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讓你們上陣打仗,你們去是不去?”麵對陳沐的問題,林聞仿佛受到了羞辱一般,昂起頭來答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當然會去!”


    陳沐搖了搖頭道:“要當兵打仗,那是很簡單的,你們又何必去留洋?”


    “既然留洋,便生出該有的價值來,用在該用之處,教書先生去打仗,兵匪油子來教書,這世道豈不是亂套了?”


    林聞被陳沐說得有些啞口無言,結巴了片刻之後才答道:“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輩留洋讀書,正是為了喚醒民智,為了振興中華,不管宣講,還是真的上陣打仗,我們都是不怕的!”


    林聞很是慷慨激昂,旁邊的學生們也都附和道:“對,我們不怕!”


    陳沐環視了一眼,而後朝林聞道:“既然不怕,今夜來陳家找我。”


    “找你?”林聞有些疑惑。


    “對,破曉之前來找我,我需要你們學到的知識。”


    陳沐這般一說,林聞反倒不再追究開門放人的事情了,隻是與其他學生商量著什麽,想來也是想不通陳沐到底是何用意。


    陳沐也不多解釋,眼看著合伯等人順利通過北門,便也就折返迴去了。


    隻是到了半路,卻是被人截了下來。


    何胡勇披掛妥當,竟還背著一張長弓,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應該是點兵用的禮儀裝,橫看豎看都有點像唱戲的。


    “我隻是說壯年男丁必須留下,可沒說其他人可以走。”


    陳沐聳了聳肩:“這可不能怪我,要罰要打,你去找城門守備。”


    何胡勇前傾著身子,低聲道:“迴家躲著吧,等安穩下來,本官送你一份大禮。”


    陳沐微微一愕,想起楊大春和孫幼麟看到了事情,心想難道何胡勇把海閻羅和徐官熙給處理了?


    念及此處,陳沐也朝何胡勇迴應道:“何管帶,好好打你的仗,我也送你一份大禮。”


    何胡勇看了看陳沐,似乎想從陳沐的眼中看出些什麽來,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迴去吧,別再出來亂跑,今夜便會宵禁,白日也盡量少出來。”


    “宵禁?”陳沐想了想,若是宵禁,杜星武等人想要出去倒是麻煩,林聞等人想要來陳家,就更是麻煩了。


    “迴去想想對策才是……”如此想著,陳沐也不再逗留,朝何胡勇點了點頭,便帶著杜星武等人迴到了家中。


    這麽一折騰,又快到了中午,眾人一邊吃飯,便一邊商量著對策。


    杜星武和孫幼麟等人高來高去,宵禁什麽的對他們不是難事,但浦五等一幹疍家男人想要去幫忙,卻是有些惹眼,隊伍也稍顯臃腫了些。


    “既然宵禁了就很難出去了,那麽咱們必須在天黑之前出發,先躲在倉庫周遭,深夜再動手。”


    陳沐也覺著這個法子可行,當即便讓人把浦五等都叫了起來,飽餐了一頓,便跟著孫幼麟等人出去了。


    此時外頭街道上也是亂哄哄一片,不少人想要趁著城門關閉之前出去逃難,他們在街上走著,也不消擔心太多。


    有杜星武這等沉穩人,孫幼麟等又是熟門熟路的江湖人,陳沐自是放心下來,隻是已經下午,也沒多少時間好睡,便走到了呂勝無的房裏來。


    呂勝無仍舊在昏迷當中,平日裏由合伯,喂一些米湯和糖水,算是吊著一條命,如今合伯也逃難去了,隻留下幾個腿腳不太靈便的老媽子,給陳沐等人煮飯洗衣,照料呂勝無自也是她們。


    陳沐探了探他的脈搏和唿吸,便盤腿坐下,在旁邊練起功來。


    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希望持之以恆的練功,能夠喚醒呂勝無。


    再者,外丹的副作用漸漸展現出來,陳沐雖然表麵硬撐,但內腑卻翻騰不息,唯有練功,才能讓他得到緩解。


    入定之後,陳沐也分不清時辰,待得外頭響起敲門聲,才驚醒過來。


    打開房門之後,陳沐發現竟然是林聞。


    “什麽時辰了?”


    林聞從袋裏掏出懷表來,看了一眼:“快五點了。”


    “才五點,天就黑了?”


    林聞也是搖頭:“是淩晨五點,天都快亮了。”


    陳沐此時才醒悟過來,原來都快天亮了,隻是馬上又有些不安了。


    “其他人還沒迴來?”


    “誰?”


