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勸城寨的人投降英國佬,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雖然人人市儈,看著貪生怕死,但骨子裏那種硬氣,是麵上看不出來的。


    旁的不說,單說這些個堂主大佬,平日裏爭搶地盤也會大打出手,甚至當街砍人,橫屍街頭。


    可當黑骨紅籌集資金購買槍械,召集人手組建守城軍之時,這些個大佬眉頭都不皺一下,該出錢就出錢,該出人就出人。


    或許有人要說,城寨是他們的藏身之處,更是立身根本,沒人比他們更需要城寨,他們這麽做也隻是為了利益。


    但即便如此,正因為有了共同的利益,他們才能夠凝聚在一起,更何況,整個香港都差不多淪陷為英國人的租界了,這麽一座廢舊的城寨,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可如果你能親眼看到大埔的百姓抵抗這些巡警和英軍,你就能明白,香港人的抵抗之心有多麽的強烈!


    也正因為了解這些,陳沐才知道,傅青竹提出的“勸降”是多麽不可能的事情,甚至是對城寨之中大佬們的一種侮辱!


    大家都不想投降,那麽也就隻剩下武力抵抗這麽一條路,從他們開始購買槍械,布局守城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了。


    陳沐不想優柔寡斷,或許心中的不滿,也僅僅因為傅青竹沒有提前跟他道明實情罷了。


    陳沐無言以對,傅青竹也就轉身離開了。


    杜克梅也果真沒再派人出來找麻煩,不多時便有一輛馬車急匆匆離開,估摸著他果真要去找他老子了。


    過得小半個時辰,梁雪鬆和秦棠也從宴會廳出來,行色匆匆,想來也是感受到了危險的臨近,亦或者是杜克梅對他們進行了恐嚇之類的。


    “師父!”李青魚趕忙迎了上去。


    梁雪鬆和秦棠一臉緊張,見得李青魚沒事,兩人也是大鬆了一口氣。


    “兩位大老倌好久不見了。”陳沐抱拳行禮,夫妻二人也是驚喜。


    “怎麽是你!”


    陳沐簡單說了一下緣由,梁雪鬆也不多逗留:“先迴去再說!”


    他們就住在附近的酒店裏,不多時也就迴到了房間,這才將詳細說開來。


    大埔人可不會為了和平而賣掉李青魚,作為一個戲子,即便是名角兒,有些影響力,但也不至於人人敬仰,更何況李青魚還隻是個剛剛冒頭的新人。


    他們之所以不願妥協,是因為他們知道,英國佬要的不是和平,他們要的是大埔,要的是整個九龍新界!


    就算將李青魚嫁給總警司的兒子,也改變不了他們的狼子野心。


    他們隻是想要緩緩圖之,先用聯姻來麻痹民眾,當警署入駐之後,他們就會原形畢露,慢慢滲透和掌控民眾生活的方方麵麵。


    他們會建造教堂,會開辦英語學校,會將他們的風俗和禮儀都帶進來,會讓香港人徹底變成英國人的奴仆!


    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英國人在香港本島這麽多年,都是這樣的做法,如今向朝廷租界了九龍新界,也一定會這麽做!


    而且民眾也漸漸看到這種奴化做法的恐怖之處,香港本島上的不少人,已經開始以講英語為榮,認為高級上層精英都應該懂得英語。


    他們不再送兒子去讀之乎者也,而是給他們延請英文老師,學習的都是西洋的玩意,吃的是牛排炸魚,穿的是西服皮鞋,梳著油頭甚至戴著假發。


    正因為看清了他們的嘴臉,大埔等地的百姓才不願屈服。


    尋常百姓都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就更別說混跡江湖和街頭的那些大佬了。


    他們有著自己的地盤和生意,英國佬若是進來,他們將失去生存之地!


    事已至此,陳沐也無謂多想,與梁雪鬆二人簡單敘舊,便朝二人說道。


    “大埔那邊你們怕是不好迴去,城寨如今也危險,不如你們就在這裏等著,我需快點迴城寨去了……”


    梁雪鬆點了點頭,感慨道:“陳沐,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虎父無犬子,你沒有墜了父輩的威名,我為你感到驕傲!”


    梁雪鬆是前輩,更是長輩,聽得此言,陳沐難免想起了呂勝無,心中湧出悲涼來。


    這些老人曾經為了捍衛他陳沐的複仇,而付出了太多太多,直至今日,陳沐已經大仇得報,也曾經曆過短暫的迷惘,但如今的他,已經找到自己未來的方向!


    他不是黃興楊肇春,但也絕不會當縮頭烏龜!


    心頭這般想著之時,陳沐卻聽得李青魚說道:“哥,我要跟你去城寨!”


    想起當初自己從鹹水寨將她帶出來的情形,再看看此時此刻眼前這大姑娘,陳沐也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來。


    “城寨太危險,你跟著兩位師父就好。”


    “我不!我要跟著你!”


