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終於恢複了平靜,楚風等人看著來處的黑暗,有些心驚膽戰。


    他們甚至於已經不清楚自己到底已經到了什麽地方,他們對於這片地底一無所知。


    他們保持著沉默,在沉默之中,被一點一滴不斷流逝著的時間所折磨著。


    過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楚紫兒才沙啞著嗓子道:“應該……沒事了吧?”


    楚紫兒的聲音就好像是被扼住了咽喉才發出的一般,由此可以推想,楚紫兒應該很緊張。


    沉默了片刻,離綰才道:“應該吧。”


    離綰的聲音不比楚紫兒的聲音好聽多少,她們都很緊張,因為如果有什麽意外,她們大概就會死。


    楚風沉默了片刻,緩緩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的神念不斷地向外圍擴散,去感知方圓數裏之內的動靜。


    方圓數裏之內都是靜悄悄的,除了風聲,便是粉碎的岩石滾落的聲音。


    除了這兩種聲音,可以聽到的,便是他們的唿吸聲,血管搏動的聲音,內髒蠕動的聲音。


    靜,整個空間的確很靜,靜得壓抑,靜得讓人難受。


    黑暗籠罩著他們,他們卻什麽也看不到。


    楚風抿了抿唇,而後才也低聲道:“也許吧。”


    楚風說的話與離綰說的話,沒有什麽差別,但是離綰完全是靠直覺,而楚風卻至少先進行了觀察,再做出了判斷。


    幾人麵麵相覷,楚風看了看楚紫兒扶著的蘭芷,道:“先為她療傷吧。”


    楚風說完,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冰疙瘩,有些無奈地敲了敲冰塊,發出清脆的聲響,就仿佛是在敲門一樣。


    “起床了。”楚風有些無奈地說道。


    “噗——”離綰一時沒有忍住,笑出了聲來,看著楚風,有些責備之意道,“有沒有正形啊你。”


    楚風笑了笑,剛想要說話,神色卻陡然一變。


    在遠方的黑暗中,出現了兩條血紅色的光芒,就仿佛是本應出現在傍晚的火燒雲,猝然出現在了烏雲蔽月的夜空之中。


    那血紅色的光芒之中有幾分惱怒,但是它沒有前進,而是在迅速地退入黑暗。


    他想逃走。


    楚風在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巫祁真果然受到了重創,他想要逃走,他沒有再戰的實力了。


    但是難道巫族又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嗎?


    楚風不過剛剛這麽一想,黑暗之中便傳來一陣穩健的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與鶯儷的腳步聲不同,這個腳步聲並不單純是聲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腳步聲,其實是一種道則的顯化方式。


    每一步腳步聲傳來,楚風都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大地在那一瞬間的震撼。


    大地沒有震動,但是大地卻被征服,所有的靈力都在瘋狂地湧動,向那腳步聲匯聚而去。


    這腳步聲,就仿佛是號令大地的號角,大地必須服從它的召喚。


    遠方的黑暗開始緩慢地退卻,一點亮光出現在了黑暗之中。


    楚風說不出那樣的亮光究竟是什麽顏色,那種顏色可以是白色,也可以是灰色,紅色,綠色,甚至還可以是黑色。


    但是就是這樣連顏色都分不清的亮光,徹底驅散了黑暗,所過之處,無論他離開多遠,都不會再被黑暗征服。


    一個極其虛無的身影出現在了那道亮光之中,那個身影咋一看,仿佛就看見了他的五官,他的體態,他的一切,但是仔細地看上去,所有的清晰卻又會在瞬間變得模糊起來,越是看得認真,越是看得仔細,卻越是模糊,越是給人一種仿佛根本就不存在於世的感覺。


    那個身影從遠方走來,又往遠方走去,緊緊地追逐著那不斷地退入黑暗中的血紅色的眼睛。


    “巫祁真,古老的宿怨今日該有個了斷了。”蒼老的聲音,沙啞卻又雄渾。


    話音未落,在這黑暗而陰冷的地下空間之中,便響起了千萬聲的迴響,反反複複地重複著這一句話,每一個聲音都很靈動悅耳,卻又不盡相同,就好像當真有千千萬萬個不同的人在這裏一般。


    “哈,即便因為叛徒,你找到了,又因為叛徒,你又傷了我,但是你當真就能殺我嗎,我的好兄弟!”楚風曾經聽聞過的血色眼睛主人的聲音也同樣在這地下猝然響起,兩個人的聲音陡然交織在了一起,變成了一段極其嘈雜刺耳的聲響,在一瞬間便直接震得楚風、離綰和楚紫兒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體內的氣血翻湧根本壓抑不住。


    楚風猛地捂住胸口,還在勉力鎮壓之時,一個白色的身影突然從黑暗之中走出,走到了他們的跟前,張開了一片白色的光幕,那無數聲音疊加在一起的嘈雜聲響在刹那間便消失了,隻剩下了一片寧靜。


    體內的氣血失去鼓動躁亂的源頭,也逐漸地平複了下來,在楚風等人的勉力鎮壓下,終於又恢複了正常。


    楚風緩緩出了一口氣,看著那白衣白發的窈窕女子,不由得一怔,才道:“見過……覃前輩。”


