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妍騰地一下從床上站起身,反駁道:“錯!你的想法太不成熟!你以為,一個高中畢業生上大學去幹什麽?是去搞活動?是去體現什麽領導力?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上大學是去學習的!你說的探索精神、獎項、活動什麽的當然可以有,但充其量隻是錦上添花而已,大學更看重的絕對是一個孩子的學術能力。”


    說到這裏她轉向老公,說道:“致遠,你在大學當了那麽多年教授,快過來給你兒子講講。”


    “美國的大學我沒研究。”爸爸小聲嘟囔著躲到了一邊。


    辰辰一臉嚴肅,看著越來越像個成年人,他說道:“學術能力又不是靠再提高幾十分sat成績來證明的,到大學申請季之前,我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


    小妍搖頭歎氣,轉而對江致遠抱怨道:““老江,我就說,當初咱們讓孩子這麽小出國讀高中,很可能是個不正確的選擇!他沒有經曆過國內高考的洗禮,對成績的重要性太淡漠。國內可是一分就能把一操場的人甩到身後去的,一分還足以改寫一個人的命運,讓一個優秀的孩子沒學上,或者讓他和夢想學校失之交臂!你兒子卻說得輕鬆,動不動就放著幾十分不去爭。”


    “別把我扯進來,當初孩子留學,也是你同意的,如今都來美國上了三年學,你又跟我找後賬,這鍋我可不背!”江致遠低著頭,自顧自削橙子,話裏卻已經帶上了情緒。


    剛才,妻子一提到考試,江致遠就看出她又開始鑽牛角尖了。


    可能是從中國教育體製下砥礪前行,一路艱難走來留下的後遺症,“考試”這個詞之於夏小妍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能讓她興奮,也能讓她瞬間失去理智。


    江致遠看出,她這又是準備和兒子死磕的節奏,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見,早就有了一係列應對的招數。


    他照著家裏白嬸的樣子,將橙子去皮去核切成寸許大的小方丁,放在新買的玻璃碗中,端到兩人中間。黃燦燦的橙子汁液飽滿,在玻璃碗中散發出誘人的甜香。他知道兒子動手不方便,便用牙簽插著喂給辰辰吃。


    爸爸的小舉動,讓正和媽媽僵持的辰辰心裏升起一種暖意,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偷眼再去看媽媽,她正賭氣似的雙手抱肩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幾口維他命c滿滿的甜橙下肚,她的血槽重新被加滿。


    小妍用濕巾細細擦著手指,眼角瞥了兒子一眼,半天,才咬緊後槽牙,說:“好啊,那我就姑且聽聽你的計劃。”


    雖說媽媽的說法、做法有時候強勢偏激,辰辰卻能明白,她這麽要求自己,也是出於望子成龍的一片苦心。


    他忍著隱隱作痛的傷口,用肘彎撐著身體又往上坐了坐,準備好好和媽媽講一講自己在學業和活動方麵的安排:“看現在的情形,我估計要等到春假結束才能出院重迴學校了。十一年級眼看著就剩下一學期了,需要做的事情卻實在太多。目前,我的gpa成績加權之後是4.12,在學校排前20%左右,頭兩年,文瑾一直是年級裏gpa最高的,即便今年她把時間精力都用來做飛機,gpa仍是接近滿分的4.33,和她比起來,我還差得太多,所以,我的第一個目標是,在各科學習上加把勁兒,認真對待每一次作業、小測和大考再複習得更充分一些,努力讀完成老師給開出的所有書單,爭取在十一年級結束之前,把gpa提升到4.20。”


    “嗯,不錯。這的確是當務之急,雖說你們學校每年進入藤校的比例都在25%以上,如果不殺進年級前10%,被哈耶普這樣的大藤錄取也是完全沒有機會的。除此之外呢?”小妍嚴肅陰鬱的臉色明顯比剛才有所好轉。


    辰辰喘勻了氣息,繼續說道:“這學期,另外兩件事對我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今年,是我進入校劃船隊的第一年,也是我們隊長傑森、舵手托尼效力校劃船隊的最後一年。校隊這條八人船上,宅男五人組就占了五個席位,我們今時今日的位置,是這兩年玩命訓練、比賽自己打拚出來的,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更要為榮譽而戰。我們商量好了,今年,要盡最大努力拿下區域賽冠軍,晉級東部聯賽,並爭取到好最成績,一來為了支持傑森和托尼,在他們的畢業季留下輝煌的一筆,二來,也是步步為營,為明年殺進全國賽奠定基礎。”


    辰辰一開口,小妍就開始運氣,她一會兒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會兒又坐下,還不時搖著頭。這些話在她聽來簡直荒謬至極,一個胸懷大誌的少年,居然能把玩的事情也列入到他的所謂計劃當中去?


