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中,映花性情古怪,但確實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她一發起脾氣來,或許真能將直指司弄個天翻地覆。張英被關了幾次,也有點陰影了,直指司也經不起折騰了。萬般無奈下,他倒很佩服梁翊,因為在這種情形下,他還能想起駙馬的身份,搬出公主來保全自己。


    張英氣急敗壞地說:“你別以為你有公主做靠山,我就拿你沒辦法。等公審的日子定下來,有你好看的。”


    梁翊心涼了,心想,果然還是躲不過當眾被辱的命運。他裝作無所謂地笑笑,說道:“好啊,我倒要看看,張正使要如何定我的罪。”


    張英冷哼一聲,轉身要走,梁翊卻叫住了他,說道:“張正使,你先留步,我現在想寫了,你轉交給皇上,好不好?”


    張英不知道在這場較量中,自己到底是輸了還是贏了,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踟躕了一會兒,才咬牙切齒地說:“你別再耍花招!”


    梁翊咧嘴一笑,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吧,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能耍什麽花招?”


    筆墨都是現成的,梁翊揮筆寫了幾個字,待墨幹了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將紙疊起來,交給張英。張英一把抓過,剛要展開,卻被梁翊按住了。梁翊笑著說:“這是皇上讓我寫的,也隻有他能看。為了避嫌,張正使就不要再看了吧!”


    張英雖然不服氣,但按理說他是不該看的,便又將紙疊好,大踏步地走出了牢房。他走迴自己的書房,又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誰知上麵隻有三個字——別看了!


    張英氣得將紙撕得粉碎,他又不能迴去找梁翊算賬。因為在他重迴地牢的那一刻,也就證明他又偷看了梁翊寫給皇上的信。他正鬱悶得慌,正好蔡贇來直指司找他,張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將梁翊的種種跟蔡贇說了。說完了之後,他還是餘怒未消,氣衝衝地說:“自從他被抓過來,我屢屢被他捉弄,他簡直太可惡了!”


    蔡贇不怒反笑,問道:“這下你見識到小魔頭的厲害了?”


    “他小時候就這樣嗎?”


    蔡贇仰起頭,緩緩說道:“相比起小時候,他現在已經收斂多了,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記得那時江大人家不遠處有個大槐樹,他每天迴家必須要經過那棵槐樹。不知什麽時候,那棵樹上結了一個馬蜂窩。江大人那天正走著,突然聽到頭頂‘崩’的一聲,他抬頭一看,黑壓壓的馬蜂群衝他飛了過來,他躲閃不及,被蟄了滿頭的包。那段時間江大人可是吃盡了苦頭,他一怒之下,把那棵百年老槐樹給砍了。”


    “那群馬蜂是怎麽跑出來的?”


    “是金世安用彈弓打的。”蔡贇笑道:“他小小年紀,射術就十分了得,而且心思縝密,必定是觀察了很多天,才想出這個法子來懲罰江大人。”


    張英暫且忘記了憤怒,好奇地問:“那他為什麽要捉弄江大人?因為江大人和他父親政見不和嗎?”


    蔡贇說道:“說來可笑,江大人都沒想到是金世安幹的,是金穹提著小兒子的耳朵,將他拽到了江家,讓他當麵跟江大人道歉。金世安在家裏挨了一頓打了,當著江大人的麵,金穹又對他拳打腳踢。江大人怕在自己家鬧出人命來,急忙製止了他,隻問金世安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個小魔頭傲氣十足地說,他是為一個乞丐兄弟報仇。”


    “為…乞丐報仇?”


    “江大人這才想起來,那時他負責華陽城的治安,確實驅趕過不少乞丐。金世安應該跟其中的某個乞丐有點交情,所以就想出這麽個主意,捉弄江大人。聽了金世安的話,眾人反倒責怪江大人太粗暴了,那也是江大人第一次領教這個小破孩的厲害。”


    張英向來對這些俠義之舉嗤之以鼻,他打心眼裏討厭充滿俠氣的少年金世安——他果真是從小就不守規矩,讓人頭疼,現在還是一樣。也不知道公主為什麽還會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皇上對他百般信任,也是不可思議。


    話說張英走了之後,梁翊覺得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了,要想辦法自救,不僅要洗清自己的冤屈,還要找到真正殺害陸勳的兇手,祭奠他的在天之靈。可他很清楚,那天在東寶樓的所有客人,都是張英提前安排好的,甚至全都是直指司或者宙合門的人,沒有人會站在他這一邊。他跟幾個人交過手,留下了很多打鬥的痕跡,並且打傷了其中一個人。可趁他給陸勳運功療傷的功夫,他們卻將現場收拾得幹幹淨淨,看起來隻像他和陸勳打了一場。


    如果當時不救陸勳,而是去追兇手,或許能抓住一兩個人,自己也就不會被關在這裏了。梁翊掐住自己的大腿,質問自己為什麽總是做不利於自己的選擇。但如果重新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挽救陸勳的生命。不管結局如何,至少他盡力了,對得起朋友了,他便不會在懊悔中掙紮一輩子。


    梁翊躺在草席上,有些絕望地想,在張英的人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時候,他肯定毫無辯解的餘地。張英又切斷了他跟外界的來往,他沒有辦法向任何人求救。他的朋友所剩無幾了,也未必就能義氣深重地趕過來救他。梁翊終於體會到了風遙那種絕望,他盤算著,要不要也來一次越獄?


