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馨等不到女朋友的迴歸，隻有傷心欲絕地迴到病房裏。
“雪馨，你跑哪去了？”張鐵軍一臉焦急，“我給子蕊打了電話，她家沒有人。”
“我知道，我剛才見到她了。”
“她來了？”張鐵軍異常興奮，“那你……？”
“我們倆分手了。”程雪馨很平靜地說。
“不可能！雪馨你開什麽玩笑？”
“真的，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她確實是來和我分手的，我也同意了。”
“那你……？”張鐵軍很擔心好朋友的心理狀態，僅僅二十四個小時內就發生這麽多事情：高考功虧一簣，父母的遺棄，愛人的離去。他甚至覺得程雪馨會因此而崩潰。
“沒有什麽，一個連父母都不要的人，怎麽還有資格擁有什麽愛情？”
張鐵軍驚訝地看著異常平靜的好朋友，心裏湧起無盡的敬佩之情。
而程雪馨的藏在平靜表情下的心早就碎成了雪片，紛紛地飄落。
一個月後。
程雪馨已經搬迴了那套已經空了好幾年的兩居室，那套父母留給他的房子。這個小城市不是北京，上海，廣州那樣的國際大都市，有著大量的外來人口，否則的話早就在程家喬遷新居之時出租了。由於房子空了太久，在他搬進去之前，梁天非，郭求雨，戴濤，李育山和張家父子三人用了足足一整天的時間才將其收拾到可以住人的地步。
程雪馨搬迴之後，梁天非，郭求雨，戴濤，李育山和張鐵軍輪流去陪他住，程雪馨對此有著深深的感激。但是更多的時候，他還是沉浸在無法抹去的傷感情緒中。
因為半夜經常會從噩夢中驚醒後恐怖地大喊，隨後會在哥哥的或自己的好朋友的安慰後疲憊地入睡，兩個星期下來，嗓子都嘶啞了。他很討厭這樣的自己：還是個男人嗎？簡直連女孩子都不如！可是心底的恐懼卻總是無法消除。夢裏有那麽多恐怖的妖魔鬼怪，在自己的左右張牙舞爪，還有爸爸媽媽的打罵，大哥二哥的遠走，甚至當年險些被爸爸勒死的那一幕也屢屢重現。
“這樣的生活，每天都是一種煎熬！”他痛苦地想著。
不過有人的狀況比他還慘，外校一個女生在報考清華大學卻以兩分之差落榜後從本市最高的二十層樓頂上跳了下來，她的媽媽從此得了精神病，讓人看著心酸。
高考分數終於下來了。
張鐵軍以超出一類本科線70多分的成績被西安交通大學順利錄取，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的心情是既亢奮又矛盾。他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程雪馨，讓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快樂，這是兩人在共同度過的十七年中共有的默契。
可是程雪馨因為數學考試中的“半途而廢”，比起他報考的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的錄取分數低了將近三十分，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用自己的勝利來刺激好朋友？
所以在和爸爸弟弟一起去了媽媽的墓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後，張鐵軍隻有在家矛盾地坐著，不知道該不該去看好朋友。他和那四位“前輩”說好，今天晚上他去“程家”住。
正在此時，程雪馨的電話來了，“鐵軍，恭喜你！”
“謝謝！”張鐵軍居然說出了這兩個在兩人之間早就絕跡的字。
“你怎麽還不來啊？今天不是你過來住嗎？鐵軍，你快過來吧！天都黑了！我有點害怕了！”程雪馨的聲音中流露出對黑夜的恐懼，這種恐懼在很長時間內都沒有消除。“你快過來吧！鐵軍！”
“好！我馬上過去！”張鐵軍幹脆地迴答，逃避不是辦法，總不能一輩子不見吧？
“鐵軍！”張鐵軍一進門，就被迎麵撲來的程雪馨緊緊地抱住，張鐵軍詫異地感到程雪馨的身體在發抖，那是一種由於驚恐而導致的顫栗，就象一頭受驚的小獅子。
“雪馨，你怎麽了？”張鐵軍拍著好朋友的後背，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我剛剛看到kurt cobain了！還有john lennon！”程雪馨麵色蒼白。
他“看到”的這兩個人分別是涅盤樂隊和甲殼蟲樂隊的主唱，不過前者在1994年因為厭倦人生開槍自殺，後者在1970年被一位變態歌迷槍殺。
“在哪裏？”
“廚……廚房……”他語無倫次。
張鐵軍“抱著”好朋友來到廚房，卻看見了兩件黑色的文化衫，上麵分別印著兩位偉大的搖滾先驅的頭像，那是梁天非的，頭天晚上洗好後晾在這裏。那房子是老式的戶型，沒有陽台，所以廚房就成了晾衣服的地方。
其實梁天非也沒想這樣，隻不過頭天晚上他被程雪馨折騰地出了好幾次汗，不能不洗。
“沒事，雪馨，那是梁大哥的衣服。”
“哦！”程雪馨看清後鬆了口氣。
“雪馨！你！”張鐵軍既心痛又無奈。
