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二雲肩頭中箭,手一鬆,孩子就掉在了地上。


    賈平安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一下躥了出去。


    黃二雲舉起刀,咬牙切齒的準備砍下去。


    賈平安衝了過去。


    黃二雲抬頭,獰笑道:“殺一個武陽侯,賺到了!”


    橫刀轉向,衝向了賈平安。


    呯!


    賈平安一拳,就把黃二雲打的跪在地上,接著一腳。


    哦!


    黃二雲被賈平安一頓打沙包,而孩子被後麵的人給抱了出去。


    “可好了?”


    沈丘在外麵雙手抱臂。


    賈平安迴頭,“等一下!”


    呯!


    這一拳直接把黃二雲打暈了過去。


    “畜生!”


    沈丘有些好奇,“你如何斷定他不是你的對手?”


    “以前見過?”


    賈平安搖頭,“他若是刀法了得,也不會劫持孩子。”


    刀法了得黃二雲可以直接殺出去……


    而不是縮在道德坊裏苟延殘喘。


    當然,在長安城中想殺出去的可能性為零。


    賈平安關注了一番人渣藤的傷勢,說是跑得快,屁股這一刀捅的不狠,能一瘸一拐的走路。


    “黃二雲怎麽迴事?”


    賈平安不覺得一個滕王府的下人能讓百騎出動。


    李元嬰歎息,“隻是運氣不好。”


    “百騎出動了,而你不值當他們出動。”


    賈平安覺得這貨在隱瞞著什麽。


    李元嬰微怒,“我也是滕王!”


    “過氣了!”


    李元嬰:“……”


    你一過氣的網紅還想折騰什麽?


    李元嬰低聲道:“先生,黃二雲偷了我走私的賬冊……”


    操蛋!


    賈平安盯著他,“我不記得當初定規矩的時候,允許你們把賬簿拿迴來。”


    李元嬰苦笑,“麻痹了。”


    麻痹!


    賬本一旦被人拿到手……


    “那些走私商人會被各國吊死,而你……一個過氣宗室也會從此被打入冷宮。”


    李元嬰振振有詞的道:“先生,我沒有冷宮。”


    賈平安看著他,覺得這貨真的皮。


    “都檢查過了?”


    若是再丟失些什麽,賈平安覺得李元嬰該自殺謝罪。


    大唐的宗室……皇帝的皇叔竟然是個走私販子,隨後自然會流出皇帝陰使李皇叔勾搭各國走私商人的事兒。


    名聲臭大街了。


    李治會剝了這位皇叔的皮,隨後把他丟去海邊,讓他在海邊修建滕王閣。


    錢都沒有,你用沙子修吧。


    隨後李元嬰進宮請罪。


    李治雷霆震怒,劈頭蓋臉的喝罵了半晌,最後一茶杯把皇叔砸的麵無人色。


    “出去!”


    李治的態度在這幾年裏漸漸的變化著。


    赧然……


    不好意思,沒這迴事了。


    等李元嬰走後,李治冷冷的道:“偷賬簿何用?查!”


    百騎炸了,人員進進出出。


    查了幾日,竟然沒有收獲。


    賈平安在家中推算著這事兒究竟是誰幹的。


    “我以為應當是高麗人。”


    狄仁傑沉聲道:“大唐要征伐高麗不是什麽秘密,山雨欲來啊!泉蓋蘇文慌了,想用這一招來讓大唐焦頭爛額。可他卻高看了自己。”


    可就算是真的偷走了賬簿又如何?


    李治不承認,當今第一大國的董事長不承認走私,誰敢硬往他的頭上扔鍋?


    賈平安卻搖頭。


    這事兒他覺得有些不對。


    狄仁傑的分析很精辟,可卻少了經驗,不知道泉蓋蘇文真要弄手段,也不會弄這個。


    “此事最多能激怒皇帝,泉蓋蘇文是蠢的嗎?”


    賈平安微微一笑,“老祿,你好!”


    賈平安去了百騎。


    “如何?”