    這兩年以來,他的武功大有長進,吳不為教他的心法他早已融會貫通,再加上在琵瑟山上學了那麽多年武藝,他的實力不在風遙之下。風遙都逃得出去,他為什麽不能呢?就算失敗了,也要痛痛快快地反抗一場,而不是窩窩囊囊地躺在這裏,任憑罪名往自己身上扣。


    主意已定,梁翊渾身的熱血都沸騰了起來。他的計劃是,先佯裝肺疾發作,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引得獄卒進來,他就奪門而去,一路殺出去。他明白,自從風遙大鬧一場以後,直指司的布控更加天衣無縫,他插翅也難逃出去。即使這樣,他也要試一試。運氣好的話,他可以重獲自由,為自己洗清冤屈;運氣不好,那就隻能以死明誌了。


    他默默積蓄力量,想掰開手腳上的鐵鏈,可他低估了直指司的厲害,這些東西就像長在他身上似的,根本擺脫不了。他使了半天勁,最後還是決定從獄卒身上找鑰匙。梁翊眼神堅定,準備決一死戰。於是,他先咳了起來,咳得一聲緊似一聲,與此同時,他還在偷瞄外麵的動靜。讓他不安的是,外麵傳來一陣平緩的腳步聲,他不知道是誰來了,隻好放慢咳嗽的速度,將越獄的計劃往後推一推。


    梁翊幻想著是趙佑真來了,這樣他還有為自己辯解的機會。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來人竟然是江璃。獄卒非常客氣地為江璃打開牢門,江璃使了個眼色,讓獄卒退下了。


    “你…你怎麽來了?”梁翊假戲真做,真的咳嗽了兩聲,局促地問道。


    因為去年發生的那些不愉快,江璃並沒有打算那麽快原諒梁翊,但在正義感的驅使下,他還是利用自己職務之便,來監牢裏探望梁翊。他陰沉著臉,說道:“要知道,我這次來隻是公事公辦。你的案子快要公審了,我得提前了解下情況。”


    梁翊苦笑了一聲,說道:“好一個公事公辦!不過,我相信你,所以無論你問什麽,我都會如實迴答。”


    江璃並沒有問話,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梁翊並不畏懼,同樣微笑著直視著江璃。就這樣過了半晌,江璃才說道:“我相信你,你是被冤枉的。”


    “相信”二字,往往勝過千言萬語,至少有一個人是信任自己的,那就死而無憾了,梁翊無畏地笑了。江璃環顧四周,低聲說道:“是綠綺姑娘讓我來的,她有幾句話讓我轉告你。”


    “綠綺?”


    “是的,時間緊急,我撿重要的說。公審的時候,你隻需問三件事即可。”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了一葉扁舟,梁翊拚死也要抓住它,他冷靜地問道:“哪三件?江大哥但說無妨。”


    “其一,東寶樓從不接受當天的客人,必須得提前好幾天預約。你和陸勳約好了在東寶樓見麵,是以誰的名義預約的?可有憑證?”


    梁翊點頭道:“這個我記下了。到時候我還會問,報信的人是誰?是不是陸家人?確實有人給我報過信,我家裏的下人都可以作證。”


    江璃讚許地點點頭,又說道:“其二,你和陸勳吵得很激烈,所以才動手打了起來。座位前後都是屏風,挨著的兩桌客人肯定聽到了你們的爭吵聲。到底是哪句話惹得你們大動幹戈?要將這鄰座的幾個人分開審問,看看他們能不能說出同樣的答案。”


    梁翊見識過綠綺的厲害,他默默記在心裏的同時,也無比佩服這個奇女子。江璃頓了頓,又說道:“這個我是不信的,不過綠綺讓我告訴你,我便如實相告。綠綺說,東寶樓原先是九龍幫的產業,後來被孟不凡拿去孝敬了蔡丞相。蔡丞相為了掩人耳目,從宙合門找了親信來打理,誰都不知道幕後的老板究竟是誰。所以,當那兩個問題問完了,你就要求見老板。如果有人出來承認自己是老板,你一定要說不相信,並讓他將東寶樓的房契拿出來證明。這是其三,你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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