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迴到家中,剛換了衣裳,寡居的大女兒武順就來了。


    “阿娘。”


    武順長得頗為白嫩豐腴,笑起來胸脯微顫,頗為誘人。


    “敏之呢?”


    “外祖母。”


    一個十餘歲的少年跟著進來,身後還有一個少女。


    楊氏笑道:“今日去見到了法師,隻覺著渾身輕鬆。你在家帶著敏之他們也無趣,去大慈恩寺轉轉也好。”


    武順是寡居,帶著兩個孩子在娘家住。聞言笑道:“阿娘看著又年輕了些。”


    哎!


    這個女兒說的好話,為何就沒有小賈說的誠懇呢?


    楊氏笑了笑,和武順說話,不時又問問賀蘭敏之和外孫女賀蘭敏月的情況。


    一家其樂融融。


    晚些武順帶著孩子出去,身邊的婦人低聲道:“夫人,這家中如今該你管事呢!”


    武順收了笑臉,“如今都靠著媚娘過日子,我是寡居,在娘家若是掌家,那便是跋扈,欲壑難填。”


    婦人迴頭看了一眼賀蘭敏之,“小郎君這般俊美,長大了怕是會多家爭搶。不過還得要有個官職才好,如此才能和那些權貴攀親。”


    武順迴身看了一眼俊美的兒子,伸手摸摸他的頭頂,“敏之可想做官?”


    賀蘭敏之平靜的道:“不想。”


    “不想?敏之這是害羞嗎?哈哈哈哈!”


    武順捧腹大笑。


    賀蘭敏之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阿娘,你經常進宮。”


    武順的笑聲戛然而止,“阿娘進宮尋你姨母有事。”


    賀蘭敏之平靜的道:“沒事。”


    武順皺眉,“敏之你如何這般尖刻了?”


    “是,我錯了。”


    賀蘭敏之請罪,武順笑著說了幾句,隨即迴身。


    就在她迴身的一刻,賀蘭敏之的眼中多了猙獰,隨即就是茫然。


    門子此刻尋到了楊氏,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楊氏心情正好,“何事?”


    “老夫人,先前早上時,那武陽侯在外麵打了我一巴掌,我想著老夫人大清早心情好,就沒說……”


    瞬間一個忍辱負重的忠仆形象就出來了。


    現在賈平安不在,那還不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把臉側過來,果然,巴掌印依舊在。


    “打!”


    門子一怔,楊氏身邊的婦人過來,一巴掌抽的門子滿嘴血。


    楊氏舒坦的道:“那年輕人不錯,哄人也哄的頗為有趣。”


    ……


    賈平安當是得了半日閑,自然不肯迴百騎。


    他一路溜達到了曲江池,轉悠了許久,沒發現釣魚的好地方,倍感遺憾。


    但一抬頭,竟然遇到了熟人。


    柳奭!


    柳奭背著手,身邊跟著兩個隨從,看著神色陰鬱。


    “柳尚書。”


    賈平安是禮儀達人,當先行禮問好。


    柳奭見到是他,麵前笑了笑,“武陽侯啊!這是來此遊玩?”


    你是百騎的大統領,不上班來曲江池……嗬嗬!


    “柳尚書竟然不在吏部理事?”


    要膈應人嗎?


    我九段,你幾段?


    柳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緩緩而去。


    宮中王皇後的日子越發的絕望了,隨便她怎麽攛掇,怎麽嫵媚,皇帝壓根就不多看她一眼。


    朕要換老婆了,誰讚成,誰反對?


    柳奭想說我反對,但反對無效。


    王皇後一旦丟了後位,他就尷尬了。


    這便是因人成事者的短處,人走茶涼。


    柳奭突然迴身道:“她真要趕盡殺絕嗎?”


    這裏是曲江池,長安的第一旅遊勝地,就和後世的長城一樣,不管啥時候都是人頭攢動。


    柳奭這麽喊一嗓子,頓時驚動了許多人。


    “是柳奭!”


    “還有賈平安。他說這話……指的便是武昭儀吧?”


    “就是武昭儀。陛下準備廢後,就是要換上武昭儀。柳奭靠著皇後上位,如今惶恐呢!大概是擔心武昭儀上位後收拾他。”


    這話有些當麵汙蔑人的風采。


    關鍵這裏是曲江池,按照人類的尿性,晚些這番話將會傳遍整個長安城。


    這話傳一傳的就會變味……


    ——武昭儀發誓一旦封後就要弄死柳奭!


