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躺在床上思來想去:老場長像我這樣的年紀正翱翔在祖國的藍天,“大紅”年輕時正馳騁在疆場。現在,他們老了,才來到農場。而我,風華正茂,躊躇滿誌,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卻不能……我不禁黯然神傷。

    “當!當!當!”有人敲門。“張小飛睡了嗎?”我跳下炕,打開門。是老場長。“剛來,怕你不習慣,來看看你。”望著老場長慈祥的麵容,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我不禁熱淚盈眶。老場長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不要想得太多。既來之,則安之。你還年輕,要向前看。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發展變化的。烏雲總會過去的,我們的張小飛終有重返藍天的那一天!”望著老場長期待的目光,我堅定地點了點頭。老場長走後,我仍在迴味他的話。不知咋的,我有一種臥薪嚐膽的感覺。我在心裏念叨著:“既來之,則安之,既來之,則安之……”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清晨,小鬧鍾的鈴聲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我揉一揉眼睛,趕緊從火炕上爬起來,穿衣服,疊被子。然後,帶上“紅寶書”,跑步去場部會議室與三十幾個老兵做“早請示”、“天天讀”。之後,去食堂吃早飯。飯後,我去廚房,找值班炊事員,把五個煮熟的雞蛋和幾根骨頭帶迴去。剩下的時間就由我自己安排了。我先喂“狼仔”骨頭,再喂“大紅”雞蛋。我把喂它們“特食”當作一種精神享受,有一種當家作主人的快感。我看著它們嚼得津津有味,自己嘴裏也覺得好香,也像在吃著山珍海味。看著它們吃完,我就把羊趕出圈,開始放羊。我騎著“大紅”,帶著“狼仔”,揮舞著牧鞭,趕著羊群,迎著燦爛的朝霞,走向遼闊的草地。這時,我的心情好極了,覺得自己像個率領千軍萬馬的三軍統帥,狗、馬、羊都聽我的調遣。

    春來了。翠綠的草地上開滿了嫩黃色的蒲公英。遠處的山綠了,層層疊疊。朵朵白雲在蔚藍的天空上自由自在地飄蕩,變幻著千姿百態的模樣。沉睡了一冬的雪蘭河蘇醒了,清澈的河水閃著碧波在綠色的大地上歡快地流淌著,一路唱著歌向大海奔去。我躺在綠絨絨的草地上,雙手裏擺弄著“初教六”飛機模型,嘴裏叼著草莖,仰望著藍天。羊兒們在大地上悠閑地遊蕩,時而啃食幾口青草,時而又去河邊飲水,發出咩咩的叫聲。“狼仔”一動不動地蹲在我身邊,像一個忠誠的衛兵守護著主人的安全。“大紅”圍繞著我們漫步,安逸而又從容。我慢慢地閉上眼睛,用心靈去傾聽大自然的聲音。地下的蚯蚓在輕輕地蠕動。地上的小草發出破土而出的聲音。蝴蝶撲閃著翅膀。蜜蜂顫動著薄翼。雪蘭河的流水在丁丁作響。天上飛翔的小鳥在愉快地歌唱。我沉浸在大自然神奇的交響中,臉上沐浴著明媚的陽光和春風。空氣中氤氳著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清香。我把我小草一樣的生命溶化在了這春意盎然充滿生機的大地上。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仰望浩瀚無際的天空。我渴望重返藍天,渴望像雄鷹一樣自由翱翔。藍天上有一隻鷹在飛翔,越飛越遠,我的心也被帶到了遠方,帶到了天的盡頭。我滾燙的淚水已在我的臉上悄然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地上。

    早晨去場部“天天讀”時,我看到了孫曉暉從雲南省一個叫昭通的地方給我寫來的信,這讓我很吃驚,有點雲裏霧裏。我真想馬上就破解謎底。但我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衝動。我不想當眾拆信。因為我無法確定孫曉暉這個壞小子在信中都寫了什麽。有些話是不能讓第三者知道的,比如,我們在“一幫一,一對紅”活動時的牢騷話。我是在放羊時,躺在草地上,沐浴著燦爛的陽光,讀了孫曉暉的來信。孫曉暉在信上告訴我,珍寶島自衛反擊戰之後,黑龍江已經成為前線。中央軍委指示,要在雲南大三線組建航校。於是,我們二團就從二道灣千裏奔襲來到了位於雲南東北角的昭通縣。這裏是深山腹地中的一個壩子,雲貴川三省的交界處,機場海拔1950米,群山環繞,世外桃源。昭通府被稱為滇東北的小上海。我們部隊就駐紮在城邊的鳳凰山下。孫曉暉說,初來乍到,我們就給這裏的老百姓總結了五大怪:老母豬紮腰帶,過橋米線人人愛,老太太爬山比猴快,有布不穿頭上戴,趕著馬車站起來……看到這,我就忍不住笑了。我把目光從信中移開:“狼仔”依然忠實地守衛在我身邊。“大紅”在安逸地散步。羊兒們在悠閑地吃草。雪蘭河在靜靜地流淌。白雲在藍天上飄啊,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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