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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把自己如何瀕死如何從閻王殿裏逃生出來得了相麵驅鬼之術等話說了一遍。


    這些聽來便是胡編亂造的話若擱在從前林如海是斷然不信的, 可在他見識了賈璉的手段之後由不得他不信, 並且心生敬畏。


    便道:“賢侄還懂相麵之術?可能斷人生死, 前途命運?”


    賈璉道:“可。然卻要當知相由心生, 境隨心變, 心堅則事成, 心動則生變,境難則枉然, 命運在可改與不可改之間的道理。改則為逆天, 無金剛之心則頹然。”


    這樣一段話一般人很難了悟,可林如海卻懂了,便是“一線生機”四個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 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問賢侄何為一線生機?”


    “機遇。人一生中總會出現那麽一場或幾場機遇, 而機遇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換句話說這一線生機也從自己本身而來。”


    林如海沉默半響, 道:“賢侄的話讓我想起自身, 我林家祖上曾襲過列侯,也勉強堪稱鍾鼎之家、書香之族,起初隻襲三代, 到我父親也便絕了,因當今隆恩盛德,額外加恩, 令我父親又襲了一代, 到我時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沒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後隻餘黛玉一個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來, 卻不是哀於身後無子祭祀而是憂慮黛玉將來無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問道:“賢侄見過黛玉,你觀她麵相將來如何?我沒有別的奢望,隻求我去後她能平安順遂。”


    “姑父既然問了我便也無可隱瞞,隻從黛玉表妹現在的麵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隻覺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聲。


    賈璉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還幼小,未來的命運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卻是和姑父的命運息息相關。”


    “賢侄快說。”林如海急切催促。


    “從今日有人算計姑父設了五鬼陰煞陣之事可見姑父這巡鹽禦史的官坐的並不容易吧。”賈璉淡淡道。


    林如海歎息道:“實不瞞你,這是個肥差卻也是燙手的山芋,而我卻不得不鎮在這個位置上。”


    “從姑父的麵相上看,姑父終究是要死在這個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無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連連,“若非賢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現在的身體還能熬幾時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預兆的了。”


    話落林如海站起朝賈璉深深作揖,“求賢侄教我。”


    賈璉端坐著,實受了林如海的禮,“那要看姑父是忠君還是愛女了。”


    “愛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還能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女兒也不得好下場呢,我想愛女上君不允又當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賈璉掀出了五鬼陰煞陣便也告訴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賈璉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可解。揚州巡鹽禦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鎮在此處如何能行,當早有替代之人或監守之人吧。”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望著賈璉林如海慨歎,拱手道:“我有句話說錯了,賢侄體察人心之術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賢侄所言不差,上君馭下之術在於平衡,豈能讓我一家獨大,監守之人早已有之。”


    賈璉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職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樣,上君再是無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謝。


    不知何時蟲鳴鳥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樓,夜已深了,二人別後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當,賈璉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蘇。


    林如海祖籍姑蘇,祖墳也在此地,賈敏便被埋在了這裏,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墳塋墓碑是嶄新的,林如海牽著黛玉的小手繞圈添土,父女二人,一個眼眶通紅一個滾淚如珠。


    賈璉牽頭,帶著王熙鳳芃姐兒給賈敏上香,跪地磕頭,禮畢,白幡因風而動,賈璉抬頭就看到賈敏坐在墳頭上,眼睛戀戀不舍的望著林如海父女,淚流滿麵。


    “頭七已過,姑媽因何還在此處?”


    聽著賈璉開口喊姑媽王熙鳳打了個寒顫,兩手攥住賈璉的胳膊道:“你在喊誰?”


    林如海也忙問,眼含期盼,“賢侄在和誰說話,是不是、是不是敏兒還沒走?”