    李青魚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唯命是從”的小女孩,她經曆過社會與自己的人生,她與陳沐一樣,都在飛速成長著。


    陳沐也有些愕然,但很快就迴過神來。


    他看到了李青魚眼中的情緒,這遠遠超越了兄妹之間的關切,這讓陳沐感到有些慌亂。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也知道自己該盡快遏止,所以他便強硬地朝她說道。


    “聽話!”


    李青魚努力讓自己像一個打女人一樣,與陳沐平等對話,而陳沐卻仍舊想要將她當成小女孩,也隻有這樣,他們才能繼續做兄妹。


    陳沐經曆過太多太多,這兩個字一經出口,李青魚才發現自己在陳沐麵前,實在太過稚嫩,竟果真被陳沐給鎮住了!


    “哥……可是我……”李青魚正要繼續爭取,此時卻聽得啪嗒一聲,電燈竟然滅了!


    陳沐下意識摸出腰間的手槍來,哢噠一聲便上了膛。


    此時卻聽得梁雪鬆解釋道:“陳沐你別緊張,這酒店時不時會停電,別緊張。”


    陳沐這才收起了手槍來。


    梁雪鬆朝陳沐道:“這黑燈瞎火的,你先陪著她們,我去大堂找點蠟燭來,昨天的用完了。”


    陳沐急著趕迴城寨,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當即便點頭應承了下來。


    “哥……”


    梁雪鬆摸索著往門口那邊走,李青魚卻趁機摸到了陳沐的手臂,那柔軟的手指順著手臂往下,摸到陳沐的手掌,緊緊地扣著,如何都不放開。


    陳沐心中也是苦笑不已。


    他想將李青魚當成小女孩子,而對方卻利用陳沐這樣的心理,用女孩子的身份角色來撒嬌和親近。


    陳沐正要抽迴手來,此時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是誰!”梁雪鬆今次帶著李青魚和夫人過來演戲,吃的可是鴻門宴,自是警惕的。


    “尊貴的客人,因為電源不足,酒店會限時放電,為此我們給您提供了燭台,請您開門取一下。”


    梁雪鬆這才放鬆下來,扭頭朝陳沐道:“這酒店雖然不大,倒也貼心周到,這麽快就送蠟燭過來了。”


    陳沐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來!


    “平時是幾點斷電?”陳沐快速地發問,此時梁雪鬆已經走到門口,是秦棠迴答了他的問題。


    “一般都是十一點過後,客人都睡覺了再斷電,影響就不會這麽大,今天也不知為何這麽早……”


    陳沐陡然冒出冷汗來,朝梁雪鬆道:“別開門!”


    一邊說著,陳沐快速迴想,腦海中閃現過房間的布局,抬腳就將一個墩子踢飛了出去!


    “哎呦!”梁雪鬆痛苦地慘叫一聲,便傳來噗咚的倒地聲!


    “躲開!”黑暗之中,陳沐將秦棠推了出去,而後摁住李青魚的頭便趴倒在地毯上!


    “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的狂吼從門外傳來,單薄的門扇瞬間被轟爛,對麵牆壁千瘡百孔,外頭的光線從槍洞透進來,在黑暗的房中交織,如同死神那抓捕冤魂的網!


    “趴著別動!”


    陳沐一把將李青魚丟到了床底下,又將秦棠拖了過來,這才掏出手槍,對著破爛的門扇,便砰砰砰開了幾槍!


    外頭的機槍短暫停火,陳沐快步而上,要將梁雪鬆拖迴來。


    “大佬倌,你沒事吧!”


    梁雪鬆也是嚇得說不出話來,過得片刻,才朝陳沐道:“砸到腳脖子,沒事沒事……”


    陳沐抓著他的衣服便往裏頭拖,又朝門扇外頭開了兩槍。


    他帶的子彈不多,對方有機槍,陳沐也不敢浪費子彈,隻是為了震懾一下,逼退了敵人,才好將梁雪鬆給拉迴來。


    至於行刺的兇手是誰,陳沐也不作他想,除了杜克梅,應該是沒別人了的。


    他之所以不在大會堂外頭找麻煩,或許是為了抓緊時間迴去調兵遣將,又或許是為了掩人耳目。


    但陳沐可不相信這位洋人公子哥會放過他和李青魚!


    陳沐為了節約子彈,隻是放了兩槍,槍聲一停,外頭竟然也安靜了下來。


    這種詭異的安靜,讓陳沐感到極度的危險!


    “噓……”他製止了喊疼的梁雪鬆,側耳細聽,希望能夠抓到敵人的腳步聲。


    也果是這般,外頭響起了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來,陳沐甚至能夠聽到子彈帶的叮鈴聲!


    可就在此時,外頭卻響起了一個古怪而清脆的聲響。


    “喀噠!”


    “叮!”


    這聲響過後,一個小東西從門上的破洞丟了進來,在地毯上咕嚕嚕滾了一段,而後便發出嘶嘶的聲音!


    “是*!”


    誰能想到這些人為了殺陳沐,如此幹脆果決,沒有半點含糊!


    這房間並不大,*一旦炸開,衝擊波無法發泄出去,即便沒有炸死,也要將他們幾個人給震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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