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妍無奈地抽動了一下嘴角,繼續給兒子訓話:“你別忘了,你媽媽可是做金融分析出身的,再複雜的公司資產,再匪夷所思的股票行情,我都能作出專業的估值判斷,更何況是我自己的兒子。”


    辰辰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他也很想知道媽媽對自己的評價。


    小妍的目光犀利中帶著睿智,閃爍出訓練有素的職業女性所特有的光芒,她的視線如同一台x光機,掃過辰辰,說道:““a校每年全球招生,每個國家、地區都隻有鳳毛麟角的學生才有幸考進來,這一點致使a校成為頂級牛娃匯聚的地方,各方麵天才比比皆是。辰辰,你是萬裏挑一的優秀學生,很遺憾,你不是天才。這就意味著,你不可能樣樣兼顧的同時,還成績優異。”


    在a校讀書第三年了,對於這一點,辰辰自己心裏再清楚不過,然而,這話從媽媽口中說出來,還是令他瞬間感到,自己的心都一下子蹉跎了。


    誠然如媽媽所說,學校裏詩人、運動員、天生的演講家、數學家、哲學家、政治家不勝枚舉,然而,人非全才,辰辰屢屢看到或聽到,自己同學的家長即便是對孩子不擅長的方麵,也永遠給予鼓勵、支持和褒獎,他的同學們整天都生活在幾欲爆棚的自信當中,每個人都堅信自己將來一定能成為改變世界的大人物。


    為什麽隻有自己的媽媽總是冷不防就給他潑一盆冷水,讓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隻是一個凡夫俗子,很多事情即便付出努力,也一定不會得到預期的結果呢?


    他很想大聲問媽媽:“我不是天才,所以,就不配有自己的想法,是嗎?”


    終究他還是沒問出這句話,與這句話一起被克製在心裏的還有委屈的淚水。


    辰辰垂下頭不說話了,想起國際生聯盟每個同學對他寄予的厚望,想起競選辦公室成員的支持,他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


    談話至此,小妍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兒子和老公的氣焰都被她成功地打壓下去了,麵對兒子,她需要做個階段性總結陳詞:“聽著,媽媽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說話是絕對不會害你的。如果你一意孤行,隻會雞飛蛋打,到時候,時間白花,標化考試也耽誤了,剩下的隻能是追悔莫及!”


    這類話幾乎是每次教訓完辰辰之後的標準模版,這次當然也不例外。辰辰聽著媽媽的老生常談,期待著這場說教快點結束。


    媽媽卻意猶未盡,從聚寶盆書包裏拿出一張打印好的excel表格,放在辰辰剛才吃飯的小桌上,文件放置的方向很體貼地朝著辰辰。


    他垂眸一看,原來媽媽連備考時間表都做好了。


    小妍用細細的食指指著表格上的橫行縱列,給他解釋著:“既然你還不能科學合理地安排時間,我得事必躬親地替你代勞。”


    見兒子沉默,她繼續道:“四月初有一次sat考試,反正你還要等十天半個月才能出院,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刷題。本周,你的身體狀況不好,就按照這個時間表,每天刷一套sat,外加一套托福,重點放在認真做閱讀分析上。從下周開始,每天刷兩套sat和一套托福。你要清楚,標準化考試是決定命運的,至少要考三次,不能再少了!”


    “媽,刷一套sat需要三小時四十五分鍾,托福也要將近一個上午。”辰辰低聲提醒,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爭辯了。


    江致遠湊過來一看了,這哪裏是什麽時間表,早上6:30起床,一直學到晚上11:30,其中,連洗漱、上廁所和吃飯的時間被明確限定了時長,簡直比黃世仁還要有過之無不及,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這我知道,反正病房裏安靜,你也閑得無聊,再辛苦一下吧。”小妍臉上的笑容既美麗又端莊,看在辰辰眼裏卻如芒刺背。


    他終於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反抗道:“媽,我五月份考四門ap,4月上旬考完sat,隻剩下一個月備考根本來不及,我需要從現在就開始著手。另外,我的gpa也不是去上課聽講就能自動提升上去的,我還想利用住院期間,自己查缺補漏……”


    辰辰今天實在說了太多話,他捂著傷口的手指上漸漸感到粘膩,低頭一看,竟然是有越來越多的血從紗布裏滲了出來。他怕爸爸媽媽看著害怕,忙捂上被子。


    小妍見兒子抵製自己的計劃,生氣地輕哼一聲,道:“好啊,逞英雄替人挨刀,這種苦的你受得了,一提到用功刷題你卻說吃不消?去浪費時間劃船、選學生會主席,你有的是工夫,花點時間備考你卻喊著沒時間……”


    “病房裏怎麽這麽吵?”小妍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麵皮細白,眼睛微微前凸的中年護士阿姨推著換藥的小車從門外麵進來。


    辰辰長出了一口氣,有種看到救星的感覺。


    剛才,中年護士親眼看見,小妍正在疾言厲色地訓斥自己的病人,立刻板起麵孔,口氣嚴厲地責備道:“你們是孩子親生父母嗎?為什麽在病人麵前大聲喧嘩?”