    “杜大哥他們……”


    “沒見,是老媽子開的門,她認得我,說你在練功,我等煩了,便讓同學們到客房去睡覺去了。”


    陳沐也有些抱歉,不過還是要問:“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林聞也如實迴答:“入夜的時候來的,再不來就宵禁,出不了門不說,還要受人懷疑……”


    陳沐也點了點頭,沒想到自己練功竟過了這麽久,也好在效果不錯,經過修煉之後,體內狀況緩解了不少,連傷口都不再疼痛了。


    “讓我們來你家,到底有什麽事?”林聞對陳沐本是不太認同的,但陳沐幫著解救了同學們,這長久以來的接觸,也讓林聞對他產生了改觀,甚至承認了陳沐這個幹弟弟。


    陳沐也不隱瞞:“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我也就有什麽說什麽了。”


    “之前我向杜大哥打聽過,你們裏頭有幾個是日本大學的,也有陸軍學堂的,對不對?”


    林聞頓時緊張起來。


    彼時大清國雖然有不少留洋學生,但留洋進修軍事,需官府備案批準,可不是誰都能去的。


    一些個仁人誌士,自認為比別人看得更遠,便以學醫或者學文為幌子,到了留洋的國家,就轉修軍事。


    但這些事情到底是不能四處宣揚的,林聞自是緊張起來。


    陳沐見得此狀,也算是證實了杜星武的情報,當即朝林聞道:“你放心,我沒別的意思。”


    “今夜叫你們過來,就是要你們學以致用,我有一批原料,需要你們製造成*,你們敢不敢做?”


    林聞終於明白,白日裏陳沐問他敢不敢,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了!


    原來陳沐竟是這麽大膽!


    “你要炸哪裏?”林聞壓低了聲音,整個聲線都有些顫抖。


    “番鬼佬登陸作戰,必然會拆卸船上的火炮,戰艦也會空虛,甚至暫時失去作用……我要繞後,炸掉這些戰艦!”


    林聞頓時顫抖起來,一張臉煞白,米粒大的冷汗一顆顆從額頭滑落。


    他們雖然有心做事,但所做的都是一些小事,在街頭搖旗呐喊,書寫文章,印刷出來,四處散發,唿喚誌同道合之人加入。


    在他看來,陳沐是個老封建,他是舊時讀書人,又滿身江湖氣,哪裏會管家國天下的事?


    然而陳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震住了他林聞,他竟然要在戰爭時期,而且還是戰爭初期,去炸洋人的戰艦!


    留洋學生都有乘坐渡輪的經驗,對這種充滿了未來感的“鋼鐵巨獸”產生了極大的敬畏之心,可以說,這些鐵船,就是他們見識新世界的第一樣事物。


    可如今,陳沐一出手,就是要炸掉這些鋼鐵巨獸,而且不是尋常渡輪,而是戰艦!


    “真……真的能成?”


    陳沐點了點頭:“他們為了登陸,轟掉了疍家人的排船,疍家人會給我們帶路。”


    “洋人的兵力不足,隻是武器占優,他們為了震懾官軍,肯定會傾巢出動,戰艦上不會留守太多人,咱們的機會很大。”


    既然讓他們入夥,陳沐當然會如實相告,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是陳沐學習的第一條準則。


    林聞畢竟沒有太多的經驗,他是個理想主義者,突然聽得此言,有激動興奮,也有緊張擔憂,各種情緒湧上心頭,一時半會兒也懵了。


    陳沐也不急,待得他消化得差不多了,便朝他說道。


    “大哥,有些人睡得太久了,任你叫得再大聲,也是叫不醒的,要用事實告訴他們,他們才會清醒過來。”


    陳沐這句話意味深長,林聞也為之動容,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陳沐知道,這句話將一直印在林聞的心中,以致於他後來因此而喪命,陳沐也就不會多說這一句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時的林聞,得了這句話,便堅定了心中的信念,朝陳沐道:“我們願意跟著你幹!”


    兩人正說話間,後門卻是發了動靜,陳沐剛剛結束了練功,感知敏銳,當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提刀來到了後門,卻是杜星武等人迴來了!


    他們魚貫而入,背著沉重的麻包,噗噗放在院子裏,當即升騰起一股煙塵,滿是硝煙味!


    “迴來了!”陳沐也是驚喜。


    “可還順利?”


    杜星武微微一笑:“鬼佬要讓唐家的人帶路,唐家和洋行的人都不太願意去送命,裏頭亂成一鍋粥,咱們輕易便得手了!”


    正要再說,卻見得林聞從後頭走過來,眾人頓時警覺起來。


    陳沐卻笑道:“不打緊的,這是我大哥林聞,還有幾個留洋學生,在房間裏睡著,這些材料,需要他們來加工成*,能不能成事,還得靠他們呢!”


    杜星武等人一直以為洋行倉庫裏是成品,到了那裏才知道,原來洋人也留了心眼,所以也在擔憂,如何才能*。


    沒想到陳沐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而且連對策都想好了,眾人也是大喜。


    陳沐朝林聞道:“眼看快天亮了,快把同學都叫起來,這麽多材料,工作量可不小。”


    林聞嗅到這股氣息,仿佛上了戰場一般,渾身熱血沸騰,哪裏還當自己是大哥,仿佛自己就是陳沐的馬仔小弟,當即朝陳沐道:“放心,一定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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