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打麻醉劑。”


    看著戴上口罩,拿起手術刀的伊娃,鐵渣慌忙提醒道。雖然他不怕死,也不怕疼,但沒事找虐,實在說不過去。


    “啊~對不起~我忘了……”伊娃格林放下手術刀,轉身去找藥劑。


    “咦?麻醉劑呢?”伊娃格林皺著眉頭,目光在藥箱裏來迴掃動。


    “是這個嗎?”沐雨琴心拿起一根裝著淺藍色液體的玻璃管問道。


    “這好像是強心劑,”伊娃看了眼,搖頭說道。


    “我剛才背他的時候,感覺他心跳好慢,要不要給他打一針?”沐雨琴心問道。


    “嗯……”伊娃雙手抱胸,考慮了一小會,說道,“等等,我找導師問問。”隨後,她撥通了某位醫學院教授的語音。


    此時,鐵渣正皺著眉頭,仔細聽著側麵傳來的聲音:“您好,我是伊娃·格林,想請教您,病人心髒跳動過緩,是否應該打強心針……嗯嗯……沒有測試心電圖的儀器……嗯嗯……用手感覺的……嗯嗯……不用嗎,可是他心跳很慢啊,會不會停止啊……嗯嗯……沒有呢,不是人類,是我家的小狗……嗯嗯……好的,謝謝。”


    “他說不用打。”放下通訊器後,伊娃對沐雨琴心說道。


    沒過多久,伊娃找到麻醉劑,給鐵渣打了一針,然後拿起手術刀,準備割開肩膀處凝固的傷口,取出裏麵的彈頭。


    “先……先處理腰部和胸部的傷口,我的左肺葉穿了,左腎也被打穿了……肩膀可以放在最後……”鐵渣吃力地說道,他神經繃得緊緊的,沒法放鬆下來。


    “哦……”伊娃放下手術刀,然後用剪刀將鐵渣綁在腰間的布條剪開。布條崩開的刹那間,一股暗紅的汙血噴了出來,濺得她滿臉都是。與此同時,鐵渣劇烈地咳嗽起來。


    “噝……”看著血肉模糊的創口,伊娃不禁吸了口涼氣,若是換成一般人,受了這麽重的傷,早就活不成了。


    “沒事,蟲子的生命力很強,以前我們打了他好幾槍,他還不是活蹦亂跳的。”沐雨琴心擠上來瞧了眼,然後滿不在乎地說了句。


    “你……”鐵渣指著沐雨琴心,說不出話來。


    “我怎麽了,來咬我呀~”沐雨琴心身體前傾,一手叉腰,一手垂放,挑釁道。


    “你出去,別打擾我做手術。”伊娃適時地推了推沐雨琴心的肩膀,說道。鐵渣見狀,緩緩側過臉,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目光。然而,就在兩人目光碰觸的瞬間,伊娃沒由來地臉上一熱,泛起了紅潮。


    看著好友和男友眉來眼去,沐雨琴心頓時不高興了,臉色一黑,朝伊娃問道:“誰是你的手帕交,是他還是我?”


    “你……你啊……”伊娃帶著幾分羞怯,低聲迴答。


    “那你為什麽幫他欺負我?”沐雨琴心理直氣壯地問道。


    “朋友,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鐵渣插嘴說道。他實在忍無可忍了,這沐雨琴心簡直就是不可理喻,不僅趁著他重傷在身,行動不便,反複打擊他,還反咬一口……


    “你欺負得還少了?”沐雨琴心話剛說出口,伊娃就瞪大了眼睛,一臉吃驚地看著她。霎時間,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沐雨琴心逐漸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那俏臉頓時“唰”的一下,紅得像熱鐵板上的鮮牛肉,就隻差冒煙了。


    “你們都給我記住!”沐雨琴心丟下一句威脅的話,然後就低著頭,快步走出了臥室。


    沐雨琴心走後,臥室裏恢複了平靜,伊娃開始細細地替鐵渣清理傷口。雖然她沒什麽經驗,但天賦極高,動作穩定,很快就掌握了要領,將凝固的血塊清理幹淨,然後消了毒,止了血,再綁上繃帶。蟲化者擁有蟲類的再生能力,隻要傷口不致命,不發炎潰膿,身體還能維持基本的新陳代謝,即便再嚴重的創傷,也能緩慢恢複過來。


    處理完腰部傷口,她又處理了肺部傷口,接著她用手術刀劃開鐵渣肩膀上的彈孔,用鉗子鉗出了彈頭。這個過程很費力,也很驚心動魄,鐵渣的血濺得到處都是,那床上、地上、衣服上、臉上全都是粘稠的血漿。鐵渣的右肩一共中了兩槍,靈能銀星的子彈是圓頭的,沒有卡進骨頭裏,被他自己摳了出來,而突擊步槍的那發子彈是尖頭的,並且攜帶動能不同,直接嵌進了骨頭裏。伊娃連續鉗了好幾次,才牢牢地鉗住彈頭,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拔了出來。