“我怎麽變成這樣了？”程雪馨懊惱地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簡直就是一個神經病！瘋子！二百五！連女孩子都不如！”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雪馨！”張鐵軍緊緊地把他的雙手握住。“你就是精神太壓抑了，其實子蕊和你分手那天我就看出來了，你想發泄可卻拚命地憋住了！不要這樣，發泄出來吧！你還記得我媽媽去世那天嗎？”
說到傷心的往事，張鐵軍自己也紅了雙眼，“我爸爸那天就是這樣，可是你安慰了他，他就發泄出來了，否則他真的會崩潰！雪馨！你這麽會安慰別人，怎麽自己就想不開？非要一個人難過呢？雪馨，我們是同一天出生的，你相信我！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笑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張鐵軍搖著他的雙肩。
程雪馨聽清楚了好朋友的話，終於再次緊緊地擁抱住站在對麵的好朋友，放聲大哭了起來，哭的好大聲。
張鐵軍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幾個月後，已經到了西安上大學的程雪馨第一次聽到了劉德華的最新單曲＜＜男人哭吧不是罪＞＞，才更深刻地理解了張鐵軍的話。
“哭吧！哭吧！哭完了好好睡上一覺，每一天都是新的，明天也許還會有好消息呢！”張鐵軍輕聲地安慰著懷中蒼白憔悴的程雪馨。
第二天真的有好消息。
“雪馨！”一身警服的李育山來到了程雪馨的家門口，興奮地砸著門。
由於昨夜的恐懼與疲憊，熟睡的程雪馨根本聽不到，而身邊的張鐵軍則聽到了，他揉著雙眼起來去開了門。
“李大哥！”由於和四位“前輩”輪流照顧和陪伴程雪馨，張鐵軍已經和他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雪馨呢？”李育山一臉燦爛的陽光。
“還睡著呢！昨天晚上又折騰了半天，不過以後會好了，我讓他哭了！發泄出來了！”張鐵軍很興奮。
“快叫醒他！有好消息！”李育山舉起手裏的一個信封。“他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兩人一起到床前把程雪馨叫醒。
“雪馨！你看！”李育山把那個信封遞給睡眼朦朧的程雪馨。
“錄取通知書！”程雪馨睡意全無。
“快打開看看！”另外兩個人異口同聲。
程雪馨打開了那個信封。
這張錄取通知書來自西安的一所二類本科外語類高校。這所高校的前身是私立性質，也就是民辦大學。不過由於創辦者敏銳的眼光，獨特的思路以及超強的敬業精神，使得這所高校在短短二十年內飛速地發展壯大起來，培養出不計其數的優秀畢業生，並在中國的民辦大學中毫無爭議地獨占鼇頭。最終成為獲得教育部授權的獨立頒發國家承認本科學曆的高校，贏得了圈內圈外人士的一致好評，未來不可限量。
也許它和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天津外國語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成都外國語大學，大連外國語大學和廣州外國語大學等等名牌外語類高校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它的全體教職工都有極大的信心後來居上。
而程雪馨也在被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拒絕後，幸運地成為這所高校國際旅遊係的2000級學生，並不可思議地在那裏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萬歲！我們又能在一個城市裏了！”張鐵軍興奮異常。
“李大哥！鐵軍！”程雪馨笑著伸出雙臂擁抱了眼前的二人，一個月後，他終於再次綻放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我要給我大哥二哥打電話！”無論如何，多年的大學夢圓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遠在紐約的程雪嵩說。也許沒有考上理想的重點大學是一種無可彌補的遺憾，但是在調配後仍然能就讀自己所報考的專業也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幸運。
“什麽學校都出拔尖的，再好的學校也有墊底的。”遠在上海郊區的程雪雷說，這也是程雪馨在高中入學時的信念，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他做到了。
程雪馨覺得上天對待自己依然是公平的，仍然能學到英語，自己心愛的英語，自己引以為豪的英語，真是太好了！太多的考生則在第一誌願受阻後的調配中極為鬱悶地被分到了與自己的初衷風馬牛不相及的專業，相比之下，自己是太幸運了。
還有，那麽多的人都在熬夜點燈後戴上了厚厚的玻璃瓶底，被人稱為“四眼雞”。而自己依然保持了兩潭清泉，這可是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李大哥，怎麽把錄取通知書寄到你那裏了？”平靜下來的程雪馨問。