    覃雪看了看楚風,點了點頭,然後才看向遠方道:“看來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所謂的又,自然是算上了當初楚風在鎖龍潭中將覃雪救出的那一樁舊事。


    楚風勉強笑了笑,才道:“前輩適才不出手相助,我們隻怕此刻也死在這裏了,所以……”


    覃雪微微掃了一眼楚風,才有些不悅地道:“越活越虛偽了。”


    楚風愣了愣,才道:“我真心實意的。”


    覃雪冷哼了一聲,道:“我曾經教過你,不要說謊一被人說就無法厚著臉皮裝下去,看來你對這句話記得很深。”


    “前輩你要講道理啊!”離綰雖然並不認識覃雪,但是她卻是知道楚風的話當然不是什麽虛偽,所以也不管覃雪到底是誰,開始開口為楚風撐腰。


    覃雪看了看離綰,又看了看楚風,道:“小姑娘很漂亮,配上你真是鮮花插牛糞上了。”


    離綰一怔,沒有想到覃雪一眼就看出了這麽多東西,但是卻又哪裏管那麽多,滿是惱怒地道:“前輩你怎麽能這麽說他?”


    覃雪卻沒有理會離綰,而是看了看一旁的楚紫兒,才看著楚風問道:“你的侍女小丫頭怎麽辦?”


    楚風露出幾分尷尬的笑容,楚紫兒的心思,他當然知道……隻是……


    楚風有些無奈,更多的卻是苦澀……


    覃雪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跟你本來不熟,不應該說你這麽多事情,但是你實在是太人渣了一些,我實在忍不住想要說你。”


    此刻楚紫兒雖然有些感動於覃雪幫自己說話,但是卻更不願意讓楚風難堪,隻是冷笑了兩聲道:“前輩,你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說吧。”


    楚紫兒知道這樣說話未免有些不識好歹,但是她真的不願意讓楚風為難,她也從未奢望過什麽,就這樣一直在他身邊,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覃雪眼眸中閃過幾分冷冽,背後的黑暗中卻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歡快無比,就仿佛是風鈴一般清脆。


    “她呀,怕是嫁不出去了。”


    從黑暗中走出的女子,是一個與覃雪有著相似麵容的女子,隻是一頭烏黑的長發盤成了一團結在腦後,有兩條紮成了辮子的鬢發貼著麵頰垂落了下來。


    這個人自然覃廈。


    楚風第一次見到覃廈的時候覃廈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但是在與覃雪的戰鬥之中,卻逐漸地煥發出了生機,恢複成為年輕的模樣。


    這讓楚風看起來感覺實在不是很好,畢竟這樣的轉變實在是太過突兀了一些。


    覃雪扭頭看了看覃廈,冷哼了一聲,才道:“不要以為你現在就能對我說三道四了。”


    “哎呀,居然不對我動手,真是有些奇怪。”覃廈看著楚風幾人撇了撇嘴,這使得覃雪也隨之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意外。


    覃廈倒沒有糾結太多,而是眯著眼睛,咬著唇“嗤嗤”地笑了起來,道,“姐姐,好歹我們也並肩作戰了這麽些年,不至於為了一些陳年舊事還有這麽多隔閡吧?”


    覃雪看了覃廈一眼,微微抿了抿唇,才有些無奈地道:“你不要忘了你的年歲。”


    覃廈臉上笑意愈盛,道:“便是我是三百多歲的老太婆又如何,至少現在……”


    覃廈說著眨了眨眼才道:“至少我們現在都是一副少女的模樣不是嗎?”


    覃雪白了覃廈一眼,有些惱火地道:“你的心理與你這副肉體很搭配嗎?”


    “女人的心理是隨著肉體變化而變化的不是嗎?”覃廈露出了更多促狹的笑容,“再說了,你既然是我姐姐,都可以堂而皇之地保持少女的模樣,我這個做妹妹的又怎麽不可以呢?”


    “你還好意思說。”覃雪冷哼了一聲,有些惱火。


    覃雪能保持青春完全是因為冰髓凍結了她三百餘年的歲月,而那元兇便是覃廈——雖然從目前的局麵來看,覃廈冰封覃雪完全是計劃之中的事情。


    但是如果他們早知道會有佘俊群這樣的叛逆的存在,那麽覃雪就不用做出這樣的無意義的犧牲了吧。


    不過可惜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


    為了所謂的未來,為了解決這一段蔓延了無數歲月的恩怨,巫族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覃廈和濡劇擔負起了沉重的負擔,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的族人,覃廈更是自己親手在自己的孿生姐姐覃雪不知情的情況下忍痛封鎮覃雪。


    覃雪為此付出了三百年歲月的代價,三百年,被封困鎖龍潭潭底,這些流逝的歲月早已無法挽迴。


    她的生命裏永遠缺失了這整整三百年。


    覃廈有時候在想,這樣的犧牲,這樣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但是不管她怎麽想,已經發生的事情終究已是定局,再也無法挽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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