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和鴻雁在前院轉悠。


    杜賀心想既然是要事,那定然和朝堂有關,也不好打聽。


    曹二在做飯,香氣撲鼻。


    王老二和徐小魚就蹲在了邊上,看著夕陽扯淡。


    “二哥,我怎麽不敢看公主呢?”徐小魚撓撓頭,“瞥一眼覺著好美,可卻不敢看。你說道德坊那些女人我誰不敢看?就公主不敢!”


    “那叫做威嚴,皇家的公主呢!”王老二吧嗒著嘴,“不過啊!我看公主看咱們家郎君的眼神不對勁。”


    “什麽意思?”徐小魚年少,一聽這等事就起勁。


    “公主看著郎君的眼神裏……”王老二想了想,“你說依賴也不是,就是那等……愛慕吧。”


    “公主愛慕郎君?”


    徐小魚驚訝的道:“那些駙馬都是有來頭的呢!郎君可還不夠。”


    “蠢貨!”王老二罵道:“那些駙馬好些都是靠著父祖的威風,這才娶了公主,郎君白手起家,這是真本事,那些人能比?”


    徐小魚訕訕的道:“那你說……郎君可能睡了公主?”


    啪!


    身後一巴掌拍來,杜賀罵道:“郎君和公主也是你等能編排的?”


    ……


    賈平安隻覺得渾身發飄,喘息聲急促的就像是拉風箱。


    高陽的臉緋紅,幾縷長發被汗水貼在了臉頰上,看著多了魅惑之美。


    她摟著賈平安的脖頸,“讓我緩緩。”


    良久……


    “沒想到你看著不魁梧,卻……”


    “卻什麽?”


    “沒什麽……”高陽曼聲道:“郎君!”


    “嗯!”


    “郎君!”


    “嗯!”


    “郎君!”


    這娘們沒完了?


    賈平安沒好氣的道:“老是這個做什麽?”


    高陽吃吃笑著,“我喜歡,叫了,你應了,我心中就覺著踏實了。”


    她輕聲道:“以前我一直覺著自己飄著,踩不到地,就像是孑然一身。不管是皇帝還是誰,都不能讓我感到踏實。可現在……我真的踏實了。”


    這個女人……


    賈平安的手收緊了些,高陽靠在他的懷裏,努力的擠了擠,仿佛要擠進他的身體裏。


    “我就喜歡看著郎君板著臉嚇唬我,還喜歡看著郎君帶著那些百騎昂首闊步的模樣……”


    “那時候我看著你,就想……好個神氣的少年。”


    “後來,我遇到了麻煩,你來幫我,你喜歡瞞著我把那些事都做了,從不肯和我表功。”


    “男人做事表什麽功?”賈平安覺得男人的尊嚴被侵犯了,隨即責罰了一下。


    良久,高陽喘息,“我知道郎君要成親,我不成的,但我總有一樣要比她們先。”


    高陽笑的就像是一頭狐狸。


    晚些,她起身穿衣,整理了一番妝容,隨後挽起長發,迴身嬌媚的一笑,“郎君,我可好看?”


    這個女人,美的帶著侵略性……賈平安點頭,“好看。”


    ……


    第二天淩晨,賈平安睜開眼睛時,覺得身體有些搖晃的感覺。


    臥室顯得有些陌生,但這隻是一種情緒。


    起床洗漱,隨即練刀。


    王老二在邊上看著,讚道:“郎君的刀法……更厲害了。”


    “郎君。”


    練刀結束,鴻雁遞上毛巾,看向賈平安的目光中帶著些疑惑。


    先前她清理床鋪時,發現了幾根不同於郎君的長發。


    而且被褥裏有女人的幽香。


    小女仆開動腦子,琢磨著郎君的一言一行,想猜測這是為何。


    難道郎君……


    她有些傷感,等賈平安去上衙後,就站在那裏發呆。


    “哭了?”


