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議事結束,李治迴到了宮中。


    “媚娘!”


    武媚起身,“陛下。”


    李治走進來,麵色不大好看。


    “追贈之事被那些人駁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陰鬱之色,讓邵鵬暗自心驚。


    帝王的權威在本朝堪稱是低下,先帝在時,不管裏房玄齡還是魏征,那些臣子進諫肆無忌憚。先帝還弄了個人鏡的號給魏征,可心中大概是恨不能把那人給活剝了。


    因為有世家門閥在背後撐腰,所以本朝的重臣們格外的有底氣。帝王算個屁,連編寫個天下名望的冊子,皇室都隻能排在世家門閥之後。


    到了李治就更不用說了,他的威權本不足,長孫無忌一夥在朝中堪稱是一手遮天。若非長孫無忌還有分寸,這個皇帝大概也就和傀儡差不多。


    武媚知道這些,笑著勸了幾句。


    但這也是她的機會。


    若是一帆風順,皇帝哪裏需要她這個幫手?


    “先父之事,讓陛下受累了。”


    武媚心中也頗為憋屈。


    但那些人目前不是她能撼動的,憋屈也隻能憋著。


    “你放心。”


    李治拍拍她的手,武媚笑道:“臣妾自然是放心的。”


    等李治走後,武媚冷著臉,邵鵬等人都束手而立。


    周山象低聲道:“昭儀心情不好,要不……你去勸勸?”


    邵鵬嘴唇微動,“你為何不去?”


    這個不要臉的邵鵬……周山象低聲道:“你若是讓位,我自然就去。”


    這個女人竟然敢覬覦我的位置……果然是野心勃勃!


    邵鵬淡淡的道:“你若是能嫁給武陽伯,我便讓位。”


    周山象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老娘喜歡俊美的武陽伯怎麽了?礙著你什麽事了?


    你竟然拿此事來刺激我!


    她想到武媚在準備禮物去提親,心中難受,再被這麽一刺激,就……


    呯!


    鼻子挨了一拳的邵鵬:“……”


    武媚迴身,就見周山象還保持著揮拳的姿勢,而邵鵬捂著鼻子,可鮮血還是從順著手和下巴流淌了下來。


    不爭氣的東西,就知道窩裏鬥!


    見武媚的眼中帶著厲色,邵鵬想申訴,“昭儀……”


    “跪半個時辰!”


    為什麽?


    我是挨打的那個啊!


    邵鵬跪在邊上,心中委屈卻不敢說,憋的火大。


    武媚冷冷的道:“再見你欺負女人,嚴懲。”


    咱欺負女人?


    邵鵬想一頭撞死。


    可武媚對周山象的印象頗好,所以見她動手,就先入為主的認定是邵鵬惹怒了她。


    周山象心中有些不安,等武媚進去後,見邵鵬衝著自己發狠,就覺得心安理得了,“活該!”


    咱迴頭再收拾你!


    邵鵬跪了半個時辰,鼻血也止住了。


    周山象出來,冷臉道:“昭儀讓你去尋了武陽伯進宮。”


    邵鵬灰溜溜的去了百騎,見到賈平安時,賈平安一怔,“老邵,誰打的你?”


    賈平安怒了!


    可邵鵬卻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說。


    賈平安眯眼,“老邵你看不起兄弟?但凡是誰,你隻要說出來,我想辦法為你出氣。”


    阿姐他都不用尋,如今他和蔣涵的關係變了,隻需讓大長腿丟個話去,自然妥當。


    “是……周山象。”


    邵鵬終究磨不過他,說出了兇手的名字。


    “周山象?”賈平安一愣,然後問道:“老邵你身手了得,那周山象雖然虎背熊腰的,可我見她卻不大靈活,難道她練就了什麽了不得的本事?”


    譬如說什麽橫練功夫,或是音波功。


    邵鵬羞紅了臉,“不是。”


    “那……”


    賈平安心中一動,想到了宮中那些內侍和宮女寂寞無聊,就尋了異性來一起過日子的事兒。這等行徑在以後叫做對食。


    老邵莫不是對周山象有意思?


    “老邵,可要兄弟教你幾招散手?”


    邵鵬歎道:“這不是身手好就能解決之事,她是偷襲,可恥!”


