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惡心。薑平解釋說:“取出來之後沒擦洗就直接裝袋了——我怕破壞了證據。”

    張海峰也沒說什麽,隔著塑料帶拈住鉛筆翻看了一圈。從鉛筆的製式花紋來看,正是監區廠房日常使用的款型,而鉛筆的長度則是剛剛使用不久,這也和黑子丟失的那支鉛筆正好一致。

    張海峰再要深入研究時,忽然想到杭文治還站在屋裏。於是便伸手衝那犯人一指,對薑平說:“你把他先帶下去。”

    薑平點點頭,轉身走向杭文治。杭文治等對方離自己兩三步遠的時候,自覺邁步走在了頭前。這樣一前一後形成押解的態勢,倆人離開辦公樓往監區禁閉室的方向而去。

    這一趟來迴走了十多分鍾。當薑平再次迴到隊長辦公室的時候,卻見張海峰正坐在辦公桌後麵,兩眼直直地看著手中的鉛筆。

    薑平打了個招唿:“張隊。”

    張海峰轉頭看著薑平,那神態好像已經等了他很久似的:“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薑平見對方的臉色不對,心中隱隱一沉,料想沒什麽好事。但硬著頭皮也得走過去,隔著辦公桌站在了張海峰麵前。

    “上次監區廠房丟了鉛筆,我組織大家進行搜查——”張海峰眯著眼睛,“——廠房衛生間是你負責搜的吧?”

    薑平點頭說:“是啊。”

    張海峰立馬反問了一句:“你怎麽搜的?”語氣極為不善。

    “我仔細搜了啊。包括水箱、便池,隻要是能藏住鉛筆的地方,我都搜過至少兩遍。”薑平言之鑿鑿,不像也不敢撒謊。

    張海峰卻還在追問:“那便池的排水口你搜了沒有?”

    所謂便池的排水口,就是屎尿衝入下水係統的入口,那是整個衛生間最為肮髒的角落。即便如此,薑平那天搜查的時候也並未對其退避三舍。

    “我搜了。”薑平還進一步解釋說,“我點著打火機查看過每一個排水口。”

    張海峰卻並不滿意:“有沒有伸手下去掏?”

    “這個……”薑平搖搖頭,隻能如實迴答說,“沒有。”

    張海峰深深地歎了口氣。

    那裏麵不是屎就是尿的,怎麽去掏?薑平不敢把這樣的想法直說出來,不過他還是有辯解的理由:“點著打火機就能夠看到排水入口了——管道拐彎前的情形都能看清楚。那麽長的一支鉛筆,有的話肯定會發現,也不一定非得伸手去掏

    。”

    張海峰沉默了一會,伸手往辦公桌前方指了指說:“你把那團繩子給我撿過來。”

    薑平轉頭看到地上確實有一團繩子。他認出那些繩子是張海峰不久前從四二四監舍的便池排水口裏掏出來的,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髒。但張頭的命令也不能違背,他隻好走過去,用兩根手指夾住繩子的中間一段,勉強將其提溜起來問道:“張隊,往哪兒放?”

    張海峰伸出一隻手:“過來,交給我。”

    薑平迴到辦公桌前,把臭烘烘的繩子放在張海峰攤開了的手心裏。張海峰卻毫不在意似的,手掌攥了攥,將那繩子捏成了緊緊的一團,一邊捏他還一邊問薑平:“這是從便池裏逃出來的,又髒又臭,對吧?”

    薑平不知該如何迴答,隻能尷尬地笑了笑。張海峰忽然一甩手,將那團繩子狠狠地砸在了對方的笑臉上。薑平促不及防,愕然怔住道:“張隊……”

    “我能掏便池,你為什麽不能掏?我能用整個手去抓,你為什麽隻能用兩個手指去夾?你這算什麽?你天生就比我要精貴嗎?!”張海峰猛地站起身,衝著薑平咆哮起來。

    薑平被嚇得往後退了半步,臉色煞白的,再也沒膽量說半句為自己開脫的話語。

    張海峰吼完之後又坐迴到自己的辦公椅上。薑平戰戰兢兢地把砸落在地上的那團繩子重新撿起,這次卻是用滿手去抓;他的臉上沾了汙漬,也顧不得拭去。

    張海峰的情緒略略平複了一些,他換了種恨鐵不成鋼的口吻問薑平:“我去掏繩子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的手探到排水口裏有多深?”