    沈丘搖搖頭,“黃二雲招供了,可並不知道背後那人是誰。”


    “你莫要被他給哄騙了。”


    賈平安遲疑的態度讓沈丘怒不可遏,“是彭威威出的手。”


    明靜在邊上偷笑。


    沈丘是酷吏作風,和賈平安的風格截然不同。相對來說,在賈平安的手下日子好過,但在沈丘的手下卻威風凜凜。


    賈平安沉吟著。


    “想想吐蕃。”


    沈丘一怔。


    他霍然起身,“去問問,罷了,咱去問。”


    行刑的房間裏臭烘烘的,黃二雲遍體鱗傷,聽到腳步聲抬頭哀嚎,“我都交代了,我發誓並未撒謊。”


    “和你碰麵的那人身上有何味道?”


    咱疏忽了呀!


    黃二雲楞了一下,“好像是……許久沒洗澡的味,好臭。”


    沈丘仰頭唿出一口氣,“武陽侯……果然厲害!”


    他隨後進宮稟告。


    “吐蕃人?”


    李治淡淡的道:“搜捕此人,擒到了……”


    這是挑撥離間。


    在達賽突襲吐穀渾失敗後,祿東讚在休養生息。


    但不能讓自己的對手太清閑了,在這個當口給大唐爆出些醜聞來,祿東讚會格外的愜意。


    王圓圓來了。


    一身麻衣,看著就像是赴京趕考的學生。


    “差點啊!”


    王圓圓心有餘悸的道:“幸虧是分開走私,大家彼此之間都不照麵,否則此次我也逃不脫。”


    他很尊重的拱手,“當初我還說大家一起聯手,武陽侯卻不肯,如今看來……我愚不可及!”


    賈平安淡淡的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


    王圓圓看到了同行倒黴的場景,全家被拖出來……


    他躲在後麵,心跳如雷。


    當鮮血順著流淌出來時,他悄然溜了,接著就一路趕來長安。


    在見到賈平安的這一刻,王圓圓激動萬分,仿佛是看到了親爹。


    “武陽侯,我以後……要不就不迴去了吧?”


    賈平安皺眉看著他。


    你不迴去了,大唐在吐蕃的密諜怎麽辦?


    但話不能這般說,這般說的話,王圓圓絕壁會離心。


    賈師傅歎息一聲,然後走到門外看了一眼。


    “為了讓你在吐蕃站穩腳跟,為了讓你獲得那些權貴的信任,大唐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當然,作為朋友,從你解救了那個兄弟開始,我們之間的關係就變了。”


    賈平安的語氣很真誠,“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每一次百騎都會派人手跟著你的車隊……你是個英雄,我們希望你能載譽歸來,迎接你的定然是萬眾歡唿……”


    王圓圓激動了。


    作為商人,他此刻掙到的錢已經足夠一生花銷,可他卻依舊在幹。


    為的什麽?


    作為一個老牌雙麵間諜,後續變成了一個單麵間諜,他原先是一個窮人,生意也隻是為了背後的人掙錢。


    可現在不同了。


    攀上了大唐爸爸後,王圓圓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高富帥!


    他現在需要的是刺激!


    來迴遊走於大唐和吐蕃之間的那一份刺激。


    而這份刺激第一次來源於拯救大唐的密諜。


    那一次他激動的渾身顫栗。


    他的人生第一次發生在新婚之夜,他很是笨拙的第一次隻是半成功,但卻讓他呆住了。


    原來,這便是男人嗎?


    可這些都比不過拯救大唐密諜帶來的刺激。


    我喜歡這份刺激。


    王圓圓眨巴著眼睛,發誓自己將永遠效忠於大唐。


    “知道大唐有個淩煙閣嗎?”


    賈·忽悠·平安很認真的道:“知道嗎?”


    王圓圓搖頭。


    淩煙閣,那是什麽地方?


    哎!


    賈平安歎息,“不要讓英雄流血又流淚……淩煙閣就是為了那些英雄而設。但凡是英雄,他們將會進入淩煙閣……是畫像,隨後接受國家氣運的供奉,知曉什麽叫做國家氣運嗎?”


    王圓圓已經傻眼了。


    “前漢多少年?強盛好事衰弱,這便是國家氣運。大唐的氣運如何?”


    賈平安很誠懇的問道。


    “無比強大!”


    王圓圓在忍著激動。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武陽侯說走就走。


    上鉤了。


    “但大唐不能看著你在危險邊緣遊走,迴來吧。”


    賈平安滿懷深情的說道。


    “不!”