    “打是親,罵是愛,愛到深處用腳踹。”賈平安含笑道:“老邵,我教你一招……”


    “你說。”邵鵬的眼中精光四射,一心就想複仇。


    賈平安低聲說了些,邵鵬不解,“這也能行?”


    “我保證能行。”


    賈平安昨日就是被高陽這麽推倒的,那時候……一言難盡呐!


    邵鵬看著他,“小賈,咱對你如何?”


    老邵對賈平安真是不錯。


    “好!”


    “那你可不能坑了咱啊!”


    “我發誓!”


    長腿妹子當初動輒出腿,他不照樣扛住了?沒有當時的苦,哪來今日的甜。


    邵鵬心中有數,晚些到了地方,他徑直去尋了周山象。


    “你要怎樣?”


    周山象橫眉冷眼,作勢揮拳。


    小賈說……要臉皮厚,撞上去。


    好!


    邵鵬就徑直撞了上去。


    “你要作甚?”


    周山象沒想到這一招,不禁心中一亂,然後揮拳。


    可這一拳卻打的無力。


    隨後她節節後退。


    “哈哈哈哈!”


    邵鵬不禁大笑。


    小賈果然是對女人有研究,好兄弟!、


    隨後邵鵬進去,見賈平安站在那裏,一臉惆悵之色,心中不禁暗樂。


    “我這邊也準備了禮物,就等著好日子去那兩家說說,不過衛家為先,蘇家要受些委屈,你以後自己彌補。”


    武媚把禮單放下,含笑道:“你孤苦一人,成親後便要趕緊多生孩子,也好讓賈氏延續下去。”


    那我豈不是成了種(馬)?


    但想到衛無雙和蘇荷,他覺得做馬也無所謂。


    “人呐!”武媚突然目露迴憶之色,惆悵的道:“當年阿耶去後,武氏對我們頗為無禮刻薄,否則……誰願意進宮?親族你說是好還是壞?好壞也罷,可缺不得。沒了親族,你便沒了根。”


    阿姐怎麽想到了那些往事?


    記得後世的記載,說楊氏和武媚母女在武士彠去後,被武士彠原配生的兩個兒子欺淩,隨後又去投奔伯父家,可幾個堂兄更是變本加厲……


    說可憐,其實武媚不比賈平安好多少。


    直至進宮成為才人,她依舊沒什麽起色。


    也就是說,前三十年,武媚堪稱是被泡在苦水裏煎熬著。


    “阿姐……”


    武媚抬頭,見賈平安目露關切之色,就笑道:“我怎地就想到了這些。不過人過留痕,雁過留聲。為人子女的,總得要為父母尊長謀個榮光。”


    小賈在,他的主意多啊……邵鵬歎道:“武陽伯有所不知,昭儀想追贈故應國公,可朝中反對。”


    故應國公就是武士彠,追贈……


    長孫無忌等人要打壓武媚,那麽必然不會答應此事。


    要想過關……


    賈平安記得曆史上是過了,但用的是夾帶的方式。


    難道現在依舊沒想到這個法子?


    此刻說了,難免有些妖孽的味道。


    賈平安於是就沒接話。


    等他走後,武媚起身出去,準備去轉轉。


    要說散步的話,宮中算是個極好的地方,而且一路都有人,不會覺得孤獨。


    沒出去多遠就撞到了王皇後一行。


    王皇後的額頭上裝飾著抹額,再也看不到發際線。


    武媚行禮避讓。


    王皇後一行人浩蕩而過,靠近時,王皇後冷冷的看著她,“賤人,你不過是昭儀,竟然也敢癡想追贈亡父,你以為自己是皇後嗎?”


    武媚微微垂眸,腦海裏想到的卻是武士彠。


    她的母親楊氏乃是填房,武士彠原配有兩個兒子在。從她有記憶時,就記得那兩個異母兄長在欺負她們母女。武士彠在時頗多維護,於是日子也還算是過得去。


    那是她童年唯一帶著暖色的記憶,也是武士彠帶來的溫暖。


    她抬頭,眼神驟然淩厲。


    王皇後看著她,笑的格外的肆意。


    “相公們不會允許,你死心吧!”