“寄到你原來的家了（就是已經屬於程雪嵩和程雪雷的那兩套三居室），我昨天從那裏路過，李大爺認識我就給我了。不過當時太晚了，怕打擾你休息，今天才送來。”
“這就叫好事多磨！”張鐵軍笑著說。
這時樓下傳來了一聲怒吼：“程雪馨，你給我下來！”
三人一驚，向窗外看去。
秦磊軍！
一個月前，程雪馨被抬出考場後不到兩分鍾，神經已經不太正常的秦磊民也被抬了出來，隨後狂笑不止。送到醫院後，醫生說沒有什麽大礙，隻是精神太緊張，需要好好休息而且不能再受刺激。但是談何容易，秦磊民每天嘴裏都在念叨：“天津大學！程雪馨！”他的生活重心就是被天津大學錄取，超越程雪馨。
但是連續在英語和數學考試中失常發揮的他僅僅取得了高出二類本科線兩分的成績。不要說天津大學這所全國一類重點高校，甚至連好一些的二類高校都不會向他伸出橄欖枝了。
秦磊民瘋了，瘋的超乎尋常。直到七年後，當得知秦磊軍因經濟類犯罪以及勒索綁架被判入獄後再次受到重大刺激，才好了過來。
而因憤怒而失去理智的秦磊軍則把一切都怪罪到程雪馨身上，他認為如果不是程雪馨和弟弟較勁，弟弟怎麽會有今天？外加上秦磊民那些死黨的添油加醋，惱羞成怒的秦磊軍終於要找程雪馨算帳，何況他得知程雪嵩和程雪雷都在外地，更無所顧忌了。
但是他沒有想到程雪馨並沒有因此孤立無援，更沒有想到他已經被父母所遺棄。
當他來到那兩套三居室所在的樓下後，傳達室的李大爺還以為他是程雪雷的朋友，把那已經被關於程雪馨被父母遺棄的無數版本中的一個講述給他聽後，他得意地笑了。
“你也有今天啊？王八蛋！老天有眼！”他得意地罵著。
不過還不解氣，還要當麵羞辱程雪馨，為弟弟狠狠出口惡氣。
“他怎麽來了？”李育山由於和程雪雷的深厚友誼，對秦磊軍了如指掌，“他來幹什麽？雪馨你別管，我下去，如果他要敢撒野，我就拘留他！”李育山已經在市公安局開始了實習生涯，盡管沒有配發槍支，不過拘留犯罪人員的權利還是有的，從被中國公安大學錄取的那一瞬間就有了。
“他是為他弟弟來的，我估計他弟弟也沒考上天大（天津大學的簡稱）。李大哥你別管了，這是我和秦磊民的事情。我去找他當麵解決。”程雪馨毅然地出了房間下了樓，好消息的到來使他恢複了無畏的心態。
“走！別讓雪馨吃虧！”張鐵軍拉著李育山緊隨其後。
走出單元門口，還沒看清秦磊軍的樣子，程雪馨的臉上已經狠狠地挨了他一拳，虛弱的他毫無防備地被打倒在地。
秦磊軍還要撲上來騎在他的身上還要再打，這時李育山從身後出現，用在大學學到的擒拿格鬥一招就把秦磊軍製服，胳膊扭在身後，秦磊軍疼的一聲慘叫。
這時很多鄰居都從窗口探出頭，議論紛紛。
“你要是聰明的話就給我滾！否則我拘留你！”李育山怒不可遏。
“李大哥你放開他，他肯定有話對我說。”程雪馨被張鐵軍扶了起來。
李育山放開了秦磊軍，不隻是因為聽了程雪馨的話，而且他還相信剛才那個狠招已經讓對方不敢再輕舉妄動了。而七年後，當程雪馨被秦磊軍和一名國際專業殺手綁架用來威脅程雪雷時，還是李育山解救了他，他用精準的槍法將那名殺手擊斃。
“軍哥，我叫你一聲軍哥，你有話就說，我聽著。”“我告訴你！我弟弟瘋了！要不是因為你他不會這樣，不過我也心理平衡了，你不是也遭到報應了嗎？你爸爸媽媽已經不要你了！哈哈！但是我警告你，你不要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你等著！我饒不了你！”秦磊軍盡管口氣強硬，但是聲音低了下去，因為身後站著李育山。
“哈！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都知道了。我想告訴你，我是和你弟弟較勁了三年，就象當年你和我二哥一樣。但是我想告訴你，我也不想看到他瘋，聽到這個消息我也很難過，請你轉告他，我希望他能好起來。”
“轉告個屁！他已經瘋了！你別給我貓哭耗子假慈悲！”
“好吧！”程雪馨的語氣很平靜，“如你所說，我也遭到報應了，誰也沒有好結果，這就是命。我接受，請你也接受。”
看到這樣的程雪馨，秦磊軍的火氣反而上不來了，火氣被弟弟的現狀所造成的心痛所取代，隻是說了一句：“走著瞧！”後就離開了。
看到一場“戰爭”就這樣被化解，一旁的李育山和張鐵軍的心裏湧起對程雪馨的敬佩。
晚上，程雪馨來到了張鐵軍家。
“叔叔，我想告訴您一件事情。”程雪馨對張羽飛說。
“說吧，孩子。”張羽飛對程雪馨永遠是親切的。
“我準備把那套房子賣了。”
“什麽？！”張羽飛，張鐵軍和張鐵兵異口同聲地驚訝。
“我要去西安上學，那是外語類高校，學費比一般的高校貴。我爸爸隻給我兩萬塊錢，肯定不夠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雪馨……”張羽飛想說什麽。
“叔叔，您不要說了。我知道您想在我錢不夠時替我先把錢墊上，可是您還要供鐵軍和兵兵，已經夠緊張的了。我怎麽可能再給您添負擔？！那會讓我很難過。其實錢的問題還好說，不夠了可以打工或者申請勤工儉學。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留著那套房子了。從出生到現在，那裏從來就沒有什麽快樂的迴憶，除了大哥二哥偷偷給我的關愛，可是大哥二哥也都不會迴來了。我相信他們遲早也會把另外兩套房子賣掉，就算不賣掉他們也不會去那裏。總之，這裏留給我的全都是痛苦！！”程雪馨痛苦地說著，眼中流出了淚水。