    三花可惡的聲音傳來,鴻雁搖頭,“我才沒哭。”


    “我不用看就知道,郎君和公主之間的親密。”


    三花得意的道:“還有,你很蠢。”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鴻雁無師自通的來了個‘戶口本攻擊’。


    三花冷笑道:“郎君這等出眾的男兒,若是在高麗,少說會有十餘個女人侍奉,加上外麵不時遇到的女人,這等男兒,一生當會有上百女人……”


    我還有機會,但我需要你這個蠢貨聯手。


    三花覺得鴻雁這等愚蠢的女人就不該在郎君的身邊伺候,而是該換上自己。


    至於高麗那等權貴男人的事兒她知道的不少,她的父兄就是如此,堪稱是高麗海王。


    鴻雁緩緩迴身,微微昂首,三花心想這個蠢貨會怎麽來迴複自己……是覺著悲傷沮喪,然後想聯手;還是覺得自己能成為那百餘女子中的一個……


    鴻雁的鼻翼皺起,不屑的道:“郎君是那等蠢男人嗎?”


    你說的好對,我竟無言以對……三花:“……”


    ……


    到了百騎,兄弟們的精神頭很足,見到賈平安打招唿的聲音很大。


    “這才是我心目中的百騎。”


    賈平安很是愜意,進了值房,就見明靜在眼巴巴的數錢。


    這女人多半又是去買買買了。


    “你一個人,買那麽多東西作甚?”


    “我喜歡!”明靜的話很誠懇。


    就是喜歡買買買。


    剁手黨就是你了。


    “包東!”明靜抬頭。


    “何事?”


    包東看著愁眉苦臉的。


    明靜雙手托腮,憧憬的道:“昨日在宮中,我聽聞東市新來了幾家胡商,有好珠寶,你去看看哪家的便宜。”


    包東:“……”


    他看看賈平安。


    賈平安幹咳一聲,“這是假公濟私了啊!”


    可我真的想看哪家最便宜啊!


    明靜心癢難耐,“他們說有一家要便宜許多,不買就虧了。”


    賈平安正在看消息,聞言側身看著她,“就算是便宜了很多,可你買來毫無用處,那豈不是全浪費了?”


    這個蠢人……明靜振振有詞的道:“買了放著就是占便宜。”


    “珠寶會折舊,樣式不夠新鮮也會不值錢。”


    “可是我喜歡買。”


    那就去買吧。


    賈平安拿起消息繼續看。


    “武陽伯,國子監有人求見。”


    賈平安恍惚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還有教學任務。


    晚些,他去了國子監。


    進了國子監後,遇到的師生看著他的目光都不大對勁。


    “這是為何?”


    算學的韓瑋來迎接他,見麵賈平安就問了此事。


    韓瑋說道:“昨日你歸來的消息傳遍了國子監,開始有人詆毀,說你是靠著枕頭風……”


    這便是高陽說的那個。


    一想到高陽,他的腦海裏就浮現了那些柔膩。


    “後來捷報傳來,那些人都傻眼了。”韓瑋得意的道:“任誰都想不到,你竟然去了漠北就能立下如此功勞。”


    原來是驚訝?


    “有的學生說要師從你,投筆從戎,和助教發生了衝突。”


    看來我在國子監也有了崇拜者。


    賈平安不禁有些飄飄然。


    一個學生在前方突然止步拱手,恭謹的問道:“敢問武陽伯,那些異族可是蠢蠢欲動嗎?”


    賈平安頷首,“對,蠢蠢欲動。”


    後續的去上課的師生止步,不少人都好奇的看著黝黑了許多的賈平安。


    有助教尖刻的說道:“可許多人說漠北和漠南的異族早已心向大唐,武陽伯說這話不怕誤導了學生嗎?”


    賈平安在國子監的支持者大多在算學。但算學大部分都是平民子弟,而國子監主流是權貴高官大地主的子弟。所以形成了平民學子支持賈平安,權貴子弟們反對的局麵。


    問話的學生看著便是權貴子弟,少年熱血,不可抑製。


    而助教一臉不屑,仿佛賈平安去漠北就是度了個假。


    這是一場輿論戰!


    賈平安斜睨著他,“你可知鐵勒人的心思?”


    助教愕然。


    “你可知突厥人在想些什麽?”