    武媚隻是看著她,眼神漸漸冰冷。


    ……


    “包東。”


    賈平安一迴到百騎,就叫了包東來,“我記得長安有誰弄了個雕版,能印字,你去打探一番,尋到了請了那工匠來。”


    包東嘀咕著,“雕版……什麽東西?”


    雕版就出現在這數十年,隻是大夥兒都習慣了抄書,沒人看重印刷術,於是默默無名。


    賈平安剛想琢磨一番阿姐的事兒,一個軍士來了,帶來了梁建方的召喚。


    賈平安一路施施然的往左武衛去,到了值房外,就聽裏麵有人說話,卻是李敬業和梁建方。


    “……你阿翁整日就笑,笑什麽?人活著就是這般,若是不暢快,就自尋暢快,老夫看誰不滿就怒目而視,看誰高興就笑眯眯……”


    老梁活的真的是恣意,相比之下,程知節和李積,乃至於李靖都活得累。


    李敬業沉默了片刻,然後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可阿翁比你官大,都是你們衝著阿翁笑眯眯。”


    賈平安捂額。


    砰砰砰砰砰砰!


    裏麵一陣暴打,梁建方喘息著罵道:“英國公這般睿智,怎地養了你這麽一個憨傻的小子?莫不是串種了?”


    這等玩笑也隻能在武夫之間開,換做是文官,當麵笑眯眯,迴頭就會捅你肺管子,捅你腰子。


    李敬業拍拍身上的灰塵,想了想,“陛下都誇讚我,大將軍是不是羨慕嫉妒恨了?”


    老梁的肺管子啊!


    被戳的千瘡百孔。


    砰砰砰砰砰砰!


    裏麵又是一陣爆捶。


    賈平安幹咳一聲,“大將軍。”


    梁建方整理了一下衣冠,“進來。”


    賈平安進去,見李敬業毛事沒有的模樣,就為老梁默哀了一瞬。


    梁建方坐下,喝道:“去煮茶。”


    “哦!”李敬業很老實的叫人弄了煮茶的東西來,自己坐下折騰。


    梁建方仔細打量著賈平安,見他從容了許多,不禁暗自滿意,然後板著臉道:“昨日既然到了,為何不來見老夫?”


    我就知曉你想問這個……賈平安一臉誠懇的道:“大將軍,我一迴來就來左武衛,有人會嘀咕。”


    梁建方罵道:“放屁!老夫是那等怕人背後說閑話的?那等雜碎,老夫見到了就打!”


    正在煮茶的李敬業抬頭道:“若是陛下呢?”


    咻!


    老梁扔了一個暗器過去,李敬業隨手接住,一看竟然是隨身的玉器,不禁歡喜的咧嘴笑,“多謝大將軍。”


    老夫的寶貝……梁建方心痛,但為了保持形象,隻能忍著,“你此次去了漠北,覺著那邊如何?”


    “不管是漠南還是漠北,大唐都是在維持,若是兵力減少,或是出現一個大勢力,局勢便會動蕩不安。”


    梁建方點頭,“老夫知曉。你以為突厥可還能再度成為大唐的隱患?”


    賈平安點頭,“隻要他們依舊在想著原先的那個突厥,必然就會成為隱患。”


    “那有何辦法?”


    這個問題有些遠吧?老梁莫不是想栽培我?或是想把孫女嫁給我。可我已經有了大長腿和娃娃臉,外麵還有個高陽……再來一個,腰子怕是不夠用。


    外麵,李治和程知節止步。


    這等大題目梁建方丟給賈平安,堪稱是耍流氓。


    在李治的盤算中,突厥唯有慢慢的磨,冒頭就打,一直打殘了才行。


    “我以為,唯有出現一個新勢力,突厥才會被消磨掉。”


    曆史上就是迴鶻和大唐聯手滅了後突厥。


    “為何?”


    “因為唯有在原地出現一個新勢力,才能盯著突厥的殘餘,一旦發現坐大就滅了,如此數十年,那些人自然就融入了進來,再也沒了什麽突厥。”


    “你是說,大唐如今在漠南和漠北的兵力不足?”


