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大理石走廊上響起雜遝的腳步聲,教室裏的同學們一下子打起精神,像一隻隻機警的雉雞那樣抻長脖子,轉動腦袋,分辨著聲音來去的方向。


    呂卡翁博士搖了搖頭,a校大多數同學們都教養良好,在上課期間,絕不會有人在走廊裏穿這樣的皮靴重重地走路,由此判斷,肯定是有什麽外人造訪這座古老的語言學中心。


    腳步聲在教室門口戛然而止,教室的門被哐當一聲大力推開,呂卡翁博士的心髒就像這扇古老橡木門的黃銅合葉一樣被震得不輕,他手中的書卷啪嗒一聲掉落到地麵上。


    來不及去撿拾躺在冰冷大理石地板上的書籍,他早已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


    四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出現在門口,威風凜凜,如同天兵天將神將。他們每個人都穿著統一的黑色警服,頭戴大蓋帽,腳穿黑色皮靴,身上掛得琳琅滿目,手槍、彈匣、警棍、手電筒、對講機,還有那明晃晃的手銬……


    呂卡翁博士本想問他們是不是走錯了門,過度地驚嚇令他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呂卡翁博士,抱歉打擾了您的課堂。”


    警察居然能叫得上自己的姓氏,呂卡翁博士暗自詫異。


    他用驚恐地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幾個警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先生們,請問,有什麽可以幫你們呢?


    為首的那位警察,出示了逮捕證,繼而轉向同學們的方向,厲聲叫了一個令人絕對無法想到的名字:“威廉·格林!誰是威廉·格林?”


    威廉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緩緩起身,愕然地張大了眼睛,他感到心髒的跳動幾乎將身上那件雪白的襯衫鼓蕩起來。


    逮捕證上麵有照片和密密麻麻的文字,老博士眯起眼睛,卻仍然沒能看清半個字,不過,此時,警官已經毫不遲疑地說出了他們貿然造訪的原因:“……你因涉嫌強奸和非法侵犯未成年人罪被批準逮捕。你有權保持沉默,從現在起,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屋子裏的同學們臉上也都出現了極度驚慌和詫異的神色,他們緊張地注釋著警察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沒人敢交頭接耳。


    下課的鍾聲敲響了,卻沒有一個人從座位上站起來。


    兩名警察走到圓桌正中央的位置,站到威廉身旁,其中一人拿出那副鋥亮的手銬。


    威廉盡量想保持良好的風度,然而,他拚命搖頭的樣子卻顯得有些神經質。


    “不,我沒有!你們肯定是搞錯了。”


    呂卡翁博士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啞聲說:“先生們,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誤會……”


    正在這時,農校長和另一名警官模樣的高個男子出現在教室門口,農校長神情嚴肅地隻說了一句話:請大家不要緊張,相關問題校方會出麵協調。不過,我請求大家,對於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在沒有得出正式結論之前,請不要私下猜測、議論或傳播!”


    校長說話的當兒,警察們已經將手銬戴在威廉手上,四名警察將他合圍在中間走出了教室。


    威廉的腳有些不聽使喚,鞋底像是被強力膠粘在了地板上,警察不得不拽著他往前走。


    他想說話,張了張口,嗓子裏卻發不出聲音。他渴望轉頭再去看一眼農校長,呂卡翁博士和班上的同學,但是,他不敢,他不知道他們眼神裏會夾雜著什麽,失望、害怕、疑問、同情……


    威廉不知道是怎樣走上了那輛高大的黑色警車。


    嘭——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威廉立刻感到一陣頭暈眼花,一下子跌坐進座位裏。


    或許是警車裏空氣稀薄,他不得不張開嘴大口掠奪著車裏的空氣,急促唿吸聲引起了身旁警察的注意,坐在他左邊的警察神情嚴肅地側頭看了他一眼。


    威廉全身僵住,握成拳頭的手攥得更緊了,手掌雖然早就麻了,他也能感覺出手心裏全都是汗,熱乎乎,滑膩膩的,而手腕上沉甸甸的手銬貼合著皮膚的地方卻堅硬冰冷。


    剛才,看他的那個警察將頭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想來押解犯人已經是他們的家常便飯,此刻,他正低頭擺弄起拴在皮帶上鑰匙一串,細碎的聲音,令威廉感到煩躁不安。


    右側的警察正襟危坐,直視前方,唿吸均勻,隻是他太胖了,超大號警服上衣掖進褲子裏,再勒上寬皮帶之後,肚子上的一層脂肪擁在皮帶上方,它不得不經常用小香腸一樣粗壯的手指扶正皮帶扣。


