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早先還在說,這是一場他們無法參與的戰爭,如今又要幫著疍家人,要迴到海邊去,那裏可是第一前線!


    孫幼麟自是支持,但杜星武卻顧慮頗多,尤其是陳沐適才的表態,今晚就行動,這實在太過冒險。


    鬼佬的火槍和大炮可是不長眼睛的,即便武功再高,也是一槍撂倒,更何況還是火炮,轟你個粉身碎骨都是輕的。


    “賢弟打算做什麽準備?”杜星武難免要細問。


    陳沐遲疑了片刻,也不隱瞞。


    “杜大哥,洋人之所以炮轟排船,是為了尋求靠岸的港口,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登陸作戰,戰艦隻不過是工具罷了。”


    “這些番鬼佬雖然猖狂,但人數卻不多,他們最大的依靠是什麽?”


    杜星武沒有太多的思考:“當然是火槍和火炮。”


    “對,是火槍和火炮,火槍到還好,能夠隨身攜帶,可火炮呢?”陳沐畢竟跟著普魯士敦學習過西洋知識,而杜星武同樣是留洋學生,這個層麵的溝通是完全沒有障礙的。


    “火炮沉重,搬運困難,應該是在戰艦上。”


    對於杜星武的迴答,陳沐是非常滿意的。


    “正是如此!雖然洋人在這裏建立租界,但朝廷對他們仍舊有著一定的管控,尤其是武器方麵,隻給了他們自衛的權限,所以武器不會很多,火炮更少。”


    “鬼佬自是陽奉陰違,暗中積蓄武器,但數量上總歸有個限度,為了增強戰鬥力,他們該如何做?”


    杜星武等人頓時陷入了思考。


    陳沐又繼續分析道:“從戰略上來說,鬼佬的兵員太少,想要發動全麵戰爭根本不可能,他們隻是想要虛張聲勢,且速戰速決,嚇唬朝廷,逼迫朝廷議和,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獅子大開口。”


    “所以他們必然會采用最能嚇唬人的戰術,而這裏頭的利器,自然是威懾力最大的火炮。”


    “火炮就像張牙舞爪的老虎,最能夠嚇唬朝廷,所以,準確來說,你們認為,他們如何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增加火炮的數量?”


    陳沐算是提示到了點之上,杜星武雙眸陡然亮了起來:“將戰艦上的火炮拆卸下來,搬運到陸地上來用!”


    陳沐終於點了點頭,握了握拳道:“正是如此!”


    新會縣城距離海邊雖然不算遠,但戰艦上的火炮是夠不著的,所以他們隻能將戰艦上的火炮拆卸下來使用。


    也就是說,拆卸了火炮,便意味著戰艦的戰鬥作用暫告一段落了。


    人員和火炮都已經登陸,戰艦根本就是個空殼子,到了那個時候,陳沐帶領疍家男兒們,將戰艦全都炸掉,也不是不可能!


    陳沐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孫幼麟頓時興奮,而杜星武也不再反對了。


    “當然了,這需要掌控時機,必須等到洋人們都登岸,咱們才能行動,而且,咱們要炸船,就需要準備*。”


    杜星武終於明白過來:“所以,你讓他們休息,今夜就是為了去準備*?”


    陳沐笑著點了點頭,可杜星武卻仍舊迷惑不解:“*這種東西,是違禁品,而且還是非常稀有的,咱們能去哪裏弄?”


    陳沐看了看孫幼麟,便如同出題的老師,孫幼麟摸了摸下巴,眼睛也是亮了起來。


    “我明白陳少的意思了!簡直太妙了!”


    杜星武也是心頭發癢:“快說說!”


    孫幼麟得意地說道:“雖然咱們沒有,也不可能去官府那裏搶,但洋行有啊!”


    “唐廷芳的腦袋瓜昨夜才被砍下來,洋行必然是亂得一塌糊塗的,加上洋人發動進攻,洋行方麵也必然有所動作,這個時候是他們焦頭爛額,最糟糕最混亂的時候,白日忙活,夜裏必然睡得跟豬一樣,這就是咱們的機會了!”


    陳沐讚許地點了點頭:“沒錯,而且洋行為了方便裝卸貨物,倉庫都在水邊,疍家人精熟水性,咱們甚至不用走陸地,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想要的東西搞到手!”


    雖說不算直接參與到戰爭之中,但能夠趁其不備出其不意,將洋人的戰艦炸掉,對於整個戰爭的走向,也是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和作用的!


    陳沐言畢,便朝眾人道:“大家覺著怎麽樣?”


