪名，我已經很抱歉了，怎麽還能拿你的錢？而且你也不是他親生的。”
“魯大哥，這是我自己的一點意思，我謝謝你讓我和我爸爸見了麵。”
“這樣我就更不能收了。”
“好吧！魯大哥！我謝謝你！”看到對方堅持不收，程雪馨深深地鞠了一躬。
“雪馨，記著，如果你爸爸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沒二話！去美國自己保重！”
程雪馨再次忍不住擁抱了對方，盡管和對方還不熟悉，但是他是如此感謝這個曾經和他在同一個城市兩年卻無緣早早相識的大哥，而魯飆也緊緊地迴應，他想不到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孩居然這麽重情義，這麽細心體貼，這麽善良真誠。
此時此刻，王子蕊穿著漂亮的婚紗，和丈夫並肩走在這個小城市唯一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宴會大廳裏，他長相平凡的丈夫在美若天仙的她身邊顯得更加平凡。
“雪馨，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也祝福你！”王子蕊在心裏默念，她的手裏握著一個橙子，按照當地的習俗，新娘是要握著蘋果的，可是王子蕊一定堅持要握著橙子，因為那會使她覺得程雪馨就在她的手裏。
她永遠記得程雪馨那晚偷偷地向她告別時放在窗口上的橙子。
所有人都拗不過她，包括她思想保守的姥姥，隻好勉強同意。
這時的程雪馨突然打了個噴嚏。
“雨菲，是你在想我嗎？”程雪馨望著天空。
他還在想著周雨菲，王子蕊已經不複存在了。
“郝大哥！幹了！”程雪馨在那家名叫“萬江河”的餐廳舉起一瓶幹紅。
“什麽就幹了！那是幹紅，不是啤酒！慢慢喝，慢慢聊！”郝聖哭笑不得。
“我幹了，你隨意！”程雪馨舉起瓶子咕咚咕咚地往肚子裏灌。
“我揍你啊！想喝出胃病來啊？先吃點東西，來，吃個雞腿！”郝聖趕忙奪下了他的酒瓶子，把一個雞腿夾到他的盤子裏。
“郝大哥！”程雪馨再次淚流滿麵。
“雪馨，別難受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還有我呢！你就把我當親哥哥！把我當成你的親人！”郝聖心痛地看著程雪馨難過的樣子。
他心疼這個無家的大孩子！
“就是因為有你，我才沒有。。。沒有。。。”程雪馨猶猶豫豫了半天，終究沒有說出自己曾經想自殺的事情，他害怕郝聖看不起自己。
已經到了這分上，還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感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別說了，雪馨，好好喝酒！今天郝大哥陪你一醉方休！”
“幹！”
“算了，你要真是想幹的話，換啤酒吧！幹紅讓你這麽喝真是糟蹋了！”
“隨便！是酒就可以！”
那頓飯一共喝了二十瓶啤酒和兩瓶幹紅。
郝聖解救了程雪馨的即將自我結束的生命，卻讓他染上了極大的酒癮。
在隨後的半年裏，程雪馨幾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個打架鬥毆愛好者，神經質，頹廢貴族，甚至開始了性生活的肆無忌憚。
壞小子加問題少年，更討女生喜歡。
誰都勸不了，誰說都沒用。
不過即使這樣，程雪馨對郝聖的心態也是永遠感激的。
在郝聖家住了兩天後，程雪馨懷著種種複雜的心情，離開了這個小城市。
盡管郝聖留他多住些日子，可是他已經無法承受這裏的種種。
懷著對張羽飛無限的孺慕之思，對郝聖無限的感激之心，對王子蕊無限的祝福之情，和對秦磊民無限的保佑之義，他再次離開了。
“悄悄地橙子走了，正如橙子悄悄地來，揮一揮橙子葉，帶不走一絲雲彩。”
每當程雪馨迴憶起這次旅行，都會忍不住在心裏默念這兩句自己改編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