    ——武昭儀放話,要弄死柳奭全家!


    ——武昭儀放話,一旦封後,宰相們誰都別想活!


    你好毒!


    真以為騷話隻有你會說嗎?


    別忘了你麵對的可是來自於後世的騷年!


    賈平安苦笑道:“其實,武昭儀也挺想能一言而決弄死一個尚書。”


    眾人愕然,然後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妙,妙極了!”


    現在不是二聖臨朝的時代,就算是二聖臨朝,李治也牢牢的把控著朝政。一言而決一個尚書的人選,甚至要弄死他……你以為皇帝是傀儡嗎?


    柳奭麵色平靜,但腳下匆匆。


    “別走啊!”


    賈平安招手,“柳尚書,再聊五文錢的?哎!柳尚書!”


    我一肚子騷話都沒法說,你走啥呀!


    一句話讓柳奭灰溜溜的閃人,賈平安心情大好,晚些準備出去,發現水邊竟然有人擺攤……


    大唐對商人的要求很簡單:要臉,要臉,要臉……就是別為了掙錢就不要臉。隨後對商人各種歧視,比如說不許五品以上官員進出市場。


    所有的生意都得在東西市,外加一個平康坊做,外麵必須幹幹淨淨的,看不到商人,讓我們的心胸不會被商人們汙染。


    這就是目前的氛圍。


    曲江池裏竟然有人擺攤……


    這不科學啊!


    哪怕王老二的婆娘原先在娘家外麵擺攤買早飯,賈平安都覺得不奇怪。可這裏是曲江池,人來人往的aaaaa級景區,竟然出現了商人。


    他抬頭看了一眼,心想難道是春天來了?


    想想大宋,整個城市都是商人的樂園,通宵達旦。若是長安也如此……我的夜生活啊!擼串喝酒。


    攤子前麵人不少,賈平安想擠進去,可看看大多是女人,就隻能苦笑。


    “有人摸我!”


    一個婦人喊道。


    一個男子道貌岸然的背著手出來。


    “站住!”


    賈平安冷笑。


    男子充耳不聞,腳下加快。


    呯!


    賈平安一拳封眼,一腿踹倒,罵道:“還學會了癡漢那一套?不要臉!”


    婦人出來,見狀就狂踩。


    “踩死你!踩死你!”


    男子慘叫,婦人這才心滿意足的福身,“奴說是誰這般正義凜然,原來是武陽侯。多謝武陽侯了。”


    “小事。”


    賈平安是見不慣這等事兒。你要說二人郎有情來妾有意也就罷了,馬丹,混在人群中揩油,你以為自己是電車老漢呢!


    “武陽侯是個好人!”


    那些女人捂嘴輕笑。


    賈平安趁機過去,就見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蹲在那裏,身前一個提籃,裏麵是草鞋。


    “誰做的?”


    女孩抬頭,一張微黑的臉上全是難為情,“阿翁做的。”


    “那阿翁為何不去販賣?”


    “阿翁病了,腳疼。”


    賈平安摸出一串銅錢,“我全買了。”


    女孩惶然道:“不值那麽多錢,我不敢要。”


    賈平安冷著臉道:“大人說話,哪有孩子插嘴的餘地?多了?那這提籃就送我了。趕緊迴家去!”


    “閃開!”


    人群閃開,兩個金吾衛的軍士兇神惡煞的道:“誰在這裏賣貨?拿了!”


    拿尼瑪!


    賈平安準備迴頭喝罵,一個軍士幹咳一聲,“看你年少,這是來送貨的吧?”


    賣貨變成了送貨,一字之差,這就不是做生意。


    女孩猛點頭。


    “走了走了。”


    賈平安拎著提籃迴到了家中。


    “郎君買了什麽?草鞋?”杜賀看了一眼,“這手藝看著不錯。郎君不知道,手藝差的草鞋穿著刺腳,你看看這個……”


    “家裏人都分一分。”


    賈平安自己拎著一雙草鞋去了後院。


    後院賈平安弄了個類似於後世客廳的地方,一家三口沒事就在這裏。


    鴻雁和三花守在門外,見他來了就福身。


    “郎君!”


    賈平安邁腳進去,正好看到衛無雙背對著自己坐著,蘇荷在給她套衣裳……


    “這麽美的背……”


    哪怕是夫妻,衛無雙依舊羞澀的道:“夫君別看。”


    但心中卻是美滋滋的。


    “不拿來拔罐可惜了。”


    衛無雙黑著臉,賈平安坐下,試穿了一下草鞋,起身走走,“咦!還真舒服。”


    前世他也穿過草鞋,但那隻是玩兒性質。


    “夫君,我也要穿!”