“好了，雪馨，叔叔明白你的心思。賣就賣了吧！”張羽飛認同程雪馨的看法，“還是那句話，叔叔家永遠是你家，我和鐵軍兵兵……”又扭頭看葉藍的遺像，“還有你阿姨，永遠歡迎你迴來啊！”
“叔叔，我愛您！”程雪馨相信張羽飛的真誠，心裏卻另有打算。房子以六萬的價格出了手，其實至少可以賣到八萬，但是程雪馨急於出手，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心情，於是以這樣的低價和買主成交。
加上程天揚留給他的那個存折，一共有了八萬的存款，對於這樣的年紀，也可以算個小富翁了，可是成為小富翁的代價未免有些大了。
賣了房子後離去大學報道還有一周，這一周程雪馨就住在了張家。
終於到了入學報道的前一天，程雪馨在上午去火車站把行李托運到了西安，下午和四個照顧了他兩個多月的大哥與張家父子三人吃了告別晚餐。
晚上，程雪馨獨自來到了王子蕊的家門口。
看著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窗戶，他心潮澎湃，思緒萬千。
想起了他在這裏和王子蕊的初吻，想起了他每天來這裏和王子蕊一起上學放學，想起了兩人在一張小方桌上溫習功課，想起了他和王子蕊在她的房間裏討論板報方案，想起了他和王子蕊一起看動畫片和電視劇，想起了他和王子蕊在門口的空地上排練春遊上要表演的雙人舞蹈＜＜小熊和洋娃娃跳舞＞＞，想起了他為王子蕊買來了冰糖葫蘆和雪糕，想起了王子蕊把切成一瓣瓣的橙子放入他的嘴裏，想起了他和王子蕊一起朗讀英語，想起了他和王子蕊的種種。
可是王子蕊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王子蕊在高考中發揮失常，隻上了大專分數線，去了省城的一所師範專科院校，本來她的父母想讓她複習一年，可是她說什麽也不答應了。
她和父母有了很大的隔閡，如果當時不是遵從他們的意願去那裏上高中，今天的情況也許會好出許多，不但高考失利還“失去”了心愛的男朋友，如果沒有那麽多的意外，她又何嚐願意和程雪馨分手？
“子蕊，我要走了，而且再也不會迴來了，你會想我嗎？子蕊，我祝你幸福！”窗外的程雪馨在心裏默念。
而此時的王子蕊也正在做著去省城報道的準備，她突然停了下來，側耳傾聽。
“小蕊，你發什麽愣啊？”媽媽問。
“好象有人在叫我。”王子蕊說。
“這麽晚了，誰還會來啊？快收拾東西！”
“哦！”
“子蕊，你聽到我叫你了！是我，雪馨！子蕊，我隻是在心裏叫你，可你居然聽到了！你聽到了！子蕊，我們愛的這麽深！為什麽還要分開？”程雪馨不勝淒楚，默默地離去，臨走前把一個橙子放在王子蕊房間的窗台上。“祝你一帆風順，無論有沒有我！”
隨後，程雪馨伸手打了一輛出租車。三十分鍾後，他來到了郊區的一座小山上。
葉藍的墓就在這裏。本來她的骨灰盒安葬在殯儀館裏兩年多了，可是張羽飛覺得這樣對不起妻子，就為她選了這樣一塊墓地，共和國的同齡人們大都有這樣的想法。
那個小城市沒有北京八寶山公墓那樣的陵園，漫山遍野都是墳丘，政府也從來沒有幹涉過。張羽飛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為站在這裏正好能夠看到家所在的那片生活區，他想讓妻子天天都能看見自己和兒子。
天很黑，而程雪馨卻一點也不害怕，盡管他此時依然沒有克服心理恐懼，但是葉藍生前帶給他的關愛卻讓他無比溫暖。
“阿姨，我要走了，而且再也不會迴來了。這裏留給了我太多的痛苦迴憶，我好希望我能忘記，所以隻能離去。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您了！您不會怪我的對嗎？今後無論我走到哪裏，都不會忘了您！您在天上保佑我，我在這裏為您祈禱！”他抱著葉藍的墓碑痛哭失聲。
從這座小山望去，不遠處的城市萬家燈火，但在程雪馨看來，那溫暖的燈光卻象西伯利亞的寒流一樣冰冷。
“我今後再也不會迴來了！永遠不會！！”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對著那片燈火大喊。
此時的王子蕊已經快要入睡了，臨睡前她打開窗戶，驚訝地發現窗台上的那個橙子。
“雪馨，原來你真的來過了。”她拿起那個橙子親吻著，瞬間淚流滿麵。
第二天，火車站。
梁天非，郭求雨，戴濤，李育山和張家父子三人來給程雪馨送別，西安交通大學的新生入學時間略微晚些，否則張鐵軍會與他同行。
“再見！叔叔！哥哥！鐵軍！兵兵！”程雪馨和每個人擁抱告別後，微笑著流了淚。
火車開動了。
王子蕊從一棵樹後偷偷探出了頭。
“雪馨，祝你一路順風！”她在心裏默念。
程雪馨就這樣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蹋上未知的前程。
他沒有想到遙遠的西安會帶給他光輝燦爛的大學時光，他沒有想到美好的大學生活又帶給了他一次刻骨銘心的愛情，終生難忘的友誼。
他更沒有想到三年後的那個夏天的一場暴風驟雨幾乎把他從好不容易才來到的天堂中拉入幾乎讓他萬劫不複的地獄。
