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的鍾聲將白馨蕊從代數i課堂上喚醒,她睜開空洞的雙眼,揉了揉枕在手臂上,被壓得有些發木的臉頰,想起這是今天的最後一節課。


    新一周的第一天就渾渾噩噩地睡過了許多節無聊的課,對於她來說,下課才意味著一天真正的開始。舞蹈團活動過後,是閨蜜們的晚餐會,晚上自習可以一邊寫作業一邊繼續刷《權利的遊戲》,這真應了那句話:隻要膽子大,留學當度假。


    不過,她很害怕上床睡覺。


    近來,她的身體隻要一平躺過來,思維就仿佛接通了過去和未來,變得格外活躍,現實、夢境、科幻一齊奔湧而至,在眼前形成各種奇幻的場景。


    在這些場景中,有時,她是逃避變種生物追逐的五六歲孩童,有時卻又變成比黃雅倩還要美豔百倍的好萊塢巨星……


    在她腦子裏那些奇詭的畫麵中,出現得最多的當然還是威廉,前一秒鍾,他還是站在懸崖邊拯救她的大英雄,後一秒或許就變成在囚籠裏等待她救贖的罪人……


    “哐當”一聲木椅子相碰的聲音,白馨蕊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坐在他身邊的小個子冒失鬼很沒誠意地對著她說了聲“抱歉”,然後,挎著書包走出了教室。


    這時,阿曼達像隻巨嘴鵜鶘一樣從教室外麵一搖一擺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她身旁那張歪斜的椅子上。


    阿曼達不說話,將滿是小卷的頭湊到白馨蕊臉前,眨巴著灰褐色的小圓眼睛在她臉上尋找著什麽?


    白馨蕊覺得有點兒不爽,下意識躲了躲,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怎麽啦?我臉上有什麽?”


    阿曼達盡量隱藏起興味盎然地神情,將眉尖挑起來,讓兩條又細又長的眉毛和眼睛形成一個鈍角三角形,痛心疾首地說道:“看起來,你是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白馨蕊像隻驚弓之鳥,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打起了精神。


    為了讓自己聲音顯得更真摯,阿曼達先歎了口氣,說:“哎……我忘了是哪位哲學家說過:人生的道路總是充滿了顛簸,寂寞和痛苦……”


    眼看著阿曼達又要拐彎抹角掉書袋,白馨蕊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到底要說什麽?”


    “我隻是想……安慰你……”阿曼達語氣沉痛,兩條眉毛卻在眼睛上不安分地跳著舞。


    白馨蕊了解阿曼達的話癆本性,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猝不及防地拍案而起,冷冰冰地說道:“要麽說人話,要麽閉嘴!”


    “其實也沒什麽,你可別多想……”阿曼達以為白馨蕊要離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不說我真走了!”白馨蕊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就是……威廉……”


    一聽到威廉的名字,白馨蕊一下子像打了雞血,立刻坐迴到座位上。


    阿曼達看到白馨蕊反應,心裏說不出的高興,她喜歡看到別人情緒上產生戲劇性的變化,隻有那樣才不枉費她搜尋新聞線索的一片苦心。


    “你周末不是迴家了嗎?我一直替你留意威廉來著。昨天晚上……我在湖邊……不經意間就看見了……你知道我的眼神還是很厲害的,你在意的事情我當然要多留心一些啦……”


    阿曼達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說話方式令白馨蕊感到難以忍受,她憤怒地大喊一聲:“你到底看見了什麽?”


    “威廉跟辛西婭在一起了!”阿曼達被嚇了一跳,這句話終於沒有停頓,沒有鋪墊,沒有抒情,沒有欲言又止,沒有欲蓋彌彰,一氣嗬成,擲地有聲地從她口中吐了出來。


    “不可能?”白馨蕊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情,要知道,就在周五晚上,她剛剛為威廉和黃雅倩大吵了一架。


    “我還能騙你嗎?他們一開始在蹺蹺板上玩得特別歡……後來,我還看見威廉拉著辛西婭的手不放,就在湖邊,吹著風,不停地說呀說呀,別提多有詩意了。哦,對,威廉好像還……哭……哭了……”阿曼達的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幸災樂禍,然而,臉上卻作出義憤填膺的生氣表情。


    白馨蕊的眼睛神經質地高頻眨動了幾下,仿佛想把阿曼達口中描述的畫麵從她腦海中剪輯刪除。


    她腦子亂了,想努力像裝出瀟灑自如的表情,牙齒卻在不停顫抖。


    她坐在那裏執拗地搜索枯腸,在她和威廉的迴憶裏確實不曾有過這樣一幕執手相看淚眼的淒美畫麵。


    威廉正在背著她和其他女孩嬉戲,陪其他女孩散步,向其他女孩訴說心事?