    李治和程知節進來。


    賈平安起身行禮,“是。”


    李治坐在,“大膽說。”


    大老板來了,他和程知節一起來,多半是來視察。他問這個問題,就說明突厥殘餘依舊是大唐君臣的心頭大患。


    “臣以為,羈縻在大部分情況下都隻是維持,一旦局勢變化,羈縻就成了空談。”


    羈縻實際上就差不多是自治。但羈縻地從名義上,甚至是實際上都要服從中央王朝的命令。


    這等例子很多。


    中原王朝曆來都喜歡對那等邊遠地區施行羈縻性質的統治,也就是用極小的代價來控製一地。


    李治博覽群書,皺眉道:“你說這個……羈縻從前秦便有了,那等瘴癘之地,鞭長莫及。”


    大老板竟然沒誇獎?


    賈平安覺得李治不識貨,隨即告退。


    等他走後,程知節笑道:“恭喜陛下。”


    李治問道:“喜從何來?”


    程知節說道:“武陽伯之言老臣以為極為出眾,數十年後,大唐當再有名將。”


    李治這才笑道:“他一句話便提醒了朕,羈縻是好,可當中原無力時,羈縻就成了空談。大唐如今在漠南和漠北的兵力不足,並不能掌控全局,如此才給了阿史那賀魯謀反的機會。羈縻……”


    他陷入了沉思,晚些起身走了。


    梁建方送走了李治和程知節,迴身一巴掌拍去。


    李敬業捂著後腦勺不知所以。


    梁建方罵道:“看看小賈,一番話引得陛下動容,你呢?”


    可陛下當著兄長的麵不動聲色……李敬業鬱悶的道:“可那是我兄長。”


    老夫想嫁孫女失敗……梁建方:“……”


    ……


    雕版的工匠尋來了,賈平安把算學的教材給他,交代刻出來。


    等看到工匠刻雕版的效率後,賈平安歎息……


    “慢慢來,不著急。”


    現在雕版還是個新鮮玩意兒,熟練工太少了。


    “武陽伯,下官去西市巡查了。”


    包東來請示。


    “一起去。”


    賈平安想到的是西市的那個案子。


    “那個高麗商人呢?”


    包東說道:“被丟進了刑部,生死不知。”


    在大唐玩縱火遊戲,那廝大概率會死在某個工地上。


    賈平安帶著人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皇城外,陳二娘帶著數十刑部的人準備巡城,她剛分配任務,就看到了賈平安。


    這個渣女看著竟然有些幽怨的模樣,難道是想尋我幹啥?


    抱歉,我是個百騎,而你是賊……賈平安微微挑眉,目不斜視的上了阿寶。


    上阿寶的動作他刻意練過,看著格外的灑脫。


    好帥……陳二娘的眼中果然多了異彩。


    百騎整齊出來,刑部這邊頓時就萎了,一個小官喊道:“你得意什麽?”


    這人大概是想冒個泡,出個頭,迴去也能讓正在養淡的王琦賞識。


    賈平安勒馬掉頭迴來。


    阿寶的步伐很優雅,甚至還來了個原地掉頭,帥呆了。


    到了此人的身前,他昂著頭,興奮的臉都紅了。


    你打我啊!


    你用力打!


    眾目睽睽之下,看你怎麽逃脫罪責。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賈平安淡淡的道:“麵對大唐伯爵,你該如何?”


    小官愕然,隨即臉更紅了,不過卻是羞辱。


    賈平安握著馬鞭,“我很忙,你對上官無禮,我收拾你可有錯?”


    小官眼珠子都紅了,旋即行禮。


    夠了吧?


    賈平安皺眉,“聲音!”


    小官渾身顫栗,“下官見過武陽伯。”


    賈平安不悅的道:“大聲些,我聽不到!”


    刑部的人被羞辱的想吐血,路過的人見了卻在笑。


    百騎和刑部的恩怨從王琦開始,到賈平安去了漠北後升級。誰曾想大夥兒認為要好幾年才能迴來的賈平安一年多就迴來了。


    男兒有仇必報,這是大唐的信條!


    所以賈平安此舉隻會讓人擊節叫好!


    陳二娘的臉紅了。


    一半是被羞辱,一半是為了賈平安的姿態和氣勢。


    小官無奈,喊道:“見過武陽伯!”


    賈平安掏掏耳朵,“我聽不見!”


    小官想哭,“下官見過武陽伯!”


    賈平安居高令下的用馬鞭指著他,“耶耶迴來了,你等的好日子……結束了!”


    ……


    兄弟們,推薦票來幾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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