    王圓圓起身,身板筆直,目光炯炯,“我要為大唐而奮鬥。”


    外麵,沈丘冷冷的道:“王圓圓一旦不肯迴去,那就……”


    程達猶豫了一下,“這樣不好吧?”


    “不能泄密!”


    “走了啊!”


    賈平安熱情的聲音傳來,還迴身揮揮手。


    沈丘等他出來後問道:“如何?”


    “妥!”


    賈平安上馬,輕輕拍拍阿寶。


    沈丘看著他遠去。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不敢置信的進去。


    一番表忠心後,王圓圓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迴去了。


    但還有任務。


    “武陽侯說那個吐蕃人還在城中,讓我引他出來。”


    沈丘微笑點頭,又讚美了一番,這才出去。


    一出門,他的腰就在不斷的彎曲。


    王圓圓覺得這人真的古怪,怎麽會彎腰呢?


    接下來城中就在流傳著各種謠言。


    “知道嗎?大唐和吐蕃還有聯係……”


    “誰?”


    “說是一個官員,信使還在長安,那日我看到了。”


    “真假?”


    “妥!”


    大唐是個包容的國度,而長安更是包容的一塌糊塗。


    比如說蒙著麵紗沒問題。


    一個男子蒙著麵紗蹲在邊上,等這二人走遠後,這才跟著。


    信使在何處?


    作為一個有過所文書的吐蕃人,他需要趕緊離開大唐。


    但現在他陷入了困境。


    走私賬簿沒拿到,計劃失敗,若是就此迴去,他麵臨的不隻是嗬斥,更有被打入冷宮的危險。


    我要冒險!


    他知道信使多半會住在皇城裏,所以就在外麵遊走蹲守。


    第一日……


    第二日。


    日頭很毒啊!


    汗水不住的往下流,男子抬頭,神色恍惚。


    “怎麽……天上由三個太陽?”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隨後又蹲了下去。


    頭暈的厲害,他大口的喘息著,無比懷念吐蕃的氣候。


    一個男子走出了皇城,同樣是麵紗蒙著臉。


    就是他!


    麵紗蒙臉隻有吐穀渾和吐蕃才有的習慣,吐穀渾並未派使者來了,那麽……


    男子冷笑。


    他撐著地麵站起來,然後率先離去。


    他就像是一個快要找中暑的倒黴蛋,不時抬頭看看天空。


    後羿射日……


    他想到了這個遠古神話。


    天上有十個太陽,本是輪流出來,可那些太陽偶爾也會一起出來玩耍,於是把大地曬的龜裂,莊稼也死光了……


    換做是吐蕃,那麽在他們的傳說中將會是這樣滴:天上出現了十個太陽,我們虔誠的祈禱,奉獻我們的一切……巴拉巴拉,最終獲得了神靈的原諒,大地重歸平靜。


    可華夏不同,一個叫做後裔的英雄站了出來,衝著那些太陽嘶吼:滾吧,再不滾我將射殺了你們。


    太陽自然不會滾。


    勿謂言之不預也!


    於是後裔張弓搭箭,一箭一個太陽,一箭一個太陽……


    世間每個民族都有傳說,但從未有華夏這般‘狠’。


    洪水滔天,他們不是打造方舟,而是在首領的率領下去治水。


    天塌了,有人站出來補天。


    更有刑天被斬首,卻用身軀化為臉,繼續衝著神靈咆哮……


    刑天舞幹戚,猛誌固常在。


    你以為這就是終點了嗎?


    咳咳!


    盤古開天地!


    他不能忍受黑暗,所以手持巨斧開天……


    ……


    可怕的民族!


    男子搖搖頭,覺得自己好了些。


    前方的男子一路進了平康坊。


    這個人……


    他竟然去了酒樓。


    男子悄然跟了進去。


    “客官要什麽?”


    夥計熱情洋溢的問道,手中擦桌子的布看著很是幹淨。


    男子的目光追隨著前方,“我要酒……水。”


    “酒還是水?”


    夥計覺得此人有些昏頭了。


    “酒!”


    “上酒嘍!”


    夥計的聲音洪亮,絲毫沒有受到炎熱的影響。


    外麵。


    “應當就是他吧?”


    “再看看。”


    賈平安靠在大門邊上,使個眼色,有人跟了進去。


    沈丘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如何斷定那個吐蕃人還在城中?”