    蘇荷的好奇心強,賈平安就脫了給她試試。


    “好癢!”


    蘇荷肌膚嬌嫩,穿上去就在笑。


    衛無雙穿好衣裳才迴身,“夫君,城外莊子那個女管事也從不來家中稟告,妾身想著是不是派了杜賀去嗬斥一番?”


    這個……


    王悅榮好歹也算是個美人,要是來稟告被看到了容顏,賈師傅覺得自己渾身長嘴都說不清。


    “一個女人也不好獨自往來城中。”


    這年頭女子單獨出門的不算多,這個借口找的太出色的。


    我果然是有海王的潛質!


    賈平安幻想了一下海王的日子,隨即覺得自己過不來。


    那個女人果然不對!


    衛無雙心中冷笑,“莊子到城中也才三裏地呢!要不……妾身讓人弄一頭驢給她?”


    蘇荷說道:“無雙好貼心,還給她準備了坐騎。”


    這個婆娘難道是在懷疑些什麽?


    賈平安打個哈哈,“既然距離近,我想著讓杜賀隔一陣子去一趟更好。”


    “也是。”


    果然,這個婆娘被我忽悠了。


    你真不想去做海王?


    賈平安的心動搖了一下,然後斷然拒絕。


    郎君心中有鬼!


    衛無雙說道:“等生了孩子後,我和蘇荷一起去看看。”


    他可會慌張?


    金屋藏嬌,竟然藏在了莊子上,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賈平安神色平靜,“也好啊!”


    這個婆娘絕對是懷疑了,迴頭弄不好會去打探消息。!


    但等她生了孩子後,別說是王悅榮,就算是賈平安在孩子的麵前也得退一射之地。


    這便是男人的悲哀。


    娶妻前是家中的一塊寶,娶妻後地位-2,等有了孩子後,地位-3,若是家中再養一隻寵物,地位-1……


    賈平安覺得事兒不大,隨即出去看自己養的那些魚。


    大水缸邊,阿福趴著缸緣,伸爪子進去攪動。


    賈平安湊過去看了一眼,隻見水缸裏的魚兒們都跟著阿福爪子攪動的方向在悠閑的遊著。


    乖仔,你竟然還有訓魚的本事?


    賈平安揉搓了它一番,阿福嚶嚶嚶叫喚,賈平安不明所以。阿福就當先去了前院。


    這是要幹啥?


    賈平安跟在後麵,直至出了家門。


    一出家門阿福就瘋跑。


    “阿福!”


    阿福一路狂奔,賈平安跟在後麵跑的氣喘籲籲的。


    半晌跑到了一塊地頭,阿福伸爪子刨啊刨。


    吱吱吱……


    阿福的爪子收迴來,上麵竟然是一隻小老鼠……


    田鼠!


    我的崽,你竟然會打獵了?


    賈平安得意洋洋的迴去。


    “阿福會狩獵了。”


    這是個好消息,蘇荷趁機要求慶賀。


    阿福在兩個女主人的身前趴著,任憑蘇荷把腳擱在自己的身上都紋絲不動。


    “阿福!”


    鐺鐺鐺!


    隔壁傳來了趙賢惠的召喚。


    飯前點心來了。


    阿福站起來,迴身抱住了賈平安的腿,仰頭……


    現在它知道去隔壁吃東西不對,所以要請示。


    “去吧去吧。”


    阿福這才大搖大擺的出去,熟練的爬樹,熟練的……呯!


    竟然連梯子都懶得爬了。


    直接摔下去。


    日子就是這麽的緩慢流淌。


    兩個婆娘的肚皮越發的大了,賈平安每日心驚肉跳的,恨不能去請一個醫官來家中坐鎮。


    吃了早飯,他照例叮囑了兩個妻子,“若是有不妥當,馬上讓人去百騎尋我。”


    “是。”


    這是衛無雙。


    “知道了!”


    這是蘇荷!


    兩個老婆真貼心。


    他前腳才走……


    “無雙,打麻將吧!”


    ……


    到了百騎,先看消息。


    賈平安覺得自己就是老美的總統,每日早上先看簡報。


    但看看這是什麽……光福坊有男子偷情,被女方夫君堵住,連捅三刀,竟然未死,郎中說大概能保住一條命。


    賈平安看得津津有味的,等看到了一條消息時,不禁楞了一下。


    褚遂良昨夜犯夜禁!


