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芳終於還是離開了,林家總算是平靜下來,林晟安頓好梁雪鬆秦棠伉儷之後,便與陳沐來到了書房。


    “唐廷芳到我家來搞事,官府方麵不可能不關注,但目今看來,卻無人來過問……”


    陳沐自是明白林晟的意思,今日擺宴,又把陳有仁這個化名正式亮相出來,就是為了試探何胡勇的態度。


    雖然陳沐搞不清楚何胡勇的用意,但此時看來,何胡勇確實對他沒有了興趣一般。


    無論如何,這個結果對於陳沐而言,都是好事,往後或許真的可以用陳有仁的名字生活下去了!


    見得陳沐點頭,林晟也知道,陳沐該是領會他的意思了,便朝陳沐問道:“你是如何認識領事千金的?這可是好大一座靠山啊……”


    陳沐也是搖頭苦笑,不願細說,隻是含糊道:“也是機緣巧合,是不是靠山還是兩說,沒惹禍就不錯了……”


    林晟也不多問,隻是提醒道:“雖然洋人發話了,但唐廷芳並不是省油的燈,你切不可大意,還是需要防著一點的……”


    陳沐自是省得,朝林晟道:“三爺放心,我明的。”


    林晟點頭道:“你生生性性的,我也放心,先歇息吧,何胡勇既然沒來追究,明朝日我便去縣衙探消息,沒什麽意外的話,後日應該就能去義莊了……”


    林晟要去官府走動,又要去義莊,自是忙活陳沐父兄遺體的事情,若這樁事能做成,陳沐也就能夠心無旁騖了。


    “如此便先謝過三爺了……”


    林晟聞言,便板起臉來,朝陳沐道:“我收你做契子,可不是逢場作戲,我林晟遊戲半生,浪浪蕩蕩,一事無成,到老了有拿什麽與人吹水?”


    “所以呀,你戮力去闖蕩,好好做一番大事出來,讓你契爺我臉上有光,這就很好了!”


    陳沐也是心頭溫暖,臉色鄭重地迴答道:“是,契爺!”


    林晟看了看陳沐,眼角莫名有些濕潤起來,此時陳沐生出一股錯覺來,竟是第一次覺得林晟已經不年輕了。


    如此平靜過得一夜,第二日林晟一改往日睡懶覺的習慣,早早便裝束妥當,要去縣衙探風和疏通關係。


    自打家中遭遇厄運之後,陳沐沒有哪一夜能夠睡得安心,即便在林家也如此,早早便起床,想要到院子裏練功。


    然而到了院子裏,卻發現梁雪鬆和秦棠早就從客房出來,公婆兩個正在拉筋練手,估摸著也是怕吵到其他人,沒敢吊嗓子。


    讓陳沐感到眼前一亮的是,青魚也換了寬鬆的練功服,正跟著秦棠在學習基本功!


    梁雪鬆是唱文靜戲的,步法身段手勢固然都要練,但多少有些沉悶,作客林家,也不能放開喉嚨練嗓子,正有些悶悶的,見得陳沐出來,也來了精神。


    “有仁,你來得正好,昨夜見你身手不凡,今朝定要看你練練功才好!”


    兄長陳英曾經三番四次告誡過,大洪拳是幫中秘術,不可輕易外泄,更不能人前炫耀,武功是用來強健體魄,自衛殺人,行俠仗義的,而不是街頭賣弄的。


    然而陳沐還是欣然點頭道:“大佬倌想看,小子也就隻能硬著頭皮賣一迴醜了。”


    大洪拳裏頭有不少好看的套路,實用性或許不強,但大開大合,煞是驚豔,梁雪鬆不是武者,看了也學不來,秦棠雖然有功夫底子,但都是花架子,看她馬步好像學過詠春,但她已經成了李青魚的師父,陳沐也就不避這個嫌了。


    見得陳沐毫不扭捏,梁雪鬆也坐到一旁,眯著眼睛看熱鬧,秦棠也停了下來。


    陳沐雖然有所保留,但畢竟是從小練的童子功,根底紮實,有板有眼,進退有度,頗有家傳的大家風範,梁雪鬆不斷叫好喝彩,秦棠也聚精會神,頗有感悟。


    練了一趟功夫,陳沐發了汗,又看秦棠教李青魚一些架勢,這才迴去換了衣服,向林晟請安,便離開了林家,前往二兩村。


    兩日後便是伊莎貝拉的酒會,陳沐既然已經答應了,自是要去的。


    陳沐是個窩家裏寒窗苦讀的,不似兄長陳英那般交遊廣闊,若是兄長的話,去什麽酒會都遊刃有餘,他陳沐卻自認不行。


    所以他必須做足準備,而求助的對象也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普魯士敦。


    對於洋人的禮儀等等,普魯士敦是最清楚的,若不想在酒會上出醜,自是要好好向普魯士敦討教。


    再者,陳沐心中也隱約能夠猜到,這酒會估摸著與伊莎貝拉早先提過的扈從騎士有關,必須向普魯士敦打探一些內幕消息,免得到時候著了伊莎貝拉的道。


    普魯士敦正因為陳沐拒絕伊莎貝拉而感到惋惜,聽說此事,自是非常的熱心,將洋人宴會那套規矩和禮儀都教給了陳沐。


    陳沐的學習能力自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畢竟是洋人禮儀,陳沐也花費了整整大半天,又反複與普魯士敦問答演練,這才算是掌握了一些基本。


    到了中午,普魯士敦寫了一封手書,讓使女帶到城裏,那使女卻是接迴來一對洋人夫婦!