    薑平有點印象:“整個手都進去了,好像……還有一小截手腕。”

    “一直到這裏。”張海峰自己比劃著,和薑平描述的位置倒差不多,“我把手伸這麽長才摸到那截繩子——你知道為什麽?”

    薑平搖搖頭,確實有些不太理解。按照他的想法,這繩子要不就堵在下水口沒衝下去,要不就被遠遠衝走進了下水管網,怎麽會堵在一個相對較深的位置上呢?

    “所有的下水口前端都會有一個u形的存水彎,那叫水封,可以防止管道裏的臭氣竄上來。你以為用眼睛看看,直溜溜的什麽都看不到就完事了?不管是一團繩子還是一支鉛筆,都有可能卡在存水彎的底部,你不把手伸進去掏,怎麽知道有沒有?”

    聽完張海峰這番訓斥,薑平多少明白了一些,同時他心中暗自嘀咕:難道

    那支失蹤的鉛筆當時就真的藏在廠房廁所的便池水封裏嗎?

    張海峰看出薑平所想,他也不多說什麽,直接抓起麵前的那支鉛筆往上一杵:“你自己聞聞。”

    用來封存鉛筆的塑料袋已經被打開,小半截鉛筆屁股露在袋子外麵,張海峰用手抓住的是依然套著塑料袋的鉛筆頭部。

    薑平俯下身,把鼻子湊過去深深地吸了口氣。很明顯,他聞到了一股屎尿的臭味。這樣的結果讓小夥子再也無話可說,他苦著臉,自責而又沮喪。

    看到屬下這番模樣,張海峰倒顧不上再計較什麽了。他揮了揮手說:“你去把丟鉛筆那會廠房的監控錄像找過來,我要仔細看看。”

    “是!”薑平像得了大赦一般興衝衝離去。很快他從監控機房帶迴來一個移動硬盤,硬盤裏裝載的正是張海峰要的錄像資料。

    打開錄像細細查看,卻見那天下午黑子三點三十五進了廁所,三點五十七分才出來。這期間並無第二個人進過衛生間。而黑子出來之後就大叫丟了鉛筆,隨即管教便控製住了廠房裏的所有人,大家再也不可隨意走動。

    “就是黑子幹的了!”薑平下結論似地說道,“那天除了他之外,沒人進過廁所。難怪他呆了那麽長時間,原來在裏麵研究怎麽藏鉛筆呢!”

    張海峰點點頭,基本認同薑平的判斷。就在不久前,他的疑點曾集中在杜明強的身上,不過要說杜明強殺了小順實在動機牽強,懷疑此人的原因僅僅是基於能夠成功偷走鉛筆的可能性。不過當張海峰仔細查看那支惹出禍端的鉛筆時,他的思路卻再次發生了轉變——因為他分明聞到了鉛筆上散發出來的屎尿臭氣。這無疑是個非常顯著的提示:鉛筆曾經被藏匿在便池的下水口中。於是他開始擔憂負責搜查衛生間的薑平是否盡責地完成了任務,事實則證明了他並非杞人憂天:薑平對便池的搜查的確存有漏洞,而這個漏洞極有可能便是鉛筆甫失甫得的症結所在。

    再通過比對錄像,一切似乎更加明了:當日黑子已存有偷走鉛筆之心,他借口上廁所的機會把鉛筆藏好。在藏匿地點的選擇上他則頗費心思,拚的就是管教怕髒且又不熟悉排水管的構造。這步險棋成功之後,雖然他也被判罰了十天禁閉,但那支鉛筆終於保存下來。昨天禁閉期滿,黑子從便池裏把鉛筆取出,悄悄攜帶迴了宿舍。趁著夜深人靜,小順又毫無反抗之力的時候,黑子把這支鉛筆深深插進了小順的眼球,直接導致了後者死亡。