    孫幼麟的態度自是不消說的,此時眾人都望向了杜星武,雖說此人是個沉穩的性子,但此刻也是點頭認可了這次行動。


    書冬自是不用說的,這豬肉佬對陳沐已經是言聽計從,唯獨楊大春,這才剛剛迴到,匯報了情況之後,便急匆匆趕迴家裏去了。


    陳沐也能夠理解,楊大春有家有室有產業,需要安置的事情太多,他能夠幫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非常夠義氣了。


    雖然外頭炮聲越發清晰起來,人心惶惶,有人沒有太多猶豫就開始轉移了,而有些人則無奈地選擇留下。


    留下來的這些人,要麽是腰纏萬貫的富人,在這裏有田產有家宅,舍不得丟掉,要麽就是一文不名的窮人,爛命一條,倒不如留下來,或許能撿些便宜,從此改變命運。


    陳沐也沒有多想,既然大家都同意,便朝眾人道:“大家也累了,都迴去休息,養好精神,咱們今夜便行動!”


    孫幼麟等人卻沒有離開,他朝陳沐問道:“你也去?”


    陳沐也是搖頭苦笑:“我倒是想去,可惜這身子受不了,今次就當一迴膽小鬼,在家縮著,賣命的事,你們去做吧。”


    聽得此言,眾人也放心下來,他們最怕陳沐逞強也要跟著去,反倒要壞事,由此也可見,陳沐決策和做事是越發沉穩和顧全大局了。


    眾人正打算迴去歇息,卻見得家中跑腿的小廝撞了進來。


    “少爺,出不去了,官兵把住了北門,如何都不讓出去!”


    孫幼麟也是憤怒起來:“打又打不過洋人,竟然還不讓尋常百姓出去躲避,難道要大家跟著他們等死麽!”


    陳沐沒有說話,抬腿便往外走:“去看看再說。”


    陳沐身上有傷,走得慢了些,到達北門之時,場麵也果是擁堵不堪,隻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官兵其實並不多,真正堵住門口的,不是官兵,而是那群留洋的學生!


    “鄉親們,咱們可不能走,國家危難,生死當頭,人人有責,又豈能逃避!”


    “咱們要組織起來,團結力量,抗擊外虜!”


    “團結力量,一致對外!”


    陳沐見得此狀,也是哭笑不得,這些留洋學生才剛剛被釋放出來,也虧得洋人沒餓著他們,一個個都恢複了元氣,此時慷慨激昂,臉色通紅。


    林聞也在其中,因為營救學生們,他儼然成為了這群人的領袖,正在大聲宣講,振臂高唿。


    至於楊玉寧等一幫子女學生,則在散發一些印刷文章,也是讓人搖頭,試問這些逃難的人當中,又有多少個識字的?


    陳沐走到前頭來,也不去找林聞,而是到了城關下的巡檢房,那城門守備就在門口站著,一臉的木然。


    陳沐朝他問道:“是何管帶下令不讓出城的?”


    那守備瞥了陳沐一眼,一臉的警惕:“你是誰?打探公務想幹什麽?”


    陳沐笑了笑:“我是陳家的陳有仁,裏頭有我家人,所以想問問,到底為何不讓出城。”


    守備想來是聽過陳沐的名字:“十四爺?”


    陳沐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得了外號“陳十四”,當即點了點頭。


    這守備雖然看著挺牛,其實就是個看門的,無官無品,哪裏敢再高張,當即朝陳沐答道。


    “十四爺,不瞞您說,管帶大人還真是下令了,這些人若是棄城,難免會影響士氣……”


    “不過小的也是本土本鄉人,說句實話,這些老弱病殘,留在城裏也無大用,裏頭也有不少是軍屬,若能出去了,官兵沒了後顧之憂,反倒敢拚命了……”


    這守備算是坦誠,陳沐也點了點頭:“何管帶如今何在?”


    “在縣衙與諸位老爺們商量事情呢……想來該是向將軍求援了……”


    所謂的將軍,應該是兩廣總督,不過守備也沒什麽見識,亦或者是慣熟的老叫法,陳沐也就不去理會,徑直往縣衙這邊來了。


    何胡勇正在商議對策,並沒有來見陳沐,不過卻讓人傳了個條,上頭寫著:“壯年男丁一律不得離城。”


    陳沐心裏也有了計較,何胡勇隻是說壯年男丁不能離開,那麽其他人應該是可以離開的了。


    拿著條子,陳沐又迴到了北門,將條子給那守備看了,守備還放心不過,又派了個跑腿迴去問,確認了之後,才打開了北門。


    林聞等人一直在唿喊,卻沒想到北門竟然就這麽開了,如何都阻攔不住,也是喪氣到了極點。


    正無可奈何,其中一名學生朝林聞耳語了兩句,後者當即爆發脾氣,走到陳沐這邊來,朝陳沐質問道:“是你搞的鬼!是你讓這些人都走了!”


    “他們都走了,誰來守城!既然是這裏的人,就要與這裏共存亡啊!”


    陳沐也是搖頭:“打仗是軍隊的事,與百姓何幹?老百姓奔忙辛苦,可都不是為了活著麽?”


    林聞仍舊不服氣:“軍民一體,上下一心,才能守住南天國門,抵禦外虜於海外,若人人似你這般想法,國將不國了!”


    看著頗有些“痛心疾首”的林聞,陳沐想了想,壓低聲音道:“若是讓你們上陣打仗,你們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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