和那個夏天比起來，這個他想極力忘掉的夏天，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雪馨，你跑哪去了？”張鐵軍一臉焦急，“我給子蕊打了電話，她家沒有人。”
“我知道，我剛才見到她了。”
“她來了？”張鐵軍異常興奮，“那你……？”
“我們倆分手了。”程雪馨很平靜地說。
“不可能！雪馨你開什麽玩笑？”
“真的，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她確實是來和我分手的，我也同意了。”
“那你……？”張鐵軍很擔心好朋友的心理狀態，僅僅二十四個小時內就發生這麽多事情：高考功虧一簣，父母的遺棄，愛人的離去。他甚至覺得程雪馨會因此而崩潰。
“沒有什麽，一個連父母都不要的人，怎麽還有資格擁有什麽愛情？”
張鐵軍驚訝地看著異常平靜的好朋友，心裏湧起無盡的敬佩之情。
而程雪馨的藏在平靜表情下的心早就碎成了雪片，紛紛地飄落。
一個月後。
程雪馨已經搬迴了那套已經空了好幾年的兩居室，那套父母留給他的房子。這個小城市不是北京，上海，廣州那樣的國際大都市，有著大量的外來人口，否則的話早就在程家喬遷新居之時出租了。由於房子空了太久，在他搬進去之前，梁天非，郭求雨，戴濤，李育山和張家父子三人用了足足一整天的時間才將其收拾到可以住人的地步。
程雪馨搬迴之後，梁天非，郭求雨，戴濤，李育山和張鐵軍輪流去陪他住，程雪馨對此有著深深的感激。但是更多的時候，他還是沉浸在無法抹去的傷感情緒中。
因為半夜經常會從噩夢中驚醒後恐怖地大喊，隨後會在哥哥的或自己的好朋友的安慰後疲憊地入睡，兩個星期下來，嗓子都嘶啞了。他很討厭這樣的自己：還是個男人嗎？簡直連女孩子都不如！可是心底的恐懼卻總是無法消除。夢裏有那麽多恐怖的妖魔鬼怪，在自己的左右張牙舞爪，還有爸爸媽媽的打罵，大哥二哥的遠走，甚至當年險些被爸爸勒死的那一幕也屢屢重現。
“這樣的生活，每天都是一種煎熬！”他痛苦地想著。
不過有人的狀況比他還慘，外校一個女生在報考清華大學卻以兩分之差落榜後從本市最高的二十層樓頂上跳了下來，她的媽媽從此得了精神病，讓人看著心酸。
高考分數終於下來了。
張鐵軍以超出一類本科線70多分的成績被西安交通大學順利錄取，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的心情是既亢奮又矛盾。他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程雪馨，讓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快樂，這是兩人在共同度過的十七年中共有的默契。
可是程雪馨因為數學考試中的“半途而廢”，比起他報考的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的錄取分數低了將近三十分，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用自己的勝利來刺激好朋友？
所以在和爸爸弟弟一起去了媽媽的墓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後，張鐵軍隻有在家矛盾地坐著，不知道該不該去看好朋友。他和那四位“前輩”說好，今天晚上他去“程家”住。
正在此時，程雪馨的電話來了，“鐵軍，恭喜你！”
“謝謝！”張鐵軍居然說出了這兩個在兩人之間早就絕跡的字。
“你怎麽還不來啊？今天不是你過來住嗎？鐵軍，你快過來吧！天都黑了！我有點害怕了！”程雪馨的聲音中流露出對黑夜的恐懼，這種恐懼在很長時間內都沒有消除。“你快過來吧！鐵軍！”
“好！我馬上過去！”張鐵軍幹脆地迴答，逃避不是辦法，總不能一輩子不見吧？
“鐵軍！”張鐵軍一進門，就被迎麵撲來的程雪馨緊緊地抱住，張鐵軍詫異地感到程雪馨的身體在發抖，那是一種由於驚恐而導致的顫栗，就象一頭受驚的小獅子。
“雪馨，你怎麽了？”張鐵軍拍著好朋友的後背，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我剛剛看到kurt cobain了！還有john lennon！”程雪馨麵色蒼白。
他“看到”的這兩個人分別是涅盤樂隊和甲殼蟲樂隊的主唱，不過前者在1994年因為厭倦人生開槍自殺，後者在1970年被一位變態歌迷槍殺。
“在哪裏？”
“廚……廚房……”他語無倫次。
張鐵軍“抱著”好朋友來到廚房，卻看見了兩件黑色的文化衫，上麵分別印著兩位偉大的搖滾先驅的頭像，那是梁天非的，頭天晚上洗好後晾在這裏。那房子是老式的戶型，沒有陽台，所以廚房就成了晾衣服的地方。
其實梁天非也沒想這樣，隻不過頭天晚上他被程雪馨折騰地出了好幾次汗，不能不洗。
“沒事，雪馨，那是梁大哥的衣服。”
“哦！”程雪馨看清後鬆了口氣。
“雪馨！你！”張鐵軍既心痛又無奈。
“我怎麽變成這樣了？”程雪馨懊惱地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簡直就是一個神經病！瘋子！二百五！連女孩子都不如！”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雪馨！”張鐵軍緊緊地把他的雙手握住。“你就是精神太壓抑了，其實子蕊和你分手那天我就看出來了，你想發泄可卻拚命地憋住了！不要這樣，發泄出來吧！你還記得我媽媽去世那天嗎？”