    威廉坐的位置和前排駕駛室座椅之間,隔著一扇很酷的黑色亞光漆鋼製護欄,護欄的槍架上掛著兩把用於對付大規模騷亂和高強度作戰的槍,一把是m4半自動步槍,另一把是m3散彈槍。


    透過那排鋼柱的間隙,他看到駕駛室裏,兩名警察中間的位置上有一台固定在車上的大屏幕電腦。


    熟悉的餐廳、湖畔秋千架、主樓,中央草坪、體育館、科學樓……依次穿過風擋玻璃,撲進威廉的視線,轉瞬又消失在道路的後方,終於看到了道路盡頭草叢裏橫亙著的那塊巨石,青翠欲滴的綠草為它鑲上了大半圈毛茸茸的綠邊,它戰勝了無情的歲月,保持著高貴冰冷恆久不變的姿態矗立在草叢中。


    出了校園,車掉頭走上正路,威廉伸長脖頸試圖從反光鏡裏將大石頭中間鏤刻的aacademy(a學院)的文字和上方捧著書卷的小天使再看得清楚一些,然而,它們在反光鏡中無可挽迴地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威廉的視野裏……


    周圍的景物漸漸陌生,車行進速度明顯加快了。


    威廉的腦子也在飛速轉動,為什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這絕對是昆丁和凱文那夥人幹的,一定是眼看著斯黛拉成為自己的女朋友,他們心裏氣不過,才對他進行誣告報複,他們真是太狠了!


    他的指甲緊緊扣進掌心的皮膚裏,但是,他感覺不到疼痛,因為,此刻憤怒、恐懼和無助的感覺淹沒了他。


    他想象著下一步脫困的方法,然而,看上去他什麽都做不了,不能保釋,不能自救,因為他一個子兒也沒有,更沒有昆丁和凱文那樣有權有勢的家族。


    一夕之間,威廉仿佛一下子認清了很多問題,這個世界不是充滿公正、正義和愛的,恰恰相反,隻有金錢和權力才能控製一切。


    他在心裏咒罵自己:威廉,你真是個傻子,你還在騙自己!在現實麵前,成績優秀,卓越的能力全都一錢不值!


    ***


    辰辰坐在床上費力地彎腰去卷卡其褲的褲邊,剛剛吹過的頭發從額前垂下,散發出洗發水的清新氣息。


    浴室的蒸汽和熱水並不能完全緩解腰腹部劇烈的酸痛感,他感到握槳的手掌依舊是火辣辣地,上次還沒好的水泡又被磨破了。


    他揉著又麻又脹的手臂,想著剛才劃船三隊的隊員被分成五組在阿舍洛特河上泛舟的情景。


    哦,不,說泛舟實在太文雅了一些。


    五條修長光潔的火紅色四人雙槳小艇,在黛綠色的河麵上劃開一片靜謐,穿過搖曳在水中的群山和婆娑樹影,在身後湯湯春水中留下一道道閃著光的漣漪。


    河岸兩旁不少人佇足觀看,推著嬰兒車的媽媽,滑滑板的小孩,還有信步而行的老人……或許他們驚歎於青年人無限的活力,喟歎他們擁有人生中最美好愜意的時光吧。


    極速行駛中的小艇典雅高貴,波瀾不驚,猶如十七世紀的貴族少女,事實上,那些劃動船槳的少年早已揮汗如雨,拚盡最後一口氣,才能不在你追我趕的途中落在後麵。


    清新的空氣,充足的陽光,湛藍的天空,清澈的河水,初夏的天氣是這樣美好,他們與大自然又是這樣的親近。


    不過,當他們在這條2000米的賽道上折返了六次之後,就完全無心欣賞兩岸鳥語花香的田園的風光了。


    辰辰身材高大,臂力卻差強人意,技術也很不過關,每次湖上訓練的時候,都被安排坐在船尾倒數第二個的位置上。


    當小艇從最後一次折返中返航的時候,他的雙臂早已完全麻木,眼睛裏隻有前方隊友托尼汗涔涔的後腦勺。他腦袋上棕紅色的頭發早被汗水打成一綹一綹的,汗滴順著頭發直滴進脖子裏。


    賽道的起航區和重點位置都有插在水鼓上的白色旗標,每隔250米,水麵上還有分段距離標記,然而,辰辰卻體會到先民們在這廣袤的無垠的星球上,駕駛著小船尋找家園時的心情,那是一心隻想著快點上岸的渴望。


    船最後一次沿著賽道返航的時候,辰辰的速幹衣已經濕透了,眼睛被滴落下來的汗水殺得酸澀生疼,頭上的陽光曬得他幾乎暈厥。


    當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累得跌進河水中的時候,一輛紅色的消防車拉著長長的警笛從岸上飛馳而過,這令辰辰聯想今天下午聽到的警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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