    期間,鐵渣竟然睡著了,剛開始的時候,伊娃還以為他死了,嚇得花容失色。後來聽到他打唿嚕,心跳十分平穩,才放下心來。


    拔出子彈,清理完傷口,綁好繃帶,再掛上混合著消炎藥的生理鹽水和葡萄糖吊瓶。做完這一切後,伊娃·格林已是香汗淋漓,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的。


    收拾好器械後,伊娃來到床沿坐下,側著身體,靜靜地端詳著她的第一個病人。他醒著的時候,臉上的線條就像被刀削過一樣,充滿了剛強和堅毅,而他睡著的時候,線條卻變得柔和起來,就像一隻憩息的小狗。


    好吧……


    她承認她沒養過其它寵物,所以就隻能用狗比喻他了。而且她覺得,用狗來比喻他,並非貶義,而是褒義。沒什麽不好的。她記得有位哲人曾經說過,真正的男人,一半是戰士,一半是小狗。雖然這位哲人原話被她篡改了一點,但意思也差不多了,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而且,她確信公主殿下也是這麽認為的。有一次,尤歌和她說起在荒原上旅行的日子,就說鐵渣的鼻子特別靈,遠遠地就能聞到血腥味或是硝煙味,和狗一樣。


    看著看著,她的臉離他越來越近。他談不上有多帥,膚色略黑,明顯是日曬時間過長造成的。臉上布滿了細小的傷痕,有些粗糙的感覺。而這些傷痕並不顯眼,如同削尖的鉛筆畫出來的痕跡,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然而,以蟲化者強悍無比的再生能力,卻還留下了傷痕,這就意味著傷及了肌肉組織。她可以想象得出來,這些傷痕在當時會有多麽觸目驚心。


    相較於學院裏眾多相貌英俊、氣質優雅的銀城貴族,他隻能算得上五官端正,可氣質上,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仿佛他的體內藏著一隻遠古兇獸,那原始的野性彌漫於體表。而他的目光深沉而平靜,沒有一絲漣漪,就像一個定格的鏡頭,一張陳舊的照片。


    她的心在蕩漾著,猛烈地跳動著,不知不覺中,她吻上了他的唇……


    “哢噠……”就在這時,身後忽然響起門把轉動的聲音,她頓時一驚,連忙直起身體,可已經遲了,她的動作落入了來人的眼中……


    大約十分鍾前……


    在別墅的客廳中,剛為自己倒了杯海妖紅酒的沐雨琴心正躺靠在沙發上,習慣性地晃動著高腳玻璃杯。


    此刻,她心情有些煩躁,似乎有什麽重要事情被她忘了,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她抿了口酒,重新梳理從醒來到現在所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公主不是去接他了嗎?怎麽沒找醫生……”


    當這句話重新浮現在腦海時,她幡然醒悟過來,原來正是這句話困擾了她。接著,她抿了口紅酒,然後放下了酒杯,開始了深思。


    尤歌·隆巴爾找到了鐵渣,就意味著鐵渣的身份已經暴露,也就意味著沐雨鈴蘭即將知曉鐵渣的存在。


    於是,她就要做出選擇了……


    母親,我該如何選擇?


    現在的他肯定不願離開學院,而且他還有聖殿公主的垂青,根本沒有人能威脅到他,除了聖·奧古斯特·莫德萊頓。


    假如我公開他蟲化者的身份,姐姐就會把我恨之入骨,我將會失去最親愛的姊妹。


    假如我寫一封匿名信,尤歌·隆巴爾就會把我恨入骨髓,我將為祈雨神殿帶來聖殿公主的敵意。


    假如我現在殺了他,就隻需要說服伊娃·格林,還有我自己……


    雖然聖殿公主已經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始終是名蟲化者,解釋起來並不困難,我們努力了,隻是沒救活他而已。


    行動嗎?


    恍然間,她走進廚房,挑了一把鋒利的切刀。望著雪亮的刀身,她呢喃著……


    為了母親,為了祈雨神殿,為了小時候照顧我的姊妹們,為了我們的未來,為了我們的信仰,為了我們的生存,為了我最愛的姐姐。


    仁慈善良的雨神啊,請聆聽我虔誠的祈禱,賜予我無盡的勇氣。


    全知全能的月神啊,請聆聽我虔誠的懺悔,賜予我堅韌的心靈。


    公證無私的諸神啊,請聆聽我虔誠的誓言,若有一天,鈴蘭封聖,祈雨平安,我願隨他遠去,他若上天堂,我願相隨,他若下地獄,我願相隨,他若魂飛魄散,我願相隨……


    心中默念著,她握緊刀柄,藏在身後,然後擰開了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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