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君不會知曉楚風憑空多出來了六千年的時光。


    他身邊的人也更不會知曉。


    事實上,這個世間,除了去過冥土的人知曉以外,沒有人會知曉楚風比常人多出了六千年的時光。


    不過即便他們知曉,也隻會認為六千年的時光相比於三萬多年來說,依然不足以構成威脅。因為畢竟這個年輕人,用了六千年才成帝,比起那兩位大帝來,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人物。


    真正感覺到了壓力的,是在戰場之上的易劍初和宮洺。


    他們一開始的自信此刻卻已經蕩然無存。


    雖然楚風的身影已經被各色的光芒所吞噬,但是他們都知道,此刻楚風還完好無損地在他們的衝擊之中站立著。


    哪怕楚風並沒有發出有力的反擊,但是這已經足夠摧毀他們的自信和驕傲了。


    這隻是一個成帝六十年都不夠的小子而已,卻已經在兩位成帝三萬多年的大帝的攻勢之下沒有受到任何實際意義上的損傷——如果承認了對方的強大,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就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弱小。


    易劍初皺起了眉頭,宮洺的臉上也露出了不悅的神情。


    易劍初看了看宮洺,宮洺也在同時看了看易劍初。


    他們知道這樣蠻橫地比拚根基已經不再是一個能夠盡快解決問題的方法,所以是時候該真的出手了。


    易劍初的手中多出了一口墨色的劍。


    那是一口很長的劍,四尺長的劍身方方正正的,連劍刃都沒有,就仿佛是一個匣子。


    如果有經常進入劍塚的傲劍洞天的弟子就會發現,那口劍是一直沉睡在劍塚最角落裏的劍。


    千百年來,當劍塚中的劍一口口被取走,亦或者又被一口口放入,不斷地交疊更替,隻有這一口劍始終沉睡在劍塚那黑暗的角落裏,從來不曾蘇醒過,就好像是對世間的一切事都漠不關心。


    然而今日,這口劍似乎終於蘇醒了過來。


    易劍初握緊了劍,而後那一口長劍便劇烈地震顫起來,一道道猶如墨汁在水中洇散開的痕跡一般的墨痕從那一口長劍的劍身之上緩緩地散發了出來。


    那些光芒很是輕柔,並不耀眼,甚至用光芒來形容也有些不貼切,就好像真的隻是洇散開的墨汁一般。


    三萬八千多年之前,這口劍曾經有個名字。


    這個名字在三萬八千多年之後,也隻有傲劍洞天的人還記得,這口劍,叫做墨筆。


    宮洺眯著眼睛笑了笑,一層刻滿了圖騰般圖案的黃銅色的金屬緩慢地爬滿了他的肌膚,就好像是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士,亦或者更像是天工府那用金屬鍛造的機關甲人。


    這一層薄薄的金屬比那口劍更為出名,因為那口劍沉睡的年間,這層金屬始終在天工府的傳人手中被運用著。


    它就是天工府的鎮派帝器古神圖騰,是宮洺偶然落入一處古老遺跡時所找到的寶物,也是宮洺賴以成名的器具,盡管宮洺連它到底是什麽做成的,又是如何運作的都完全不清楚,但是它終究也的確還算是一件不錯的帝器。


    整個天工府之所以會以鑄造立派,也完全是因為宮洺渴望著有一日能夠弄懂這件帝器的原理。


    狹小的空間裏所有的衝擊失去了支持之後都在迅速地散去。


    一縷縷虛煙在空間裏微微蕩漾著。


    那虛煙與那混亂的氣息在同時歸於平靜的那一刻,易劍初與宮洺看向了自己的前方,那裏依然安靜地站著那個一臉平靜的青年。


    楚風看著易劍初與宮洺,而後伸手隨意地撣了撣衣衫上所沾染的塵埃,將衣服的皺褶慢慢地理順,才平緩而認真地說道:“再上去一些距離吧,對人間造成了大影響不好。”