    黑子為什麽要偷鉛

    筆?黑子又為什麽要在禁閉期滿後殺死小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根本就是統一的。大家都知道黑子和小順早有積怨,隻是不知這積怨激起的仇恨已如此之深。這種仇恨讓黑子對小順起了殺心,他自導自演鉛筆丟失的鬧劇,原因必在與此。一個重刑犯冒著極大的風險偷一支鉛筆,除了用來行兇之外,還能幹什麽?隻是隨後的禁閉讓黑子的計劃不得不推遲十天,禁閉期滿後的當夜,黑子便迫不及待地實施了自己的殺戮。而沈建平對小順的折磨正好協助了黑子,後者的殺人行為變得更加容易,而且還有了渾水摸魚、掩飾自己暴行的機會。

    薑平見張海峰對自己的論斷沒什麽異議,便迫不及待地請示道:“我去把黑子帶過來!”

    張海峰抬頭看看薑平,問:“你現在想怎麽辦?”

    “先上他一頓電棍!”薑平咬著牙說道,“然後給他做筆錄,一定要定了他的死罪。”他現在恨透了黑子,恨不能直接把對方拉出去斃了才好。

    張海峰卻搖了搖頭:“要治黑子的罪並不難,可治了他的罪之後呢?我們怎麽辦?”

    這話聽得薑平一驚。的確,在監區內部發生惡心殺人案件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給行兇者定罪之後,接下來要追究的就是管教人員的責任。到時候上至監獄領導,下至值班幹警,必有一大批人會受到牽連,而自己和張海峰作為罪直接的關係人,隻怕還要被追究瀆職的刑事責任。

    自己剛剛二十來歲,難道人生竟要就此毀在這件事情上嗎?薑平想到這番可怕的前景,禁不住已冷汗淋漓。

    薑平的目光迷離四顧,當他看到張海峰的時候,心中忽然又燃起一線希望。

    這是一個在四監區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的鐵血男子,在他麵前還從來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現在天大的禍端塌下來,好歹還有這個人先頂著。況且他的位置比自己高那麽多,他才是真正輸不起的人。

    想到這一層之後,薑平的心緒又慢慢穩定下來,他緊盯著張海峰,滿懷期待。

    後者此刻正如入定一般地沉默著,他的眉頭糾纏成一團疙瘩,緊密得幾乎無從化解。半晌之後,他的目光才微微地動了一動,然後他轉頭看向薑平。

    薑平主動向前湊了湊,等待對方的吩咐。

    張海峰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一會,鄭重說道:“從現在開始,你所有的事情都要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管發身什麽,都不能有任何的動搖和疑慮,你明白嗎?”

    薑平很堅決地點點頭,他深信對方拋給自己的已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很好。”張海峰讚了一句,然後他下達了自己整套計劃中的第一個指令:“你把沈建平給我帶過來

    薑平領命而去,不多久便把平哥帶到了張海峰的辦公室。與杭文治相比,平哥自然要老辣許多。此刻雖然麵對著四監區人人聞之色變的鬼見愁,而且自身還惹了大禍,但他麵上仍能保持著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張海峰也改變了策略。他把身體斜靠在椅背上,情緒不再像先前繃得那麽緊,隻是用一種懶懶的眼神看著對方。

    平哥見此情形,主動走到辦公桌前衝張海峰鞠了個躬,大喊了一聲:“報告!”

    張海峰又看了對方一會,平哥迎著他的目光,並不躲閃。

    “沈建平啊……”張海峰終於開口了,“你當號頭也不少年了,以前還都不錯,怎麽這次給我捅了這麽大的亂子?!”