說到傷心的往事，張鐵軍自己也紅了雙眼，“我爸爸那天就是這樣，可是你安慰了他，他就發泄出來了，否則他真的會崩潰！雪馨！你這麽會安慰別人，怎麽自己就想不開？非要一個人難過呢？雪馨，我們是同一天出生的，你相信我！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笑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張鐵軍搖著他的雙肩。
程雪馨聽清楚了好朋友的話，終於再次緊緊地擁抱住站在對麵的好朋友，放聲大哭了起來，哭的好大聲。
張鐵軍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幾個月後，已經到了西安上大學的程雪馨第一次聽到了劉德華的最新單曲＜＜男人哭吧不是罪＞＞，才更深刻地理解了張鐵軍的話。
“哭吧！哭吧！哭完了好好睡上一覺，每一天都是新的，明天也許還會有好消息呢！”張鐵軍輕聲地安慰著懷中蒼白憔悴的程雪馨。
第二天真的有好消息。
“雪馨！”一身警服的李育山來到了程雪馨的家門口，興奮地砸著門。
由於昨夜的恐懼與疲憊，熟睡的程雪馨根本聽不到，而身邊的張鐵軍則聽到了，他揉著雙眼起來去開了門。
“李大哥！”由於和四位“前輩”輪流照顧和陪伴程雪馨，張鐵軍已經和他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雪馨呢？”李育山一臉燦爛的陽光。
“還睡著呢！昨天晚上又折騰了半天，不過以後會好了，我讓他哭了！發泄出來了！”張鐵軍很興奮。
“快叫醒他！有好消息！”李育山舉起手裏的一個信封。“他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兩人一起到床前把程雪馨叫醒。
“雪馨！你看！”李育山把那個信封遞給睡眼朦朧的程雪馨。
“錄取通知書！”程雪馨睡意全無。
“快打開看看！”另外兩個人異口同聲。
程雪馨打開了那個信封。
這張錄取通知書來自西安的一所二類本科外語類高校。這所高校的前身是私立性質，也就是民辦大學。不過由於創辦者敏銳的眼光，獨特的思路以及超強的敬業精神，使得這所高校在短短二十年內飛速地發展壯大起來，培養出不計其數的優秀畢業生，並在中國的民辦大學中毫無爭議地獨占鼇頭。最終成為獲得教育部授權的獨立頒發國家承認本科學曆的高校，贏得了圈內圈外人士的一致好評，未來不可限量。
也許它和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天津外國語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成都外國語大學，大連外國語大學和廣州外國語大學等等名牌外語類高校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它的全體教職工都有極大的信心後來居上。
而程雪馨也在被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拒絕後，幸運地成為這所高校國際旅遊係的2000級學生，並不可思議地在那裏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萬歲！我們又能在一個城市裏了！”張鐵軍興奮異常。
“李大哥！鐵軍！”程雪馨笑著伸出雙臂擁抱了眼前的二人，一個月後，他終於再次綻放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我要給我大哥二哥打電話！”無論如何，多年的大學夢圓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遠在紐約的程雪嵩說。也許沒有考上理想的重點大學是一種無可彌補的遺憾，但是在調配後仍然能就讀自己所報考的專業也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幸運。
“什麽學校都出拔尖的，再好的學校也有墊底的。”遠在上海郊區的程雪雷說，這也是程雪馨在高中入學時的信念，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他做到了。
程雪馨覺得上天對待自己依然是公平的，仍然能學到英語，自己心愛的英語，自己引以為豪的英語，真是太好了！太多的考生則在第一誌願受阻後的調配中極為鬱悶地被分到了與自己的初衷風馬牛不相及的專業，相比之下，自己是太幸運了。
還有，那麽多的人都在熬夜點燈後戴上了厚厚的玻璃瓶底，被人稱為“四眼雞”。而自己依然保持了兩潭清泉，這可是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李大哥，怎麽把錄取通知書寄到你那裏了？”平靜下來的程雪馨問。
