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著眼睛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一縷縷地灑在了地上,也照映出了懸浮在空氣中的灰塵。這裏並不是監牢,但跟監牢一樣讓人不自在。梁翊紅著眼睛看著陽光,心想,黃珊珊最會詛咒了,自己果然是個坐牢的命。


    趙佑真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特意叮囑張英,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要將梁翊關進大牢,在直指司找一個安靜的房間,讓他在裏麵住幾天,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做發落。


    幾乎是當天下午,京城的人就全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們傳得越來越離譜,最後梁翊由傳言中的“失手殺人”變成了預謀已久的蓄意殺人。梁翊被困在直指司西北角的一間小屋子裏,卻能想象到外麵的場景。想來也是諷刺,謠言總是比真話更有信服力,盡管有些謠言弱智到經不起任何推敲,可人們卻深信無比,並極為興奮地傳給下一個人。


    梁翊一直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發呆,總在不知不覺間才發現眼淚淌了下來,或許是為陸勳感到難過,或許是為自己沒有保護好陸勳而自責,也或許是為自己感到委屈。他隻求陸岩不要誤會自己,他還不想失去這位長輩。


    自從被關進來之後,張英也沒有過來審訊他,看來他也轉變了策略,不像以前那麽急性子了,這樣倒讓梁翊感到更加不安了。在第二天中午時分,梁翊正在吃飯,張英推門進來了。二人四目相對,然後就各自沉默了。


    還是張英先開口說道:“聽說你被陛下關在牢裏的時候,曾以絕食抗爭,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還真吃得下去啊!”


    梁翊笑道:“你說錯了,我上次確實犯了錯,絕食算是自我懲罰;現在我還沒定罪呢,我得吃飽飯,才有力氣堅持到最後啊!”


    “梁將軍果然不是一般人,胸襟讓人佩服。”張英說完,遞給他一本卷宗,說道:“不知道梁將軍看完這個,還有沒有心情吃下去?”


    梁翊蹙起兩道劍眉,厭煩地說:“張正使,你夜闖我家的時候,就被我妹妹訓斥了一番。我現在正在吃飯,可你偏偏要來打攪我的心情。你這個人,總是在做不合時宜的事,難怪惹人討厭。”


    張英討了個沒趣,索性陰笑著說:“其他人我不管,可我就看不慣你過得舒坦。你吃不下,睡不著,過得生不如死,那才叫人痛快呢!”


    梁翊吃完最後一口米飯,從懷中摸出一塊豆綠色的手帕,仔細地擦了擦嘴,才笑著說:“可我非要過得舒舒服服的,氣死你!”


    張英果真被氣著了,將卷宗往梁翊眼前一甩,怒道:“你自己看!”


    梁翊輕輕地將卷宗推迴去,笑道:“我何必看這一堆偽證,為自己添堵?你自己留著欣賞吧!畢竟,從頭到尾都是你的傑作。”


    若是在荒郊野外,張英肯定一下就把梁翊給掐死了——不,要先撕碎他那張嘴!張英憤恨地收起卷宗,威脅道:“現在所有人都說是你殺了陸勳,陸勳的屍體被抬迴家的時候,胸口還插著你的匕首。如今證據確鑿,你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梁翊掛念陸勳,也掛念留在陸勳身上的清風,他歎氣道:“現在要我怎麽辦?要我招供嗎?”


    “皇上說,讓你將經過寫下來,他要自己斟酌。”張英忽地將臉湊近了,威脅道:“要知道,曾跟你為伍的大臣也對你十分厭惡,因為像你這麽狂妄囂張的武官,可是朝廷的大患。他們祈求皇上,早日給你定罪,對你處以極刑,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的下場。”


    世態炎涼、痛打落水狗這些經曆,梁翊早就體驗過了,因此也不是很心寒。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事到如今,陛下讓我寫過程,那還有什麽意義呢?”


    張英哈哈大笑了兩聲,說道:“當然有意義,陛下的意思是,讓你招供啊!”


    梁翊心口一疼,卻依舊保持著笑容,從容不迫地問道:“那如果我不招呢?”


    張英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他拍了拍手,上來幾個士兵,他們拿著粗壯的繩子將梁翊捆得結結實實,梁翊並沒有太掙紮,一直死盯著張英。張英收起笑容,嚴肅地說:“梁將軍,既然這樣,那就隻好請你去地牢走一趟了!”


    梁翊也想到過這一幕,隻是真要被押進地牢了,他還是不寒而栗。但是在張英麵前,他可不能失了風度,他輕鬆地說:“我這個人骨頭比較硬,張正使若想得到陛下想要的答案,可能要費不少功夫…那就有勞了!”