    易劍初與宮洺沒有拒絕。


    易劍初與宮洺接受楚風提議的方式,便是在同時出招,勁力微微向上挑著,似乎是想要將楚風打到天空的更上層去,一直將他轟擊到天空的盡頭,那片無人能夠逾越的雷海。


    易劍初出的是劍,劍來得很快,隻是剛抬手的時候,劍光便已經到了楚風的身前,而在那之後,才傳來了長劍破空的嗚咽,接著是一連串低沉的爆鳴。


    那是長劍穿破了一層空間所引起的爆鳴,從近前一直蔓延到易劍初所站立的地方。


    在易劍初出劍的同時,宮洺也在同一瞬間,抵達了楚風的跟前。


    宮洺雖然逼近了楚風,但是他卻沒有絲毫要用肉身搏鬥的意思。


    宮洺手上的那層黃銅一般色澤的金屬在瞬間張開成為了一張巨弩,一道弩箭在刹那之間上弦,而後發出怒吼,“叮”一聲釘入了空間之中。


    這道弩箭的目標不是楚風,而是楚風身周的空間。


    宮洺用這道弩箭將空間釘住了,就好像是用一根釘子將一張紙釘在了牆上。


    於是,那在存在於這張紙上的東西,便無法再隨著紙張的飄落而隨意地移動了。


    楚風微微皺眉,側身了邁出了半步,這使得易劍初手中的那口劍擦著楚風的麵門唿嘯而過,除了斬斷一根發絲之外,沒有任何的戰果。


    易劍初想要將劍上的威勢壓到楚風的身上去,但是楚風也突然將一口劍橫在了自己的跟前,以劍身抵住了易劍初的墨筆劍鋒,使得這一劍沒有能夠如願地壓到楚風的身上去。


    易劍初見到了楚風手裏的劍,神色微微一變。


    那口劍他認識,他見過,那口劍甚至還在他沉睡的地方也一並沉睡了數千年。


    直到四百餘年前傲劍洞天的內亂,那一口劍才離開了傲劍洞天。


    但是他始終沒有把那一口劍放在心上。


    在易劍初的印象中,那一口劍雖然奇特,但是卻並沒有太多值得稱道的地方,甚至要與另外一口名為鏡花的劍合起來才能夠壓製住另外一口從地下岩漿中撈起來的天成之劍。


    所以在他第一眼見到楚風用來抵擋自己的劍是水月劍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墨筆能夠壓製住水月,這本應該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


    但是現在眼前的事實卻是水月抵住了墨筆。


    哪怕是有楚風大帝的威能,但是水月劍自己若是沒有足夠的強韌,也不可能承受住墨筆上那巨大的力量。


    那巨大的力量,足以在瞬間壓垮一片山脈,尋常的劍,尋常的材質,又哪裏承受得起。


    易劍初不得不承認,他雖然好劍,但是對水月的判斷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水月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強大。


    墨筆那寬厚的劍鋒摩擦過水月的劍身,發出了“噌噌”的聲響,一連串的火星,在劍鋒的邊緣躍起,而後猛地引燃空氣,發出耀眼的光芒,瘋狂的躍動著,在瞬間釋放出足以將一座城市夷為平地的熱量,而後迅速地寂滅。


    宮洺的古神圖騰在射出了釘住空間,避免楚風空間轉移的一箭之後,再一次弓弩上弦。


    這一箭的目標終於不再是空間,而是楚風。


    楚風被鎖在了這小小的空間之中,墨筆從上方狠狠地壓製著楚風,巨大的力量從水月傳來,蔓延遍了楚風的周身,一直擴散到了楚風的腳下,使得楚風的雙腳踏破了空間,深深地陷入了空間的破碎之中。


    他無處可避,也從來沒有打算過要避。


    那弩箭也在上弦的瞬間便發出,但是那根弩箭剛剛發出就消散為了無形。


    宮洺神色微變。


    那根弩箭自然不是由於真氣的消散而消散的,那根弩箭是擊打在了一層他沒有發現的物質之上受到了劇烈的衝擊而潰散的。


    楚風還持有防禦類的帝器。


    宮洺迅速做出了判斷,有了這樣的判斷,他並沒有任何過度的反應——隻是那金屬張開的巨弩在瞬間便收斂,化為一層可以自由流動的金屬層,纏繞在宮洺的右拳之上,瞬間凝固為圈套,隨著宮洺緊握的拳頭,轟然向著楚風正麵砸落了過來。


    宮洺出手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抗衡。


    這樣的抗衡,是帝器之間的抗衡,同時也是帝器的使用者之間的抗衡。


    巨大的金屬拳頭上纏繞滿了異樣的光芒,帶著沉重的威壓,以彼那弩箭更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轟然地落了下來。


    “轟——”沉悶的響聲終於響起,一圈漣漪陡然從宮洺的凸出的指節前段擴散而出。


    那一圈圈的衝擊波飛速地在空間之中擴散而出,巨大的反衝的力量使得宮洺的神色終於也有了變化。


    但是宮洺沒有收手,拳頭依然在向前,與那存在於無形之中的防禦帝器進行了最為直接的互相衝擊。


    以剛克剛,性命相搏,絕對不會有絲毫的退縮,這是天工府亙古不變的作風。


    這樣的作風,最起始的來源便是宮洺。


    易劍初手中的墨筆快速地劃過了水月,兩劍的第一次交鋒,平淡而無味。


    易劍初退步,而後握緊了墨筆,一點點墨跡從墨筆之中滲透而出。


    一滴濃濃的墨汁滴落在虛空之中,而後洇散而開,化為了一卷綺麗的水墨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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