    平哥咧著嘴說:“是疏忽了啊。誰想到黑子把鉛筆帶到監舍裏來了?那天管教們搜得驚天動地的,我總以為萬無一失了呢。”

    這番話說得綿裏藏針,很明顯要把責任往監區管教這邊推。張海峰心中有數,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接著對方的話茬繼續問道:“你這麽肯定?那支鉛筆一定是黑子帶出來的?”

    “除了黑子,誰還會對小順下死手?”平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看到黑子動手了?”

    “沒有——我要是看到了,還能讓他得手?那小子壞得很,趁其他人都睡著的時候幹的。”平哥每句話都說得很嚴密,竭力開脫自己在此事中的責任。

    “哦,你們都睡著了……”張海峰先點了點頭,然後話鋒卻又一轉,“不過小順這麽個大活人,被人生生把鉛筆插進了眼睛裏,鬧出來的動靜應該不小吧?而且現場沒有掙紮打鬥的痕跡,這也奇怪得很。”

    平哥心中一凜。對他來說,張海峰提出來的這兩個問題極為關鍵。自己隱瞞了睡覺前折磨小順的情節,目的無非是要把小順的死全部歸咎到黑子一人身上。但這卻留下一個難以彌補的漏洞:憑黑子一個人的力量,怎麽可能無聲無息地把鉛筆插進小順的眼睛裏?

    不過平哥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問題死扛過去。他定了定神,裝出困惑的語氣說道:“我也很奇怪……不知道黑子怎麽下的手。可能是趁小順半夜上廁所,迷迷糊糊的時

    候偷襲的吧?”

    張海峰早已從杭文治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此刻看著平哥在自己麵前睜眼說瞎話,他便“嘿”地冷笑了一聲,然後轉頭衝站在一旁的薑平使了個眼色。

    薑平會意,走上前將一團濕乎乎的繩子扔到了辦公桌上。饒是平哥再兇惡奸猾,一見到這團繩子,他的眼角也禁不住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這是我從現場便池裏麵掏出來的。”張海峰盯著平哥,目光開始有些發冷。

    平哥暗暗叫苦,知道事情已經暴露。不過他這個人大風大浪實在經曆得太多,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仍不鬆口,反而做好收縮防禦的姿態,準備用死不承認的方式來作最後的頑抗。

    “這是什麽玩意?”他擠著難看的笑容說道,“恐怕也是黑子整出來的名堂。”

    張海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雙目圓睜:“你什麽都往黑子身上推,你當我們管教都是傻子嗎?!”

    事以至此,反正也沒什麽退路了。平哥索性咬咬牙,壯著膽子說道:“我也不是什麽都要推給黑子,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東扯西扯的,你扯上我,我再扯上你,把大家都扯進來就好了嗎?”

    這話隱隱帶著威脅的意味,似乎在警告張海峰:這事已經這樣了,你如果非要把我扯進去,那我也隻好多扯幾個墊背的。到時候隻怕大家誰也討不到好。

    平哥敢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報好了魚死網破的決心。不過出乎他的意料,張海峰居然沒有發怒,他反而換了一種目光看著自己——原先那令人窒息的壓力漸漸散去,目光中卻多了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褻,仿佛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早在他的掌控之中似的。

    平哥感到一陣迷茫和恐懼,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張海峰的對手。他開始後悔和對方對著幹了。

    平哥慢慢垂下頭,他的氣勢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對方散去。

    張海峰很滿意這輪較量的結果,他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悠悠說道:“沈建平啊沈建平,你完全沒有領會我的意思。”

    平哥一怔,又不解地抬起頭來。

    你一直說是黑子殺了小順,但又始終拿不出真憑實據。僅僅憑你的主觀猜測,而且還有那麽大的漏洞無法自圓其說——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張海峰的語氣並不嚴厲,反而帶著幾分要引導對方的意思。平哥心中一動,覺得有必要先順著對方的口吻試探試探,於是便探著身體問道:“那您覺得是

    誰幹的?”

