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馨蕊看著威廉的舉動,心如刀絞。


    她用雪白的牙齒狠狠地咬住自己鮮紅飽滿的唇瓣,直到有腥甜的液體流到嘴裏,她才從怔忪中迴神,幽怨地看了威廉一眼,眼神冷森森的。


    一個高貴的公主,一個卑微的戀人,一個瘋狂的女巫,一個憤怒的棄婦,一個墜入凡間的複仇女神……此刻,她仿佛忽然明白了美狄亞的痛楚。


    跨過威廉高大的肩膀,她指著羽悠瘋了一樣大聲痛罵:“你這個不要臉的小三,明明知道我和威廉在一起還硬是貼上來,想搶走威廉!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心機婊!當初,你拒絕威廉全都是假的,就是為了吊他的胃口!”


    此時,從湖畔經過的同學紛紛駐足。


    威廉麵紅耳赤,他聽不懂白馨蕊嘴裏嘰裏呱啦的中文,但是從她的表情不難猜出,準不是什麽好話,於是,大吼一聲:“夠了!看看你幹了什麽?!”


    “我幹了什麽?我打她就是讓你看清,她隻是想破壞我們感情的狐狸精!”白馨蕊語帶哽咽地大聲對威廉說著,試圖用自己的聲音蓋過威廉的聲音。


    盛怒之下的威廉眼睛裏布滿了可怕的紅血絲,脖子上的青筋爆了起來,大聲說道:“辛西婭並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她隻是在傾聽我的煩惱。”


    “什麽?你居然在對一個不相幹的人傾訴煩惱?我才是你的女朋友!”白馨蕊聲嘶力竭地喊著。


    威廉看著白馨蕊失控的樣子,痛苦地搖搖頭,他不想再讓白馨蕊繼續無理取鬧下去,便厲聲說:“你道歉!就現在!”


    一聽這話,白馨蕊愣住了,小到大她何曾向別人道過歉?


    看著站在不遠處的艾米、維姬和阿曼達,再看看越圍越多的同學,她感到萬分委屈。


    而此刻,威廉正擋在羽悠麵前對自己怒目而視,那雙深情而漂亮的眼睛裏全是怒意,找不到半點往昔的愛和溫存。


    白馨蕊感到自己正在遭受極大的屈辱,壓抑了很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她手死死地攥成拳頭,手指上堅硬的水晶甲片摳進手心裏,疼得鑽心,她流著眼淚恨恨地說:“憑什麽是我道歉……”


    淚水在她潔白的臉上恣意流淌,威廉看著眼前的白馨蕊,不禁有些心疼,但是,一想起剛才她不問青紅皂白對羽悠大打出手,心中又實在氣憤難消。


    威廉不再愛我了嗎?白馨蕊問自己。


    不,不可能,他隻是被憤怒衝壞了腦子,隻要他清醒過來,馬上會意識到究竟對我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


    “……你現在馬上跟我解釋還來得及。”白馨蕊擦了把眼淚,放緩了語氣,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威廉覺得白馨蕊簡直不可理喻,義正言辭道:“我跟你沒什麽好解釋的,我們結束了。”


    說完,拉著羽悠的手走出了人群。


    “你迴來!”白馨蕊歇斯底裏地大叫,但是,威廉走得義無反顧,連頭也沒迴一下。


    她感到一陣絕望,像卸了氣的皮球癱倒在草地上


    威廉將羽悠拉到湖岸另一頭的船塢碼頭,試圖扳過羽悠的肩膀,看看她臉上傷得是否嚴重,羽悠卻始終背轉身對著威廉,執拗地不迴過頭來。


    “抱歉,實在對不起……”威廉一時不知所措,一邊道歉,一邊歎著氣。


    羽悠生動的側顏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嘴角緊抿著,眼睛失神地看著船塢中的一艘艘小船,像座冰冷的雕像。


    白馨蕊像得了重病一樣步履艱難地朝學校外麵走,在春燕呢喃的溫暖午後,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栗著,心在滴血,她感到自己就快被孤獨和傷心淹沒了,這個校園她一分鍾也呆不下去!


    不知為什麽,她很想見黃雅倩,盡管上周末她們大吵一場,然後不歡而散,此刻,她卻想要在第一時間見到她,或許全世界隻有她才是自己的同盟。


    傍晚,當她獨自一個人羅德島的家中時,雲姨驚訝地張大了嘴。


    “我媽在哪裏?”白馨蕊的聲音裏麵仿佛結著細碎的冰碴兒,就連她自己聽了都嚇了一跳。


    “嗯……太太……太太說她出去應酬……”


    白馨蕊繞過寬大的玄關,在金碧輝煌的客廳中坐下,所有燈都開著,她仍感到孤獨和黑暗,那是從她內心裏生發出來的一種感覺。


    威廉說:我們完了。他顯然已經不愛我了。


    千辛萬苦得到了他,而他呢,也曾指天誓日,也曾溫柔繾綣,怎麽說放手就放手了呢?