    助教:“難道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賈平安覺得這些人在國子監裏太久了,以至於對外界的事兒陌生到了想當然,“我此去剿滅了鐵勒叛逆,我知曉他們在憧憬著一個強大的鐵勒;我闖入了一個突厥人的部族,勸說他們舉族歸附,我知曉他們依舊在迴憶著往日的榮光,但凡有機會,他們將會再度崛起,再度兵臨渭水……”


    他盯著助教,“這是我親身經曆,而你經曆了什麽?除去高談闊論之外,除去尖酸刻薄之外你還有什麽?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麽?”


    助教的臉紅了,“你……我……”


    一個學生喊道:“武陽伯此次可是生擒了敵酋,還安撫到了那些部族,他不知道……誰知道?”


    那助教羞紅了臉,悄然躲進了人群中。


    賈平安不屑於和這等人糾纏,但這可是個刷臉的好機會。


    他單手按刀,就這麽在眾人的矚目下走了過去。


    “男兒當如是!”


    一個學生不禁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就像是當年的項羽看到秦始皇的車駕後一般。


    “我當如武陽伯,文能詩才碾壓天下,武能領兵橫掃叛逆……”


    但更多的學生目光複雜的看著賈平安離去。


    權貴的子弟從小就耳聞目染,知曉許多事兒。


    所以賈平安的分析他們最受益。


    受益是受益,但新學在國子監裏卻不受待見,他們覺著這個刀下亡魂的新學侵犯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心情複雜。


    一個學生衝著賈平安的背影拱手,朗聲道:“就算是再多的不合,可武陽伯在漠北的功績值得我輩效仿。”


    眾人頷首。


    “正該如此!”


    賈平安隨後就在算學授了一節課,這一節課卻不是什麽算學,而是漠北漠南的局勢。


    “大唐一旦不能控製漠南,那麽突厥的再度崛起就不可抑製。”


    “大唐若是不能控製漠北,那麽鐵勒人的崛起也將不可抑製。”


    這兩個判斷讓學生們炸了。


    我們可是大唐!


    “武陽伯,大唐不會放棄漠北和漠南。”


    賈平安笑道:“那需要大唐一直持續強大下去。一旦衰弱,不隻是漠北和漠南,還有西北,西南……”


    大唐真的牛逼!


    當它衰弱到了帝國斜陽時,依舊能在強敵環伺的處境中存活下來。


    晚些賈平安照例去拜會了祭酒肖博。


    司業陳寶也在,二人在商議事情。


    “武陽伯歸來,可喜可賀!”


    肖博笑吟吟的道賀。


    賈平安說了些算學的情況,肖博想起一事,“算學的教材老夫看了,有一點不明,還請武陽伯指點。”


    邊上有書櫃……


    這個書櫃可不是後世那種。


    大唐的書籍在後世看來,大概就和古畫或是聖旨的造型差不多。


    很長的一張紙,你可以想象成古畫的那種長條幅,上麵就是文字,而兩側用軸包裹著。


    一卷卷‘書’就放在布囊裏,這個布囊叫做‘帙’,所謂卷帙浩繁,說的便是一卷卷的卷軸書堆放了許多的場景。


    每一卷書的頭部都掛著標簽,垂落在外麵方便檢索。


    肖博順著標簽找到了那卷書,拿出來,解開繩子,拉開一側的軸。


    “此處你說算學當為國子監諸學之首,老夫以為值得商榷。”


    他左手按著一側的軸,右手緩緩拉開另一側的軸,但這卷書太長,所以他必須一邊左手卷起,右手拉開,一步步往下看。


    “還有此處,你說算學乃是萬學之基,老夫以為不妥。”


    現在是儒學為尊,賈平安對於算學的表述在後世看來正常,可此時卻顯得驚世駭俗。


    肖博沒說他是個瘋子就算是客氣的了。


    但這種立場問題真的沒法爭論。


    在儒學看來,人活天地間,首要便是修身,通過學習儒學,塑造學生的三觀,這才是至關緊要的。


    而算學為萬學之基這個表述在肖博看來就是拋棄了三觀打造,直接奔著實用之學去了。


    這個說法賈平安能接受。


    “儒學修身修心,算學修的是實用,並不衝突。”


    肖博皺眉,“不隻是衝突不衝突,算學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當年儒學也是如此。”


    賈平安反唇相譏,“誰的學問是一開始就能橫行當世,成為顯學?算學乃是實用之學,學了便有好處。而儒學是塑造學生根基之學,不可不學。二者為何不能融合?”