    “母親在哪裏?”林黛玉一邊哭一邊轉著眼睛四處尋找。


    “你能看見我?”賈敏從墳頭飄下來撲向賈璉卻猛的從賈璉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姑媽可是還有遺願未了?”賈璉抬手一把攥住了賈敏的胳膊請她站在了墓碑前。


    轉臉又對林如海道:“姑父,姑媽在這裏呢。”


    “我看不見,我怎麽看不見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見。”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語調極為稚弱。


    賈璉想了想道:“現下沒有牛眼淚更無黑狗血,不能給你們開天眼,不過我有入夢之法,姑父……”


    賈璉話沒說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夢。”


    賈璉點頭,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牽住賈敏一手牽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兒一把抱住了賈璉的大腿。


    賈璉一笑,由著她去了。


    “閉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聽話的做了,少頃,父女二人站著睡著了,而賈敏消失在了賈璉眼前。


    賈璉鬆開手,從王熙鳳懷裏抱走芃姐兒,笑道:“咱們不要打擾姑父姑媽敘話,我瞧那邊有開的鮮豔的杜鵑花,摘些給你插發可美?”


    王熙鳳原本心中還有點怕,被賈璉一說又想笑了,“那紅辣辣的一大朵,戴著做什麽,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賈璉笑道:“你人比花嬌,戴什麽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會哄我!”


    雖是啐了一口,王熙鳳心上卻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親的姑媽,怕她做什麽呢,她雖做了鬼又不會害我,況且我身邊這位可是有驅鬼之術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著,王熙鳳便像沒出嫁時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會兒往頭上戴一會兒又說要研成漿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會兒子忽聽天上傳來天籟之音,賈璉迴頭就見天際出現了一座牌坊,上麵隱約有字,賈璉定睛細看認出是“太虛幻境”四個字,猛然想起《紅樓夢》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著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會飛,隻能眼睜睜看著十多個飛天仙女把賈敏接了去,仙樂散去,幻境消失。


    賈母暈厥把賈赦賈政都驚動了,一得了消息都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


    榮慶堂上地下侍立的丫鬟媳婦紮堆,羅漢床前賈赦賈政垂手哀傷。


    靠在二太太懷裏的賈母哭道:“我這輩子唯你們兄妹三人,你們兩兄弟自落地起就在我跟前一刻不曾遠離,但有磕碰,我眼裏心裏不覺得疼,獨她自從跟著夫婿去了揚州任上,我們母女一別數年,我總想著還有相見之日,誰承望她年紀輕輕就那麽撒手去了,讓我這個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拿刀子在割我的心啊。”


    賈母疼的捶胸,二太太連忙幫著平撫,泣道:“老太太節哀。”


    看見老母親如此傷心賈赦賈政早已紅了眼睛。


    賈赦道:“妹妹已是去了,迴天無望,母親千萬顧惜自己。”


    賈政亦道:“母親不為自己也為了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兒孫千萬保養自己不可大慟過傷。”


    邢夫人幹巴巴的勸道:“老太天節哀順變。”


    賈母恨恨哭道:“那是我辛苦養育長大的女兒,從她貓兒崽子那樣大到亭亭玉立,我親手把她交到了她夫婿的手上,怎是你一句輕飄飄的節哀順變就能過去了的?!”


    賈赦怒瞪邢夫人,“你閉嘴,滾出去。”


    邢夫人隻覺滿腹委屈卻又不敢伸張,用帕子遮著臉羞愧退了出去。


    見了邢夫人的下場王熙鳳張張嘴急忙把想說的話咽了迴去,並屏息凝神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尤氏秦可卿等見狀更不敢隨意吱聲了。


    “璉兒你過來。”賈母借著二太太的帕子擦了擦滿臉的淚緩聲道。


    賈赦急忙讓開床前的位置並訓斥道:“好生迴老太太的話,仔細你的皮。”


    賈璉眉眼淡淡望著床上的老人,道:“您請說。”


    “你可是早就得了消息?”賈母一瞬不瞬的盯著賈璉的臉,仿佛要從這張不見絲毫惶恐的臉上看出什麽蛛絲馬跡。


    “沒有。”


    賈赦賈政早已被告知是賈璉氣暈了賈母,因此賈政就道:“孽障,還不趕緊跪下給老太太磕頭請罪。”


    賈赦冷哼,“二弟,你家孽障在丫頭懷裏窩著呢,我兒子自有我這個老子管教,究竟怎麽迴事先聽他怎麽說吧。”


    賈政被擠兌的沒臉,一甩袖子遠離了賈赦。


    賈赦就問道:“丫頭說是你氣暈了老太太可對?”


