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經到了景暄十六年的三月。大虞國經曆了最艱難的一年,如今迎來了片刻安寧。隻是前太子趙佑元占領了地處西南的尚州、連州兩州,建立了一個“新虞國”,政治清明,國力強盛,深受百姓擁護。大虞百姓十分豔羨,有不少百姓偷偷潛入新虞,尋找新的出路。大虞朝廷既沒有能力收迴這兩州,又沒能力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隻能盡量醜化新虞,並對百姓強加製裁,如果再有人偷渡到新虞,誅滅三族。殊不知這樣更激發了大虞百姓的怒火,他們對朝廷越來越不滿。


    在景暄十五年的十一月,梁翊才迴到虎口關。蔡瑞遵守承諾,十分痛快地交還了兵權,並跟梁翊做好了交接。他告訴梁翊,他已跟皇上請命,希望留在這裏,做他的副將。梁翊很欣賞他,但是對他的決定感到十分意外,他開玩笑道:“你不會是你叔父派來的細作吧?”


    蔡瑞仰天大笑道:“我好歹在這裏待了快兩個月了,這軍營裏還有什麽秘密我不知道?”


    “蔡將軍不是說,想要當獨當一麵的大將麽?如今天下不太平,你可選擇的餘地很多,為何偏要留在我這裏?”


    蔡瑞收斂起笑容,做了個射箭的動作,然後才笑著說:“實不相瞞,我留在這裏,就是想學這個。”


    梁翊心下了然,想必是他看到了挽弓陣的箭法,所以想留在這裏學藝吧。梁翊不可能一點兒戒心都沒有,所以他含糊其辭,沒有明確答應他的請求。晚上他偷偷問小金子,小金子對他評價也很好,說他是個爽朗豁達的人,跟梁翊對他的印象一樣。所以,梁翊沒有再猶豫,等朝廷的批複下來,他很痛快地將蔡瑞留在了這裏。


    趙佑元在虎口關吃了敗仗之後,再也沒有向這裏發起進攻,在梁翊駐守的這段時間裏,幾乎沒有發生什麽戰爭。有幾股小規模的流民造反,被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解決了,並將俘虜全編進了自己的隊伍。趙佑真自然對他大嘉讚賞,將他的軍功一筆筆地記著。


    在寧安縣的時光是平和而又愜意的。在雪影的精心照料下,子衿長得越來越壯,雖然還是趕不上足月生產的孩子,可他很少生病了,這讓梁翊夫婦十分欣慰。為了好好照顧映花和兒子,梁翊也重視起自己的健康來,他按照雪影的藥方認真吃藥,調理了幾個月,舊疾果然好多了,他麵色紅潤,中氣十足,很少咳嗽了。


    在寧安縣待了幾個月,他和映花隻在春節時迴京城給趙佑真拜年。正月十五元宵節,他們在白石大街賞燈,夫妻二人郎才女貌,恩愛有加,可羨煞了京城的百姓。梁翊一直抱著子衿,子衿戴著那頂來曆不明的虎頭帽,忽閃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京城的一切。他雖然隻有幾個月大,可已經能看出他是美男子的胚子,可愛的模樣十分招人喜歡。梁翊帶著妻兒賞燈,被京城百姓津津樂道了很久。


    閑暇之餘,梁翊常帶著雲冉去山裏打獵,雲冉又找迴了昔日的笑容。冬天大雪封山,他就在家裏練練字,寧安當地的名流又來求他的墨寶,映花每天數銀票,樂得合不攏嘴。晚上躺在床上,她拉著丈夫的手親個不停,讚歎道:“大魔王這雙手真厲害,既可挽弓射箭平天下,又可提筆寫字養妻兒,嫁給大魔王,算是我撿到寶啦!”


    梁翊也很喜歡自己的手,不過跟映花躺在一起,他才沒工夫欣賞手,他一骨碌就把映花壓在下麵,邪氣地說:“還有比這更厲害的,小仙女敢不敢嚐試一下?”


    映花故作驚慌失措,捂住胸口,害怕地說:“我隻是一個弱女子,官人莫要嚇唬我!”


    “今晚我偏要做大魔王,吃掉你這個小仙女!”


    話剛說完,他就扯過被子,將二人都蒙在裏麵,不知折騰到什麽時辰,二人才抱在一起睡著了。有了孩子之後,映花的睡眠變得很淺,午夜夢醒的時候,她會枕著胳膊,癡癡地看睡著的丈夫。無論是行走江湖的大俠,還是身居高位的將軍,他骨子裏還是那個單純明朗的少年。映花看著看著,會情不自禁地去摸丈夫濃黑的眉毛,長長的睫毛,然後毫無防備地被丈夫抓住。梁翊不懷好意地說:“小仙女,是不是還想被大魔王吃一次?”