    “小順被一支鉛筆深深的插進眼睛而死,事發深夜,但監舍裏卻沒有一個人聽見異常的響動。而且現場也沒有搏鬥過的痕跡,這樣看來,難道不是自殺的可能性要遠遠超出他殺的可能性嗎?”張海峰看著平哥的眼睛,慢悠悠地說道。

    這番話如同醍醐灌頂,讓平哥在瞬間思路大開。他忙不迭地附和說:“不錯,不錯,應該是自殺!”

    “這些繩子應該也是小順給自己準備的。”張海峰繼續說道,“他半夜來到衛生間,開始可能想上吊自殺的,後來不知怎麽又改變了主意,竟然用鉛筆去插自己的眼睛。”

    “應該就是這樣!”平哥讚同之餘,還觸類旁通地引申道,“那前一陣鉛筆丟失,肯定也是小順幹的好事了。”

    “小順趁黑子上廁所的機會偷走了鉛筆,然後又在大搜查之前把鉛筆藏進衛生間便池的排水口。昨天禁閉結束之後,他悄悄把鉛筆取出來帶迴了監舍。這些過程雖然沒有人證,但通過研究監控錄像是可以推測出來的。”張海峰說到這裏,轉頭求證於他的下屬,“對吧,薑平?”

    薑平說:“對。黑子進廁所沒多久,小順也跟了進去。除了他倆之外,那段時間沒有其他人進過衛生間。這段錄像雖然沒有保存下來,但當時我和張隊一塊看的,記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一點——”張海峰補充說,“致小順死亡的鉛筆上有明顯的屎尿臭味,證明了這支鉛筆確實就是藏在便池的下水口。”說完他還拿起桌上的鉛筆揚了揚,示意平哥也聞一聞。

    平哥礙著規矩不敢直接上前,薑平從中接了一步。平哥拿到鉛筆後湊上鼻子一吸,然後大聲說道:“的確有屎尿味——原來小順把鉛筆藏在這麽齷齪的地方,也難怪管教們找不著。”說話的同時心中卻想:我怎麽不記得小順跟著黑子進過廁所?這鉛筆分明就是黑子自己藏起來的。

    “所以事情很簡單也很清楚——”張海峰用手指點著桌子,下結論般地說道,“小順想要自殺,又準備繩子又準備鉛筆的,別人想防恐怕也防不住啊。”

    “是啊。”平哥搖頭歎息,“也真是可惜了,你說小順年紀輕輕的,怎麽會這麽想不開呢?”

    張海峰微微眯起眼睛:“這我就得問問你們了。你們和小順朝夕相處的,以前就沒有發現什麽端倪嗎?”

    “您要這麽一說的話,還真是有點苗頭。”平哥翻著眼皮,煞有介事地迴憶起來,“小順前一陣就神神叨叨

    的,情緒很不穩定;有的時候特別暴躁,有的時候又特別低沉,一個人悶著不說話;還有一次我聽到他自言自語,說既然永遠出不去,還不如死了算了;我當時也沒在意,誰能想到還真的出事了。”

    張海峰“嗯”了一聲,道:“你再好好想想,這些事不能亂說的。你們監舍還有其他人,大家的說法要能夠相互印證——等想清楚了,就找薑管教做個筆錄。”

    “我明白。”平哥進一步試探,“要不要我發動其他人一塊想想?”

    “也好。”張海峰看看薑平,“你這就去安排一下,抓緊時間。”

    薑平心領神會,轉身就往門外走。平哥忙問了句:“我要跟著去嗎?”

    張海峰一搖手:“你先不急,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平哥恭恭敬敬道:“您說。”

    張海峰等薑平出去把門關好後,這才開口道:“黑子最近的表現怎麽樣?”