    肖博淡淡的道:“算學的那些好處……不值一提。”


    這老家夥看來是憋了許久的火氣,這一下全發了出來。


    賈平安問道:“不管是在六部還是在什麽地方,算學可能少?”


    肖博淡淡的道:“儒學才是根基。”


    “儒學乃是塑造人的學問,算學乃是做事的學問。”賈平安咄咄逼人的道:“一個人難道隻修身修心,不做事了?那……敢問肖祭酒,那是道人還是和尚?”


    呃!


    這個反擊之犀利,讓肖博也無法迴避。


    “可當朝那些官吏,誰不是儒學熏陶出來的?可曾不會做事?”


    這個就屬於狡辯。


    賈平安搖頭,“可儒學裏有教過他們如何去為官,如何去算計……若是有,為何國子監還要設立一個算學?”


    年輕人這般咄咄逼人,老夫竟然無言以對……肖博:“……”


    儒學牛逼,那麽你還弄個算學杵著做什麽?


    賈平安顯得並沒有什麽謙讓的意思,繼續說道:“當年也曾有君子六藝之說,禮、樂、射、禦、書、數……為何避而不談?”


    儒學最讓人詬病的便是一群老夫子做主,他們動彈不得,沒法騎馬射箭,喜歡當宅男,窩在家中琢磨先賢的學問,堪稱是閉門造車。


    慢慢的這些人就鑽進了死胡同裏,一味把儒學往宗教和哲學的範疇去推演……等到了明清時,儒學就成了婦人的裹腳布,又長又臭。乃至於考中科舉去做官,要聘請幾位師爺才敢去。鬧得紹興師爺竟然成了一門傳統優勢就業項目。


    但現在是大唐,這等老夫子不受大夥兒的歡迎。


    所以肖博無言以對,換做是明清,怕是頃刻間硯台就砸了過來。隨後糾集一般腐儒,用什麽離經叛道的罪名把你痛打一頓,再抓去官府。官府一聽……臥槽,竟然敢褻瀆儒教,嚴懲!


    所以賈平安格外的珍惜這個時代的自由,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說算學的好處,而不必擔心被人圍毆,當然,圍毆他也不怕。


    陳寶覺得肖博有些難堪,就想緩和一下氣氛,“老夫來看看。”


    他重新拉開卷軸,和賈平安請教一番,氣氛就漸漸融洽了。


    肖博顯然還是有些悻悻然,最後說道:“新學難道還能顛覆了什麽?”


    老頭看樣子是不服輸啊!


    賈平安樂了,指著卷書說道:“新學能顛覆了它。”


    肖博拿起卷軸,笑道:“從許多年前開始,不管是簡書還是什麽,都是這等模樣,武陽伯莫非以為這不妥?”


    “當然不妥!”


    賈平安早就受夠了卷書,自己弄了些小冊子,但當今的主流依舊是卷書,而且依舊是手抄本。


    想想後世早些時候的手抄本,那是激動的心,顫抖的手……而現在卻一直流行這個。


    肖博搖頭,“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賈平安心中一動,“若是我能把卷書變得更加方便,而且還能快速弄出來,肖祭酒……”


    小子這是要打賭?


    想當年老夫縱橫賭壇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肖博心中微動,“若是你能弄成,老夫答應你一事,若是弄不成,你也答應老夫一事,可好?”


    賈平安等的就是這句話,心中暗喜,但卻忍住了,“如此……君子一言!”


    他伸手。


    肖博笑著伸手,“駟馬難追!”


    二人擊掌,如此這個賭局就成了。


    但肖博擔心賈平安耍賴,就說道:“陳司業可為見證。”


    我正想尋個人來作證,你竟然主動提出來……陳寶的兒子陳翔就是賈平安的學生,他不敢耍賴。


    “好!”


    肖博暗自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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