“寄到你原來的家了（就是已經屬於程雪嵩和程雪雷的那兩套三居室），我昨天從那裏路過，李大爺認識我就給我了。不過當時太晚了，怕打擾你休息，今天才送來。”
“這就叫好事多磨！”張鐵軍笑著說。
這時樓下傳來了一聲怒吼：“程雪馨，你給我下來！”
三人一驚，向窗外看去。
秦磊軍！
一個月前，程雪馨被抬出考場後不到兩分鍾，神經已經不太正常的秦磊民也被抬了出來，隨後狂笑不止。送到醫院後，醫生說沒有什麽大礙，隻是精神太緊張，需要好好休息而且不能再受刺激。但是談何容易，秦磊民每天嘴裏都在念叨：“天津大學！程雪馨！”他的生活重心就是被天津大學錄取，超越程雪馨。
但是連續在英語和數學考試中失常發揮的他僅僅取得了高出二類本科線兩分的成績。不要說天津大學這所全國一類重點高校，甚至連好一些的二類高校都不會向他伸出橄欖枝了。
秦磊民瘋了，瘋的超乎尋常。直到七年後，當得知秦磊軍因經濟類犯罪以及勒索綁架被判入獄後再次受到重大刺激，才好了過來。
而因憤怒而失去理智的秦磊軍則把一切都怪罪到程雪馨身上，他認為如果不是程雪馨和弟弟較勁，弟弟怎麽會有今天？外加上秦磊民那些死黨的添油加醋，惱羞成怒的秦磊軍終於要找程雪馨算帳，何況他得知程雪嵩和程雪雷都在外地，更無所顧忌了。
但是他沒有想到程雪馨並沒有因此孤立無援，更沒有想到他已經被父母所遺棄。
當他來到那兩套三居室所在的樓下後，傳達室的李大爺還以為他是程雪雷的朋友，把那已經被關於程雪馨被父母遺棄的無數版本中的一個講述給他聽後，他得意地笑了。
“你也有今天啊？王八蛋！老天有眼！”他得意地罵著。
不過還不解氣，還要當麵羞辱程雪馨，為弟弟狠狠出口惡氣。
“他怎麽來了？”李育山由於和程雪雷的深厚友誼，對秦磊軍了如指掌，“他來幹什麽？雪馨你別管，我下去，如果他要敢撒野，我就拘留他！”李育山已經在市公安局開始了實習生涯，盡管沒有配發槍支，不過拘留犯罪人員的權利還是有的，從被中國公安大學錄取的那一瞬間就有了。
“他是為他弟弟來的，我估計他弟弟也沒考上天大（天津大學的簡稱）。李大哥你別管了，這是我和秦磊民的事情。我去找他當麵解決。”程雪馨毅然地出了房間下了樓，好消息的到來使他恢複了無畏的心態。
“走！別讓雪馨吃虧！”張鐵軍拉著李育山緊隨其後。
走出單元門口，還沒看清秦磊軍的樣子，程雪馨的臉上已經狠狠地挨了他一拳，虛弱的他毫無防備地被打倒在地。
秦磊軍還要撲上來騎在他的身上還要再打，這時李育山從身後出現，用在大學學到的擒拿格鬥一招就把秦磊軍製服，胳膊扭在身後，秦磊軍疼的一聲慘叫。
這時很多鄰居都從窗口探出頭，議論紛紛。
“你要是聰明的話就給我滾！否則我拘留你！”李育山怒不可遏。
“李大哥你放開他，他肯定有話對我說。”程雪馨被張鐵軍扶了起來。
李育山放開了秦磊軍，不隻是因為聽了程雪馨的話，而且他還相信剛才那個狠招已經讓對方不敢再輕舉妄動了。而七年後，當程雪馨被秦磊軍和一名國際專業殺手綁架用來威脅程雪雷時，還是李育山解救了他，他用精準的槍法將那名殺手擊斃。
“軍哥，我叫你一聲軍哥，你有話就說，我聽著。”“我告訴你！我弟弟瘋了！要不是因為你他不會這樣，不過我也心理平衡了，你不是也遭到報應了嗎？你爸爸媽媽已經不要你了！哈哈！但是我警告你，你不要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你等著！我饒不了你！”秦磊軍盡管口氣強硬，但是聲音低了下去，因為身後站著李育山。
“哈！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都知道了。我想告訴你，我是和你弟弟較勁了三年，就象當年你和我二哥一樣。但是我想告訴你，我也不想看到他瘋，聽到這個消息我也很難過，請你轉告他，我希望他能好起來。”
“轉告個屁！他已經瘋了！你別給我貓哭耗子假慈悲！”
“好吧！”程雪馨的語氣很平靜，“如你所說，我也遭到報應了，誰也沒有好結果，這就是命。我接受，請你也接受。”
看到這樣的程雪馨，秦磊軍的火氣反而上不來了，火氣被弟弟的現狀所造成的心痛所取代，隻是說了一句：“走著瞧！”後就離開了。
看到一場“戰爭”就這樣被化解，一旁的李育山和張鐵軍的心裏湧起對程雪馨的敬佩。
晚上，程雪馨來到了張鐵軍家。
“叔叔，我想告訴您一件事情。”程雪馨對張羽飛說。
“說吧，孩子。”張羽飛對程雪馨永遠是親切的。
“我準備把那套房子賣了。”
“什麽？！”張羽飛，張鐵軍和張鐵兵異口同聲地驚訝。
“我要去西安上學，那是外語類高校，學費比一般的高校貴。我爸爸隻給我兩萬塊錢，肯定不夠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雪馨……”張羽飛想說什麽。
“叔叔，您不要說了。我知道您想在我錢不夠時替我先把錢墊上，可是您還要供鐵軍和兵兵，已經夠緊張的了。我怎麽可能再給您添負擔？！那會讓我很難過。其實錢的問題還好說，不夠了可以打工或者申請勤工儉學。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留著那套房子了。從出生到現在，那裏從來就沒有什麽快樂的迴憶，除了大哥二哥偷偷給我的關愛，可是大哥二哥也都不會迴來了。我相信他們遲早也會把另外兩套房子賣掉，就算不賣掉他們也不會去那裏。總之，這裏留給我的全都是痛苦！！”程雪馨痛苦地說著，眼中流出了淚水。