    賈璉淡淡道:“哪個丫頭說的讓她出來我和她對質。”


    攬著寶玉在懷的襲人一聽縮了縮脖子垂下了頭。


    “老太太,果真是我氣壞了您嗎?”賈璉直接看向賈母。


    賈母盯著賈璉看了一會兒長歎一口氣,擺了擺手示意這事就過去了。


    賈璉便道:“那位說是我氣暈老太太的丫頭你那兩隻眼睛看到了沒有,再讓我聽到什麽‘氣暈老太太’的話就要仔細了,我堂堂嫡長孫攆個丫頭出去的權利還是有的。”


    頓時榮慶堂上鴉雀無聲。


    賈璉哪裏是說給那個丫頭聽的,他是在警告榮慶堂上的所有人。


    當今以孝治國,一個不孝的名頭太大了,賈璉雖不懼可終究不想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二太太咕噥了一下嘴終究沒在這時候說什麽。


    王熙鳳這時站出來道:“老太太,姑媽去了咱們這邊可要派人去吊喪?”


    賈母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忙忙的道:“璉兒,你去一趟揚州把你姑媽僅剩的一點血脈帶迴來。林家長輩早逝,她一個喪母的女孩無人教養我實在不放心,你姑媽既已去了,我不能讓她走的不安心。”


    “是。”


    賈母哭了一場心神俱傷,無力的擺手道:“都散了吧,烏泱泱的都圍著我做什麽。”


    眾人應“是”,各自散了。


    ——


    此時天已擦黑,華燈初上,因老太太的緣故晚膳也往後挪了。


    賈璉和王熙鳳相對坐著用膳,不一會兒王熙鳳吃好了用帕子擦擦嘴就道:“咱們原本是想著鋪子開張請她老人家和妹妹們去逛逛,誰知讓姑媽的喪音攪和了,你這又領了去揚州的差事,開張的日子隻能延後了,這都什麽事兒啊,唉。”


    賈璉吃著酸筍雞皮湯好就多吃了半碗,放下後才道:“玉容閣原本也不是普通婦女消費得起的,趁著我去揚州這段時間你可以多向認識的內宅婦人推薦咱們的產品,若用的好了,口碑打出去,不開張也是開張了。”


    “聽你的。”王熙鳳又歎氣道:“隻你不在家我也不能常出門,無外乎迴娘家,忍耐忍耐也就罷了,等你迴來再說。”


    賈璉點頭。


    一時彩哥彩明端了金盆上來,平兒豐兒分別去了王熙鳳賈璉身邊幫著卷起袖子。


    盥洗畢,二人挪去了裏間說話。


    “已是立秋,天氣漸涼,你這一去不知多少時日帶上幾件厚毛衣裳吧。”


    賈璉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芃姐兒笑道:“你看著拾掇幾件吧。”


    聽著話音平兒就上前來幫忙,打開櫃門抱出了一摞,王熙鳳親自點看了一遍就點頭示意平兒去打包,她自己則坐到了床上看著賈璉笑道:“舊日也不見你這樣稀罕我們芃姐兒,如今倒像是換了個人一般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賈璉親了親芃姐兒的小手笑道:“這便是我和她的緣分了,想著我這一去不知多少時日才能再見,我人還沒走就怪想的了。又擔心人有旦夕禍福,我這一去說不得就和你們娘倆永別了。”


    王熙鳳起先還笑,乍然聽見他又說什麽“永別”等語心口一疼就捂住了他的嘴,罵道:“作死的挨千刀的,不過是出門一趟怎麽就說這樣喪氣的話。”


    賈璉拿下她的手笑道:“你不知,我這條命是撿來的,又得了相麵驅鬼之術,此術逆天,我個人的命運便是諸多坎坷,命薄易折了,說不得喝口水都能噎死。”


    王熙鳳見他說的這樣認真一顆心狂跳不止,兩隻鳳目淚光閃閃急躁非常。


    “倒不如不要這逆天之術!”


    賈璉握著她的手笑道:“老天爺給的,又豈會因我不想要就不要的。我知你速來剛強多智,膽大潑辣,自以為不輸男兒,時常要別人的強壓別人一頭才甘心,恨不能占了所有的好處,不懂得吃虧退讓……”


    “我……”


    “噓……”賈璉含笑用手指堵住王熙鳳的嘴,“你聽我說完。”


    “鳳兒,我贈你一首曲子,你要時常參悟,可願意?”


    王熙鳳急忙點頭。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


    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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