    映花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偷偷躲在被窩裏不說話了。梁翊閉著眼睛,將她摟在懷裏,甜蜜地說道:“有時候一覺醒來,看到你睡在我身邊,我也有種恍惚的感覺——這真的是小公主麽?她真的跟我成親了麽?真的像是一場夢啊!”


    映花刮了他鼻子一下,柔聲說道:“我都給你生兒子了,不是做夢啦!”


    梁翊握住她的手,心滿意足地說:“我這輩子算是滿足了,死而無憾了!”


    “呸!不準說‘死’這個字。”映花莫名心悸,急忙堵住了丈夫的嘴,又說道:“這還不算圓滿呢,至少等我給你生個閨女,這輩子才算圓滿了。”


    梁翊歎氣道:“雖然我做夢都想要個閨女,可我擔心你受苦,這輩子有子衿就足夠啦!”


    映花被丈夫感動得不行,又往他懷裏鑽了幾分,說道:“大魔王這麽體貼人,我心甘情願為你生孩子!”


    梁翊打了個哈欠,含糊了兩聲:“隨緣吧,反正這輩子,有你,有子衿,我別無他求了!”


    二人不再說話,相擁而眠。第二天一早,就有聖旨傳到,說是皇上宣梁翊即刻進京。每次聖旨一到,對梁家人來說都是一番折磨。映花為丈夫擔憂不已,梁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什麽事了,忐忑地踏上了迴京的路程。不過上次跟趙佑真拉完鉤以後,趙佑真倒是送給他一塊免死金牌。趙佑真還打趣道,他是進監牢最頻繁的大臣,有一塊免死金牌在手,比良田萬頃、大廈萬間要保險得多。梁翊摸了摸懷裏麵的免死金牌,心想,趙佑真待自己還是挺好的,應該不會為難自己。


    快到京城的時候他才得知,原來是陸勳身染重病,無法再擔任禁軍統領一職,趙佑真有意讓他接替這個位置。梁翊見慣了大場麵,可他的心髒依舊怦怦亂跳——那可是父親曾經擔任的官職啊!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也能坐到父親的位置,難道這也是金家人的宿命?


    不過他還是擔心陸勳的病情,便關切地問道:“陸指揮怎麽了?年前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病了?”


    報信的人說道:“迴梁將軍,奴才也不太清楚,隻聽說陸指揮常常莫名發高燒,還時常吐血,很多大夫給他看過病,但都說不出所以然來。陸指揮被這種怪病折磨了一個月,吃了各種藥都不見好轉,無奈隻得辭去官職,專心養病。”


    梁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擔心陸勳會不會是中毒了?因為陸勳自幼習武,身強體壯,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得重病。陸勳正當壯年,如果因病辭職,肯定心有不甘,況且接替他的人是自己,他心裏必定五味陳雜,說不定還會怪自己。


    梁翊長籲短歎,騎著馬進了城門。正值三月末,他還是很期待櫻花祭的,畢竟已經十六年沒有看過了,他做夢都想再遊覽一次。可今年的櫻花開得稀稀落落的,街上也沒有什麽櫻花祭的氛圍,這讓他大失所望,隻好悶悶不樂地進了宮城。


    梁翊遠離京城,趙佑真再也沒有了束縛,除了上朝,就鑽研修仙之道,或者擺弄各種巫術,希望大虞上空的陰霾可以盡早散去。朝中尚存幾位正直的大臣,他們早就看不慣趙佑真的所作所為了,但是他們又沒有梁翊那樣的勇氣,隻能一忍再忍。不知是不是因為梁翊要迴來的緣故,趙佑真這幾天格外勤勉,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梁翊不知他之前的表現,見他又有了明君的樣子,心中無限欣慰。


    殿前司總指揮換人事宜關係重大,肯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定下來的,趙佑真把梁翊召迴來,就是希望他能在朝中多活動活動,別再吃了勢單力薄的虧。再說,駙馬手握重權,那可是對朝廷莫大的威脅,蔡贇等人肯定又要以此來攻擊他,趙佑真希望他能提前做好準備。梁翊明白他的苦心,對他充滿了感激,可一想要接替陸勳的位置,他還是有幾分過意不去。


    他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顧慮告訴了趙佑真,趙佑真笑道:“如果是別人遇到這樣的機會,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握住,你可倒好,明明有能力坐這個位置,卻還在顧忌這、顧忌那,這是什麽道理?”


    梁翊不好意思地說:“總歸是陸二…陸指揮的官職,他平時很提攜我。如果他生病了,理應是我代理一陣子,等他病好了,再把這個位置還給他。”


    趙佑真啞然失笑,說道:“你還真是天真善良的典範,這樣怎麽可能站得穩?你別顧慮太多,放心吧,陸勳向朕提出辭呈的時候,順便向朕推薦了你。他說,你是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


    梁翊的心髒被猛烈撞擊了一下——在他印象中,陸勳沉默寡言,心胸也不怎麽寬闊,因為要接替陸勳的位置,他還擔心了一路。沒想到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樣一來,他對陸勳更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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