    按照他的想法,那人一擊不中之後,就該狼狽而逃,而不是留在這裏。


    “因為我知曉祿東讚的秉性。”


    賈平安很自信的道:“作為一個權臣,祿東讚若是不能賞罰分明,不,若是不能嚴峻責罰,那麽他長久不了。相信我,達賽被俘之後,祿東讚此刻定然要瘋了。”


    “你如何得知祿東讚的性子?”


    沈丘覺得不大靠譜。


    “因為我比你聰明。”


    沈丘……


    他隻能壓壓鬢角的長發。


    前方的百騎迴身招手。


    賈平安和沈丘悄然進去。


    夥計想說話。


    但目光掃過沈丘時,不禁打個寒顫。


    這個男子太陰冷了。


    可賈師傅也不良善,笑吟吟的,手卻握著刀柄,目光中仿佛多了殺意。


    進去右轉,就是一排房間。


    男子就在門外,裝作是乘涼的模樣,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偷聽裏麵的說話。


    可裏麵沒人說話。


    摘掉麵紗的王圓圓手持橫刀,興奮的看著房門。


    進來吧!


    外麵的男子皺皺眉頭,就側耳……


    沒動靜,不,有唿吸聲,很急促。


    這是何意?


    男子看看左右,沒有人。


    他決定冒險一擊。


    就算是被發現了,說一聲走錯房間完事。


    他幹咳一聲,隨即推開房門。


    一把橫刀迎麵而來。


    男子猛地後退,接著一腳踢去。


    這是個圈套。


    他轉身就跑。


    兩個男子站在他的身後。


    “我說過,吐蕃人會來尋找奸細。”


    賈平安笑吟吟的道:“如今果然。”


    沈丘冷冷的道:“該是你的功勞我不會搶。”


    “是嗎?可我怎麽覺著你很不服氣?”


    賈平安覺得有些好笑。


    你確定要作死嗎?


    沈丘的眼中多了惱怒,“你這般尖牙利齒,家中的娘子能忍?”


    “娘子……”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木然道:“女人就是能忍。”


    mmp!


    沈丘大怒。


    男子一直在看著他們,等著動手,此刻忍不得了,剛出手……


    嗆啷!


    嗆啷!


    同時拔刀的聲音傳來,兩把橫刀幾乎是同時架在了男子的脖頸上。


    沈丘看著賈平安,眉間多了黯然,“我慢了。”


    “你還年輕,繼續苦練。”


    賈平安收刀入鞘。


    逼格滿滿啊!


    隨即展開審訊。


    “讓彭威威開發些新手段,這些……過時了。”


    賈平安打個哈欠,懶洋洋的說道。


    彭威威迴身,“武陽侯,我的手段可從未過時,整個長安城……不是我吹噓,就沒有比我更厲害的。”


    “那他為何不說?”


    彭威威一怔。


    “年輕人……”


    賈平安搖搖頭,仿佛不知道彭威威比自己還大。


    彭威威有些不服氣,“武陽侯若是有高見,我願意試試。”


    ——要不,你來試試?


    試試就試試。


    賈平安起身,“弄幾根針來。”


    “針?”


    彭威威沒針,隻能去借。


    “不要整日就想著抽啊打的,不健康。”


    賈平安淡淡的道:“你以為鞭打能讓他們低頭,卻不知許多人壓根就不在意這個。你看,此人的身上遍布傷痕,可眼神卻木然,說明什麽?說明他意誌堅定。”


    沈丘幹咳一聲,“武陽侯,動手吧。”


    你逼逼賴賴的也沒用啊!


    賈平安把幾根針收了……


    彭威威……


    “武陽侯,不是用針?”


    賈平安道貌岸然的道:“我閨女早上起來說想學繡花,當阿耶的自然要為她置辦工具。你看我那麽忙,哪有功夫去采買……好了,拿盆來。”


    一個木盆放在了人犯的腳邊。


    “吃過毛血旺嗎?”


    賈平安微笑問道。


    人犯搖頭,然後覺得自己錯了,不該迴應。


    賈平安笑了笑,“毛血旺便是用雞血或是豕血加上些配菜煮熟,最後撒上醬料,潑油……哎呀我去,饞了。”


    “蒙上他的眼睛,準備開口子取血。”


    人犯渾身一震。


    眼睛蒙上,接著手腕一痛。


    滴答、滴答、滴答……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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