    作為宰相,自然該是夜禁政策的擁護者,老褚這個是啥意思?


    關鍵在於,下麵還有個記錄。


    柳奭也同時犯了夜禁。


    如今的局麵就是王皇後在苦苦支撐,宮外的長孫無忌一夥人在強撐……都想穩住。


    可李治卻鐵了心的要浪,想換大老婆。


    柳奭和褚遂良一起犯夜禁,這事兒就值得玩味了。


    不。


    柳奭後來是滾蛋了,褚遂良為了保住王皇後,竟然和李治硬扛……


    為啥?


    賈平安一直不理解此事。


    你要說什麽人選,或是說武媚是先帝的女人,皇帝你要不要臉。


    不好意思,這事兒對於大唐而言真心不算事。現在隻是武媚,後來李隆基連兒媳婦都直接弄了來。


    所以道德層麵不會成為障礙。


    那些口口聲聲拿著這事兒糾結的另有想法。


    賈平安想了許久,依舊一無所獲。馬上想到了家中的兩個老婆,心情隨即喜洋洋。等兩個孩子出生,老賈家就更熱鬧了。


    “武陽侯,英國公尋你。”


    到了李積那裏,老帥們都在。


    李積說道:“陛下昨日說了,冬日操練就怕懈怠,如今開春了,該去查看一番,好,賞賜。不好,責罰!”


    府兵平日裏在家中種地,農閑時在折衝府操練。而上番到長安宿衛的自然也要操練,由諸衛組織。


    比如說左武衛,梁建方就是組織者,令各部操練。


    這其實也是一種輪訓的法子,隻是在這個交通不便的時代,上番的代價太高。


    李積起身,那臉板著,老帥們也紛紛起身,束手而立。


    我呢?


    賈平安覺得自己是個小透明,應當不用參加這麽嚴肅的訓話了吧?


    他準備開溜。


    李積冷冷的道:“去哪?”


    西天!


    賈平安迴身,訕訕的道:“準備去給諸位老帥煮茶。”


    李積昂首,“陛下訓示,大唐有吐蕃、高麗、突厥,乃至於西域等地的對手,操練務必嚴苛!”


    “領命!”


    老帥們肅然應諾。


    賈平安弱弱的跟著喊了一嗓子。


    這事兒和我無關啊!


    我難道迴去操百騎?


    也行吧。


    但吳偉洪呢?


    他沒來,千牛衛難道不操練嗎?


    “盧國公,千牛衛沒來?”


    賈平安給吳偉洪上了個眼藥。


    “他來作甚?這裏沒他的地方。”


    程知節隨口說道。


    等出去後,老帥們往右,他往左。


    隨後就被活擒了。


    “小子去哪?”


    “不是操練嗎?我迴去操練百騎!”


    擒住他的是梁建方,聞言把他丟下,“百騎操練哪裏值當陛下提及?”


    程知節冷笑道:“此去定然要站許久,人難受。他這是想趁機遁逃!可恥!”


    老帥們一陣批判,賈平安馬上裝死狗。


    你以為看操練還有桌子椅子,甚至是礦泉水?


    你做夢呢!


    都是站著,將士們操練,觀看的人都站著看。


    能坐著的隻有皇帝!


    賈平安覺得李治不會來。


    “在何處抽查?”


    他悄然問了蘇定方。


    “左武衛。”


    蘇定方一臉作弊的不屑,“老梁如今成了諸衛的標杆,小賈,迴頭去操練操練老夫的麾下!”


    這個……跑右屯衛去操練,迴過頭老梁會不會把我打個半死,說我吃裏扒外?


    “嗯!”


    蘇定方瞪眼。


    “是!”


    梁建方迴頭,“老蘇這是威脅小賈什麽?說來,老夫為你做主。”


    嗬嗬!


    不說隻是半死,說了……多半死路一條。


    賈平安隨口扯了個理由。


    梁建方狐疑的道:“但凡被欺負了,來尋老夫,老夫為你主持公道。”


    “是!”


    程知節不屑的道:“小賈是老夫的兵,關你屁事!”


    “你特娘的要不要臉?小賈當初可是老夫的兵……”


    兩個老家夥開始了,賈平安趕緊去了李積的身邊。


    “陛下來了。”


    李治竟然來了,左武衛中一片歡騰。


    旌旗招展,鑼鼓喧天,人山人海……


    永徽六年春,帝檢校左武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掃把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迪巴拉爵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迪巴拉爵士並收藏大唐掃把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