    我要讓他知道,他錯了,讓他為今天做作的一切後悔終生!


    想到此處,白馨蕊感到心裏一陣絞痛,她想起美狄亞為了報複伊阿宋殺掉了他們的兩個孩子,起初,她不明白一個母親怎麽能如此狠心,現在她明白了,心太痛了,哪怕毀掉這個世界都不足以減輕絲毫痛苦,此刻,她就是這種感覺。


    大約在晚上十點左右,黃雅倩才帶著微醺的酒氣走進家門,當她看到燈火通明的客廳裏,滿麵淚痕的白馨蕊,不禁大驚失色。


    白馨蕊見到黃雅倩,終於嗚嗚地哭出了聲。


    黃雅倩簇起眉峰,派對上的紅酒令她神思一片混沌,諸多的可能性一下子湧進她的腦海,憑著直覺,她迅速從中鎖定了原因。


    沒等白馨蕊開口,黃雅倩先不淡定了,她眼睛裏閃過一道寒光,咬牙切齒地問:“怎麽?他傷了你的心?”


    白馨蕊點點頭。


    “這個混蛋!”黃雅倩的手刷地一揮,將一隻金色羊皮的香奈兒小手包甩了出去,正砸在一隻巨大水晶花瓶上,她一口氣沒喘上來,按住胸口跌坐在沙發裏。


    花瓶應聲從高高的雕花角幾上落下來,摔成無數碎片,水灑了一地,在大理石地麵上迅速漫開,一大束白茶花失去了束縛,了無生氣地散落滿地。


    “我說過,男人這個物種本身就是薄情寡義,喜新厭舊的代名詞!你倒好,居然對一個窮小子聖母心泛濫!”黃雅倩聲音很高,帶著濃濃的酒意。


    白馨蕊往寬大的沙發裏縮了縮身體,她知道在這種時候,黃雅倩一定是要把心頭的火氣宣泄出來。


    果然,黃雅倩伸出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著白馨蕊的臉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死丫頭,威廉那一點配得上你?你倒好,非要自貶身價倒貼上去,這不是犯賤又是什麽?好啊,如今,便宜都讓這小子占盡了,說蹬就蹬,反倒讓你成了全學校的笑柄!這會兒知道迴家找我哭訴啦?當初帶著那個窮小子滿世界瘋跑的勁頭都去哪兒了?你怎麽不去抽那個小子兩巴掌?真是把咱們家的臉都丟光了!”


    這話從她親媽的口中說出來,聽得白馨蕊腦袋一陣一陣發懵,她已經痛不欲生了,迴到家不但沒有得到絲毫安慰,反倒又被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她心裏非常苦楚,卻又不敢說話。在黃雅倩火頭上說話是最不明智的,甚至她隨便做出的任何一個細小反應,都會再次成為她借題發揮的理由。


    隻聽黃雅倩仍在聲嘶力竭地大叫著:“……我們白家隨便跺一跺腳,整個上海灘也要顫一顫。現在倒好,隨隨便便一個拆白黨都想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這件事沒完!如果就這麽忍下這口氣,也顯得我們太好欺負了!以後在美國還怎麽混!”


    黃雅倩的話已經沒有了清醒時的邏輯,白馨蕊能感覺出她的亢奮。


    她忽然感到不對勁兒,原本燒得發熱的神經,如同澆上了一盆冰水,她看著黃雅倩可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怎樣?”


    “止損是遠遠不夠的,一定要以牙還牙,讓他得到他應得的懲罰!”黃雅倩臉上出現了一抹詭異的笑,那是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握的笑。


    “他會不會……離開學校?”白馨蕊從心底裏升起一絲恐懼,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次她們爭吵的原因。


    沒想到,黃雅倩並沒有直接迴答她的話,而是用拇指輕輕撫了一把她的小臉蛋,將即一滴未曾幹涸也未及迪落的淚珠幹脆利落地抹掉,語聲泠泠地說:“什麽都不用說了,今晚你特意迴來找我,就說明你已經下定了決心!好!那就一切聽我的!你了解,我最不喜歡拖泥帶水。”


    軟軟的沙發仿佛是虎狼的懷抱,令白馨蕊完全沒有了安全感,她如坐針氈,牙齒和下唇在下意識地發顫,聲如蚊蚋地問:“你會把他怎樣?”


    起初還依在沙發靠背中黃雅倩,忽然略帶醉意地轉頭看了白馨蕊一眼,然後,淒厲地笑了。


    笑聲停處,她玉手一揮指著這幢熱那亞都靈風格的古老華宅,白馨蕊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手指掃過教堂式的大玻璃花窗,天花板和牆上裝飾的那些24k金的葉子,以及四壁懸掛的堪比博物館館藏的名貴油畫……


    隻聽黃雅倩幹澀的喉嚨發出暗啞而陰鷙的聲音:“這世上絕色佳人何止十萬百萬,我憑什麽坐擁豪宅?憑什麽擁有你爸這樣的男人?你要記住我的話,女人如果不恨一點兒,就會輸得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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