    普魯士敦身為神甫,很受洋人尊重,這對夫婦也不例外,對普魯士敦很是尊敬。


    不過陳沐卻很納悶,朝普魯士敦問道:“老師,這是……”


    普魯士敦指著那對夫婦道:“這是巴蒂斯特先生與夫人,是我請來教你跳舞的。”


    “跳舞?”陳沐也是傻了眼。


    大老爺們跳舞倒也是新鮮,通常來說,隻有勾欄瓦肆之中的優伶娼妓才會跳舞,取悅於人,並不是什麽光彩之事。


    若是唐時,宴會熱鬧,大老爺們手舞足蹈,又是另一迴事,但彼時的男人們,內斂含蓄,哪裏會跳什麽舞啊!


    陳沐接受普魯士敦的西方教育,也知道跳舞有時候是交際的一種方式,也能體現男人們的優雅大方,使得男女雙方更快地變得親密。


    正如同中國俠士舞劍打架,文人吟詩作賦,向女人們展現自己的強大一般,這些西方男人,更喜歡在舞池上展現自己的魅力。


    陳沐雖然身段柔韌,腦子靈活,但打從心底排斥這種事情,畢竟當眾跳舞,是非常自賤的事情。


    “就不能不跳?”


    見得陳沐為難,普魯士敦也早有所料一般,朝陳沐解釋道:“跳舞是社交的必要環節,在浪漫的法蘭西帝國,不會拿劍決鬥,沒有勇氣放槍,或許都會被諒解,但若不會跳舞,便不是男人,在戰場上可以投降,舞池上卻絕不能認輸!”


    見得普魯士敦激動起來,陳沐也是心頭苦笑,普魯士敦朝那對夫婦道:“巴蒂斯特先生,可以開始了,先給他看一遍。”


    高大英俊的巴蒂斯特先生點了點頭,高挑豐腴的巴蒂斯特夫人也微笑點頭行禮,二人便若即若離地摟抱在一起,口中喊著節奏,一進一退地跳了起來。


    巴蒂斯特夫人時而優雅,時而奔放,旋轉之時帶飛裙擺,如花蝴蝶一般,確實賞心悅目,讓人看得熱血上湧。


    對於交誼舞,西方社會其實也並非完全接受,已婚婦女跳交誼舞是沒有太大問題的,但未婚少女跳起來,卻有些不太貞潔的意思。


    但法蘭西帝國的風氣便是這般靡蕩,這股風潮是如何都擋不住的,交誼舞也就成為了最受歡迎的一種社交技藝。


    普魯士敦也是滿臉興奮,從一個小盒子裏取出一件長條形的樂器來,放在嘴邊就吹奏起來。


    陳沐先前見過,卻從未聽過這樂器的聲音,據說是從邪馬尼國傳出來的,邪馬尼也就是德意誌,這個國家的洋人天馬行空,發明了不少新鮮玩意兒。


    這樂器是普魯士敦的最愛,他隨身帶著,平時也舍不得吹奏,他也曾與陳沐說起過,這叫口琴,音色優美而多變,看似簡單,入門容易,想要精通卻很難,又被譽為口袋裏的鋼琴。


    普魯士敦吹起口琴來,原本有些幹澀的畫麵,當即煥發出難以置信的美感!


    配合著口琴的樂聲,巴蒂斯特夫婦的舞姿更加的熾烈,從早先的優雅,變得更加的有力,仿佛熱戀之中的兩人,纏纏綿綿,看得陳沐都麵紅耳赤。


    不得不說,這種雙人舞,給了陳沐極大的視覺與心靈衝擊,既有些羞恥,又帶著興奮,漫提多刺激了!


    一曲已畢,巴蒂斯特夫婦也是興奮不已,情到濃處,兩人竟是當著陳沐的麵,擁吻了一會兒!


    陳沐哪裏見過這種場麵,這畫麵分明唯美非常,自己卻又湧出羞恥感來,西方文化風情與東方封建思想的衝突,這一刻正在陳沐的思想中上演著!


    以致於普魯士敦唿喊了好幾聲,陳沐才迴過神來,滿臉羞澀,尷尬到了極點。


    巴蒂斯特夫人朝丈夫笑了笑,兩人顯然也覺得陳沐的表現太可愛,這位夫人甚至故意朝陳沐拋了個媚眼,惹得丈夫哈哈大笑。


    直到普魯士敦幹咳一聲,巴蒂斯特夫人才停止了自己的惡作劇,不再逗弄陳沐。


    “時間上有些倉促,想要學習複雜的舞步已經不太足夠,就從維也納華爾茲開始吧。”普魯士敦如此一說,巴蒂斯特夫人便走了過來,主動去牽陳沐的手!


    而巴蒂斯特先生則繞到了陳沐的背後,搭著陳沐的肩膀,在陳沐的耳邊道:“啊,年輕人,不要害羞,跟著我的動作,放輕鬆,這將是一段美妙無比的過程,相信你一定會喜歡上跳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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