    張英準備了很久,還是贏不過梁翊那張嘴,他又氣又急,梁翊剛走出門,他便一腳踢翻了一個凳子,凳子飛到門上,開著的一扇門直接掉了下來。


    張英沒辦法不著急,皇上雖然將同意將梁翊押進大牢,但又叮囑不準對他用刑。他說梁翊是個耿直的人,做過的事情不會隱瞞,沒做過的事情自然也不會承認。張英也很納悶,趙佑真到底為什麽那麽信任梁翊?好像梁翊是他的親兄弟一樣。


    如果拿不到梁翊的供詞,那就無法扳倒他,精心策劃的那一場刺殺,也就沒有意義了。張英吩咐手下好生看管梁翊,他還要去安慶侯府吊唁一下,畢竟同僚一場,他還得風風光光地送陸勳一程。


    張英帶了幾個手下來到陸家,隻見陸家裏裏外外全都掛滿了白綾,暮春時節微風正暖,陸家人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華陽城最後的櫻花也快落盡了,春風卷著零星的花瓣,穿過重重白綾,落到了厚重的棺木上。


    張英本是無情之人,可看到此情此景,忽然感到一絲莫名的傷感。或許殘花凋零,本就讓人惆悵;或許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場景太過淒慘。張英在陸家大門口徘徊了好長時間,直到表情恢複正常,他才踏了進去。


    幾乎一夜之間,陸岩的頭發全白了,他佝僂著腰,眼神迷離,根本不像一個立過赫赫軍功的侯爺。對張英的到來,他有些許茫然,跟他道了謝,又將他拉到裏屋,說是有事要問他。張英知道他要問什麽,便先開口說道:“您節哀順變,梁翊還沒有認罪,您可不能倒下。”


    一提起梁翊,陸岩無神的眼睛突然冒出了一股怒火,他一把抓住張英的手,激動地問道:“梁翊關在哪兒?他為什麽還沒有認罪?”


    張英太喜歡陸岩的表情了,他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卻極力克製住了,一臉沉重地說:“現在關在大牢裏,他本來就頑劣異常,陛下又特意叮囑不要用刑,要讓他認罪,可是難上加難。”


    陸岩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又痛哭起來:“我念著跟他父親有些交情,在他來京城以後,還對他百般照顧。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恩將仇報,我這顆心啊,算是被他傷得透透的了!”


    張英假意寬慰道:“我們都沒想到,他竟然狂妄到當眾殺人,還假惺惺地給陸指揮運功療傷。您放心,就算拚了我這條命,我也要讓他認罪伏法!”


    陸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張英的手,懇切地說:“小兒被狂徒一刀斃命,老夫絕對不能放過他!老夫也會懇求皇上,在廷尉司公開審理此案,讓天下人都有個評判!”


    讓梁翊當眾受辱,這可真是求之不得,不過這樣一來,就得把證據準備得更充分一些。張英胸有成竹地握住了陸岩的手,笑道:“陸侯爺,本官也會竭盡全力,為陸指揮討迴公道!”


    張英並沒有做太多停留,轉身迴了直指司,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地牢。梁翊被關在這裏好幾個時辰了,聽到了無數次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他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嚇得縮在牆角,尿濕褲子了。他端坐在草席上,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地牢陰暗潮濕,又混合著血腥味、酸臭味,他本來肺就不好,一到這個環境,咳得根本停不下來。張英來看他的時候,他正在擦咳出來的眼淚,被張英撞了個正著,他急忙又坐正了。


    張英看到桌子上鋪開的白紙,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梁將軍,皇上讓你將經過寫下來,你卻一個字都沒有寫,這不是藐視聖威嗎?”


    梁翊靠在牆上,將嘴角一斜,玩世不恭地笑了笑:“你去告訴皇上,寫了也白寫,我就不浪費筆墨了。”


    張英一次次被他激怒,終於衝進牢門,衝著梁翊臉上就飛起一腳,沒想到梁翊輕笑著就躲了過去。張英竟然踹了個空,武藝高強的他,甚至踉蹌了一下。


    梁翊像個頑皮的孩子,盡管手腳都被鐵鏈給束縛住了,他還是倚著牆站了起來,衝著張英哈哈大笑。張英一邊怒喝“你笑什麽”,一邊給了他一拳。這次梁翊勉強躲過,張英的拳頭砸得牆都震了一下。萬一這一拳真的砸到臉上,估計梁翊的半邊臉都被他給打塌了。


    梁翊不再笑了,張英掐著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再不寫,小心我廢掉你的雙手。”


    梁翊靠在牆上,懶洋洋地笑道:“張正使,你知道我寫一個字多少錢嗎?”


    嗯?


    張英愣住了,沒想到這種時刻,梁翊竟然還能以這種問題來插科打諢。張英蠻橫地說:“我管你寫一個字多少錢,總之你不寫,我就告訴皇上!”


    梁翊無辜地說道:“我早就讓你告訴皇上了啊!”


    “看來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張英挽起袖子,眼神格外.陰冷:“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來人,將梁將軍拖出去,先讓他嚐嚐十指連心的滋味。”


    梁翊這才歎氣說道:“看來我還真是非寫不可了?”


    “嗬,現在害怕可晚了!”張英得意地笑了笑,旋即喝道:“快拖出去!”


    “行,那我不寫了。等皇上問起來,我就說張正使怕我寫出實情,所以先廢了我的雙手。”梁翊痛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說道:“可惜了呢,映花最喜歡我的手了,如果她知道我的手被毀了,她肯定會讓皇上把直指司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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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小梁在廷尉司上翻不了案…是不是就全劇終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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