    平哥沉吟了一下,有些吃不透這話裏的意思,便含糊說道:“別的倒也沒什麽,就是和小順有點矛盾。”

    “這就是問題啊。他的心思沒有放在學習和改造上,這樣下去會很危險。”

    張海峰這話儼然給平哥指明了方向,後者立馬跟上來:“沒錯。黑子接受改造的態度一直不好,勞動的時候也不積極。我看他還是心存幻想,妄圖對抗政府。”

    “他這樣的表現很不正常。我懷疑他身上還背著其他案子。”張海峰說話時看著平哥,目光中露出森然寒意。

    平哥心中一凜,已明白對方的用意。張海峰把小順的死處理成自殺,無疑可以少牽連很多人進去。不過對於製造出事端的黑子他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的。雖然就此事本事已沒法追究,但他通過別的途徑也一定要把黑子致於死地。這便是四監區“鬼見愁”的行事風格。

    “你們這些號頭最了解犯人中的秘密。所以要對黑子這樣的人進行監管,很多時候還要依賴你們的配合才行。”張海峰進一步把話挑明。

    平哥拍著胸脯表態:“您放心吧。迴頭我多找幾個人問問,如果黑子真的犯過別的事,一定不能讓他逃脫製裁了。”

    張海峰點點頭:“行。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平哥笑笑說:“張頭您太看得起我了。我有什麽能力?我的能力還不都是你們給的?”這話說得圓滑無比,聽起來似乎自甘謙卑,實際卻藏著區別責任的意味。張海峰心中有數,

    但此刻正是相互利用的時候,倒不便計較。

    又過了一會,薑平迴到辦公室向張海峰匯報:“張隊,已經安排好了。”張海峰便衝著平哥把嘴一努:“你跟著薑管教去吧,抓緊時間整出點眉目來。”

    平哥不再多言,跟著薑平一路迴到禁閉室。這是監區裏臨時關押和懲戒犯人的所在,清晨出事之後,四二四監舍的所有犯人都被押到了這裏,每人一個單間隔離看管,以避免他們通過串供來對抗即將到來的審訊。

    不過當平哥這次被送進禁閉室的時候,他卻看見阿山、杭文治、杜明強三人都已經聚在了同一個屋子裏,唯獨少了黑子——這當然就是薑平所作的“安排”了。

    “你們幾個好好挖掘一下,等會一個個來做筆錄。”薑平拋下這句話之後,轉身出了禁閉室,並順手把門反鎖起來。

    禁閉室裏隻有一張小床。原先屋裏三人都擠在床上坐著,此刻見平哥來了阿山便連忙站起來讓開座,同時不解地問道:“平哥,怎麽迴事?”

    杭文治也跟著起身讓到一邊,杜明強則在最裏麵靠牆坐著沒動。平哥這會也顧不上計較這些細節,他往床正中一坐,先感慨了一句:“媽的,這‘鬼見愁’果然有兩下子。”

    阿山臉色一變,擔憂地問道:“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了?”

    平哥白了阿山一眼,沒好氣地說:“繩子都被翻出來了,能不知道嗎?”

    阿山顯得有些緊張:“現在該怎麽辦?”昨天晚上折磨小順的時候他是頭號幹將,此刻難免惶惶不安的。

    平哥卻又“嘿嘿”一笑:“你慌什麽?‘鬼見愁’已經下定論了,小順是自殺。”

    “自殺?”阿山怔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一旁的杭文治更是大為意外:自己已經告訴張海峰小順被人捆手塞嘴的事情,怎麽還能得出自殺的結論?唯有杜明強輕輕拍了拍巴掌,淡然諷道:“自殺,自殺好啊!這下大家不都沒事了嗎?”

    這句話說得簡單明了。阿山如釋重負地“哦”了一聲。杭文治則皺眉低下頭來,若有所思。

    “行了。”平哥招唿一聲說,“大家趕緊商議商議,一會做筆錄的時候統一口徑,別留下漏洞。”

    阿山積極響應:“平哥,你說吧,該怎麽做。我們都聽你的。”

    平哥用目光掃了掃杭文治和杜明強:“你們倆呢?”

    自從把抹布塞進小順嘴裏之後,杭文治便和平哥阿山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死亡通知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浩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浩暉並收藏死亡通知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