    阿曼達看到白馨蕊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焰來,便想再添了一把柴草:“其實吧,我覺得……兩個人拉拉手也不能算是約會……”


    白馨蕊臉上的表情愈發駭人,她一言不發,背起書包頭也不迴地走出了教室。


    ***


    草長鶯飛四月天,唯有在河裏劃船,在草地上打滾兒,才能最能貼近春天的腳步。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了,特別是在周一劃船隊例行訓練結束的午後,新隊員們渾身汗濕地走出船塢,幾乎累得動彈不得。


    辰辰、喬、拉傑希、阿卜杜拉和布雷克,五個宅男頭對頭圍成一圈,呈放射狀仰麵躺在船塢旁的草地上。


    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們一邊揉著酸疼的胳膊和肩膀,一邊愜意地看著藍天上的朵朵流雲。微風拂過麵頰,帶來青草的芬芳和野花的清香,午後的時光是那樣美好而悠長。


    “和諧、平衡與節奏,這是劃船運動教會你們的三件事,在未來的日子裏,它們會融化進你們的生命中。千百年來,文明對人類的教化也就大抵如此,而這些是無法從課堂的學術研究中獲得的體會和領悟……”


    愛德華教練詩化的訓誡仍迴響在辰辰耳邊,他嘴裏銜著幾片細長的草葉,反複咀嚼著字裏行間的真諦。


    “哈哈,熒光俠這個人總把自己當成蘇格拉底本人,訓練的時候也喜歡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居然把下地幹活這樣簡單直白的事情上升到社會、倫理、精神層麵的,還說什麽,‘這不是一般傳授教育就可以灌輸給學生的’,我看啊,純粹就是故弄玄虛!”


    辰辰迴頭瞥了一眼結實黝黑的肥喬,經過在佛羅裏達不到十天的集訓,肥喬的體重整整減少十幾磅,原本油膩膩的大塊頭從視覺上看小了一大圈。


    他心裏暗自覺得有趣,肥喬居然知道,此刻自己心裏也正在琢磨的這句話?


    於是,打趣兒道:“是啊,我也有同感,他的意思用如今比較時髦的話翻譯出來就是,不想當哲學家的賽艇隊員不是好農夫。”


    正說話間,隻聽撲通、撲通幾聲響動,仿佛是有人落水。


    幾個男孩不約而同地坐起身來,隻見幾個老隊員已經脫光了膀子,隻穿了條運動短褲紛紛往河裏跳,為首的正是那個十年級的俄羅斯男孩鮑裏斯。


    他在河裏鑽上鑽下地遊了一陣,臉上呈現出舒爽愜意的表情,朝岸上大叫著:“哎,你們剛才沒出汗嗎?還不快下來遊個泳!”


    鮑裏斯的泳技了得,辰辰是領教過的,對河水深淺他卻心裏沒數,自然也不敢輕易下去。


    肥喬則大聲喊著:“我不會遊泳。”


    “下來就會了,而且,你那麽胖,根本不用擔心會沉底兒。”高年級同學大聲起著哄,不時發出嘎嘎的笑聲。


    “我那不是胖,我是強壯!”肥喬大聲反駁著,辰辰已經記不清,這是肥喬本周第三十幾次做出這樣的澄清。


    雖說肥喬這家夥在訓練中成功減重,但是,和那些身材結實,肌肉健美的老隊員比起來,被稱作胖子一點兒也沒有冤枉他。


    “河裏有沒有水草?會不會有危險?”辰辰向來小心謹慎,他來到河邊,看著學長們遊得暢快愜意不免也有幾分眼饞。


    要知道,在廈門老家上學的時候,他也算是個遊泳好手。


    他的話還沒說完,約翰和幾個高年級的大個子已經拽著嘴裏哇哇亂叫的胖子喬和阿卜杜拉來到了河邊。


    “你們要幹什麽?我可是我們國家王位的第三……”阿卜杜拉的話還沒說完,學長們哈哈大笑著,一把將他和肥喬一並推下了河。


    起初,兩人還在河水裏拚命撲騰,一連喝了好幾口水,不一會兒,肥喬一蹬腿,居然站在河裏,發現河水剛剛沒過胸口。


    “別丟人了,快站起來吧!”他一把拉起臉色慘白的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暈頭轉向地從河裏起身,閉著眼睛,一口水吐到肥喬身上。


    “你們這兩個戲精,也太會給自己加戲了吧?”高年級的同學在岸邊不住地大叫著。


    看著河裏兩人狼狽的樣子,辰辰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不知道誰一伸腳,順便將他也踹進了河中。


    清澈沁涼的河水令他感到一陣舒適暢快,這與在學校泛著漂*味道的泳池裏遨遊的感覺大不相同,他撇下聒噪不止的胖子喬和阿卜杜拉,舒展長臂,像離弦的箭一般朝更遠的方向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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