    轉念一想,現在,兒子長大了,像從前那樣直接下命令,或是正麵硬剛,作用不大反而可能引起逆反,她必須以理服人。


    於是,小妍擺出審時度勢的樣子,給辰辰分析著:“你來美國之前一個體育項目都不會,現在加入了劃船校隊,這對於藤校申請有戰略意義,人家不是常說嘛,參加一個校隊是進入大藤牛校的標配,這個我支持。”


    辰辰唇角不自覺彎起好看的弧度,臉頰上的梨渦又顯現出來。


    隻聽小妍接著說:“媽媽不懂你說的什麽區域賽、聯賽,不過,你想過沒有,劃船是一項集體運動,拿不拿好成績和你個人有多大關係?我們不值得為這件事花太多時間精力。”


    辰辰拚命搖頭道:“媽,當初參加劃船隊,我確實也抱著升學的功利心,不過,現在想法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我越來越熱愛這項運動,它讓我交到了知心的朋友,讓我變得積極、懂得團隊合作的重要性,同時也更能吃苦。我們努力訓練想爭取好成績的動力,不僅僅是為了超越自我,還是為了給學校爭榮譽。”


    這種孩子氣的話語小妍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她被逗笑了,說道:“你說的當然沒錯。不過,你不小了,應該懂得事情的優先級。好,媽媽不妨把話說得更直白一點吧。進了校隊,你的大學申請活動列表裏就有了運動這一項,這意味著你已經完成重要的曆史使命,可以在這件事後麵打對勾了。時間寶貴,還有更能給申請加分的事情需要你去完成。”


    盡管辰辰不能認同媽媽的說法,卻不想就這個問題沒完沒了地深入爭執,更何況,他明顯感到自己精力不濟。


    按住束著傷口的繃帶,他大口喘息了幾下,終於攢足了力氣,問道:“那……競選學生會主席算不算給申請加分的事情?”


    “算!”小妍的迴答幹脆利落,全然沒注意到兒子的痛苦表情。


    辰辰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就足以令小妍感到失望,像辰辰這種少年老成的孩子,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不現實了?


    辰辰微張開嘴巴,渴望聽媽媽說出下文,他隻盼著媽媽的話中不再有“不過”、“但是”之類的轉折詞。


    小妍的身體往椅背上一靠,用理性而犀利的目光審視著兒子,說道:“能在a校當選學生會主席,不要說會給簡曆增光,給申請加分了,簡直就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據我了解,a校二百多年來,曆屆學生會主席必然會進入最牛的大藤校,這是一個百年來不變的規律,此外,他們還無一例外地成為美國主流社會的規則製定者,有的甚至成為了推動曆史進程的人物。”


    辰辰微微頷首,看來媽媽對學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小妍終於還是說出了辰辰不願聽到的那個轉折詞;“可是,關鍵問題是,選不上怎麽辦?競選需要大把花錢,還要去做宣傳、準備演講稿,所耗費的精力和時間可想而知,就結果而言,即便說是一場賭博恐怕也不過分。至於你,是國際生,又是華裔,能僥幸進學生會就很光榮了,還當上了秘書長,簡直可以說是抽中了大獎,我建議你馬上退出學生會主席競選,打一個防守戰,保住秘書長這個的職位。”


    聽了媽媽的話,辰辰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提起一大口氣,說道:“媽,您現在下斷言為時太早,競選還沒開始呢,我不試試怎麽能……”


    “試試?”小妍打斷了辰辰的話,轉向老公,說道:“稍有分析能力的人,都會給出和我一樣的斷言,你怎麽看,致遠?”


    “客觀地說,我同意你媽的看法,選上學生會主席,確實……幾率很小。不過,兒子,爸爸永遠支持你。”江致遠的話明顯是兩邊都不想得罪,他的目光卻透過鏡片堅定地望著兒子,仿佛在暗示他:成敗並不重要,你認準的事情,就隻管全力以赴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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