    小妍張了張口,本想辯解些什麽,江致遠卻忙不迭地點頭,連聲道歉:“是的,是的。我們是孩子父母,實在抱歉,剛才是我們不對?”


    護士阿姨按了一下床尾的按鈕,將病床重新放平,又小心翼翼地扶辰辰躺好,抱怨道:“病人的傷口現在不適合久坐,以後,你們在把床升起來之前,最好先征得大夫的同意。”


    無意間,她看到放在辰辰床頭櫃上的厚厚一摞書,便迴轉頭,用看變態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夏小妍,又看看江致遠,一對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氣唿唿地質問:“你們把這些東西帶到重症病房來做什麽?”


    “嗯,那個……”


    不容小妍分辯,護士阿姨就一臉怒意地說道:“這個孩子剛脫離生命危險48小時,你們讓他看這麽多書,跟直接殺了他有什麽區別?”


    小妍立刻噤若寒蟬,把剛想好的話全咽進肚子裏,若不是護士阿姨提醒,她幾乎忘了辰辰還是個病人。


    此時,辰辰已經疼痛地蜷縮到床的一角,額頭上滲出的豆大的汗珠。


    護士阿姨走到他身旁,先觀察了一下吊瓶和輸液管,一切正常,再撩開辰辰的被子,驚得往後退了兩步從,他的被子上有大片血跡,病號服也被鮮血浸透了。


    小妍和江致遠見此情景,也都嚇得臉色煞白。


    護士阿姨心裏立刻明白了八九分,她板起臉質問道:“你們剛才是不是讓孩子說了很多話?我記得醫生告誡過你們,孩子是重傷病人,他的腹腔內部縫合手術非常複雜,縫合了三處髒器損傷和六七層受損組織,共計幾十針,創麵極大。如果傷口恢複不利,發炎化膿,病人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一聽這話,江致遠心疼地攥緊了拳頭,小妍愧疚地低下了頭。


    護士阿姨迴身毫不客氣地說:“現在,我請你們離開這裏,對,就是現在。如果下次,我再看到你們以這樣的方式接近我的病人,我會立刻報警。”


    ***


    車輪碾過岔路上殘留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希爾夫人看著車內的倒車影像,熟練地將自己那輛體積適中的太空銀色雷克薩斯車,倒進離維多利亞樓最近的一個車位。


    “辛西婭,你去把行李放下,我陪你去餐廳用餐。”希爾夫人的聲音依然溫柔好聽。


    幹道和宿舍步行小路上的積雪早已清理幹淨,路麵卻依然很滑,羽悠下了車,托著小行李箱,低頭看著腳下的路,小心翼翼地往樓裏走。


    聽說,昨天夜裏又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她推算著,這應該是冬季結束前的最後一次雪了。


    一迴頭,看見希爾夫人披上羽絨服從車裏出來,正在鎖車。她心裏納悶,希爾夫人為什麽對自己這麽不放心,迴宿舍放行李也寸步不離。


    “辛西婭,你出院了?”維姬一見羽悠就像頭笨重的白熊般張牙舞爪地朝她奔過來,說實話,羽悠和她並不熟。


    “傑夫和辰辰還在醫院吧,他們怎麽樣了?”安德魯擋住了羽悠的去路。


    “辛西婭,你是三名受害者中唯一一個先迴到學校的,能不能透露一下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阿曼達竟然也橫空出世。


    “查理情況怎樣了?”崔美兒擠到羽悠旁邊問。


    “傑夫,他還好嗎?”奧利弗從身後拍了拍羽悠的肩膀。


    “我們聽說,那天的搏鬥很激烈,為什麽你沒有受傷?”迭戈居然也跑來湊熱鬧。


    周遭的一大片人聲,與她眼前的各種可怕畫麵交織疊加,令她感到一陣暈眩,她閉上眼睛又迅速睜開,雙手用力按住箱子的拉杆,才不至於摔倒在雪地上。


    希爾夫人分開人群走進來,擋在羽悠麵前,說:“各位,辛西婭剛出院,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最主要的是,剛剛經曆了那麽大的事件,我對她的心理狀況感到擔心,你們這樣反反複複地詢問各種問題,隻會令她一次次陷入在痛苦的迴憶中,而她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和及時有效的心理疏導。”


    人群在希爾夫人的一番勸誡下,緩緩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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