“好了，雪馨，叔叔明白你的心思。賣就賣了吧！”張羽飛認同程雪馨的看法，“還是那句話，叔叔家永遠是你家，我和鐵軍兵兵……”又扭頭看葉藍的遺像，“還有你阿姨，永遠歡迎你迴來啊！”
“叔叔，我愛您！”程雪馨相信張羽飛的真誠，心裏卻另有打算。房子以六萬的價格出了手，其實至少可以賣到八萬，但是程雪馨急於出手，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心情，於是以這樣的低價和買主成交。
加上程天揚留給他的那個存折，一共有了八萬的存款，對於這樣的年紀，也可以算個小富翁了，可是成為小富翁的代價未免有些大了。
賣了房子後離去大學報道還有一周，這一周程雪馨就住在了張家。
終於到了入學報道的前一天，程雪馨在上午去火車站把行李托運到了西安，下午和四個照顧了他兩個多月的大哥與張家父子三人吃了告別晚餐。
晚上，程雪馨獨自來到了王子蕊的家門口。
看著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窗戶，他心潮澎湃，思緒萬千。
想起了他在這裏和王子蕊的初吻，想起了他每天來這裏和王子蕊一起上學放學，想起了兩人在一張小方桌上溫習功課，想起了他和王子蕊在她的房間裏討論板報方案，想起了他和王子蕊一起看動畫片和電視劇，想起了他和王子蕊在門口的空地上排練春遊上要表演的雙人舞蹈＜＜小熊和洋娃娃跳舞＞＞，想起了他為王子蕊買來了冰糖葫蘆和雪糕，想起了王子蕊把切成一瓣瓣的橙子放入他的嘴裏，想起了他和王子蕊一起朗讀英語，想起了他和王子蕊的種種。
可是王子蕊再也不會屬於他了。
王子蕊在高考中發揮失常，隻上了大專分數線，去了省城的一所師範專科院校，本來她的父母想讓她複習一年，可是她說什麽也不答應了。
她和父母有了很大的隔閡，如果當時不是遵從他們的意願去那裏上高中，今天的情況也許會好出許多，不但高考失利還“失去”了心愛的男朋友，如果沒有那麽多的意外，她又何嚐願意和程雪馨分手？
“子蕊，我要走了，而且再也不會迴來了，你會想我嗎？子蕊，我祝你幸福！”窗外的程雪馨在心裏默念。
而此時的王子蕊也正在做著去省城報道的準備，她突然停了下來，側耳傾聽。
“小蕊，你發什麽愣啊？”媽媽問。
“好象有人在叫我。”王子蕊說。
“這麽晚了，誰還會來啊？快收拾東西！”
“哦！”
“子蕊，你聽到我叫你了！是我，雪馨！子蕊，我隻是在心裏叫你，可你居然聽到了！你聽到了！子蕊，我們愛的這麽深！為什麽還要分開？”程雪馨不勝淒楚，默默地離去，臨走前把一個橙子放在王子蕊房間的窗台上。“祝你一帆風順，無論有沒有我！”
隨後，程雪馨伸手打了一輛出租車。三十分鍾後，他來到了郊區的一座小山上。
葉藍的墓就在這裏。本來她的骨灰盒安葬在殯儀館裏兩年多了，可是張羽飛覺得這樣對不起妻子，就為她選了這樣一塊墓地，共和國的同齡人們大都有這樣的想法。
那個小城市沒有北京八寶山公墓那樣的陵園，漫山遍野都是墳丘，政府也從來沒有幹涉過。張羽飛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為站在這裏正好能夠看到家所在的那片生活區，他想讓妻子天天都能看見自己和兒子。
天很黑，而程雪馨卻一點也不害怕，盡管他此時依然沒有克服心理恐懼，但是葉藍生前帶給他的關愛卻讓他無比溫暖。
“阿姨，我要走了，而且再也不會迴來了。這裏留給了我太多的痛苦迴憶，我好希望我能忘記，所以隻能離去。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您了！您不會怪我的對嗎？今後無論我走到哪裏，都不會忘了您！您在天上保佑我，我在這裏為您祈禱！”他抱著葉藍的墓碑痛哭失聲。
從這座小山望去，不遠處的城市萬家燈火，但在程雪馨看來，那溫暖的燈光卻象西伯利亞的寒流一樣冰冷。
“我今後再也不會迴來了！永遠不會！！”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對著那片燈火大喊。
此時的王子蕊已經快要入睡了，臨睡前她打開窗戶，驚訝地發現窗台上的那個橙子。
“雪馨，原來你真的來過了。”她拿起那個橙子親吻著，瞬間淚流滿麵。
第二天，火車站。
梁天非，郭求雨，戴濤，李育山和張家父子三人來給程雪馨送別，西安交通大學的新生入學時間略微晚些，否則張鐵軍會與他同行。
“再見！叔叔！哥哥！鐵軍！兵兵！”程雪馨和每個人擁抱告別後，微笑著流了淚。
火車開動了。
王子蕊從一棵樹後偷偷探出了頭。
“雪馨，祝你一路順風！”她在心裏默念。
程雪馨就這樣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蹋上未知的前程。
他沒有想到遙遠的西安會帶給他光輝燦爛的大學時光，他沒有想到美好的大學生活又帶給了他一次刻骨銘心的愛情，終生難忘的友誼。
他更沒有想到三年後的那個夏天的一場暴風驟雨幾乎把他從好不容易才來到的天堂中拉入幾乎讓他萬劫不複的地獄。
和那個夏天比起來，這個他想極力忘掉的夏天，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