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廷臉一紅,也不再多話,專注看牌。


    他的手指停到這張牌上方,不安分地跳到那張牌附近,反複了兩三次,才終於落下來,抽出了他選中的那張真命塔羅牌。


    他假裝滿不在乎地翻開牌一看,是一張正位的“愚人”牌,嘴巴立刻張成了“a”型,繼而收攏變成“o”,卻始終沒發出聲音。


    少頃,才不好意思地一齜牙,仿佛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似的局促地別過頭,臉上滿是愁苦表情。


    為了掩飾尷尬,他雙手不得要領地上下比劃著,嘴裏念念有詞:“嘖嘖嘖……哎呀,完了完了,連這玩意兒都帶智商歧視……這啥意思呀?女……女女女神,快給瞅瞅唄。”


    白馨蕊心中驚訝,義廷抽到的這張愚人牌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如果說,威廉今晚第一個抽到的皇帝牌是上簽,那麽這張愚人牌之於義廷和他所占卜的命題,就是一張大吉大利的上上簽。這叫傻人傻福嗎?


    她故意不說話,將身體舒服地靠在高背皮椅中,欣賞著義廷充滿喜感的獨角戲,半天才開口道:“愚人牌是塔羅牌大阿卡那的第一張牌,一元伊始萬象更新。正位牌相意味著,在新階段的開始……”


    她不想讓這個呆瓜太得意,所以,語氣十分平淡,解讀到關鍵處不說了,又或許,她隻準備給眼前這個家夥釋放這麽多信息。


    “開始就咋地啦?”義廷急得臉都紅了,“話說一半留一半,你可真急人,快說呀!”


    義廷抓耳撓腮的樣子,終於將白馨蕊逗得“噗”一聲笑了出來,她繼續說道:“……機會和改變隨處可見。


    “哦?”義廷做迴到椅子裏,鬆了一口氣,撫了撫胸口,說:“哦,mdygaga!我還以為……嚇死本寶寶了。”


    他看著白馨蕊笑而不語的樣子,總覺得她還憋著什麽話沒說,很是不放心,於是,朝她擠了擠眼睛,半個身子趴到桌子上,故意壓低了一些聲音用中文說:“哎,馨蕊,你看就咱倆這老鄉的關係,再免費多送我幾句,咋樣啊?”


    “本宮魔都的,誰跟你老鄉啊?”白馨蕊白了他一眼,語氣冷冷。


    “我是說,咱們不都是中國老鄉嘛,你看,威廉和凱文你都讓他們多抽了一次牌……”義廷瞧著對麵巨大皮椅子裏很嬌小的那一隻,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


    “好了好了,你這個人廢話真多!下麵是本宮免費送你的,聽好:愚者是開悟前的智者,畫麵上的少年站在懸崖邊,似乎再往前一步就是危險,可是他卻不在意,證明他敢於冒險,勇敢率真,背對著陽光,象征他漠視威權,肩上的行囊寓意著由經驗而獲得的智慧,手上的白玫瑰代表他充滿天真和信任,相信生命的力量。”


    義廷認真聽完,眉開眼笑,連聲道謝,從座位上戀戀不舍地起身時,還不忘了豎起大拇指,說:“馨蕊,你真牛!哥服你!”


    三個人過後,大家看出了一些端倪。


    別看眼前這個小女孩年齡不大,說話卻振振有詞,暗藏玄機,而且,還真不是信口胡說。


    於是,原先那些葉公好龍的同學們都樂顛顛地過來找白馨蕊算命,巴斯蒂安、伊麗莎白、安德魯……


    白馨蕊不露痕跡地用三言兩語將他們打發走。


    她覺得這些人很煩,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來勞煩她的大駕,實在令她心中不悅。


    說實話,她根本不想去知道這些人的學習成績、演講比賽、詩集,以及和堂兄表妹之間的關係如何如何,然而,她想去探究的那個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盡管心裏不耐煩,白馨蕊卻一直麵帶微笑。


    短短的十幾分鍾,在場的不少同學就被白馨蕊成功圈粉,對她的占卜手段讚不絕口,就連平日最看不上她的薇薇安,也在一旁看著不住點頭。


    算得準不準姑且不說,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能將複雜的塔羅牌牌理背下來,還能融會貫通地對應到每個人,每件事上,並在最終自圓其說,令別人找不出破綻,就憑這一點,她就不因該是門門功課都拿c的學渣!


    薇薇安心裏也躍躍欲試地想過去算一把,卻又拉不下麵子,畢竟,自己處處針對這個富二代,還在公眾場合將她懟哭。可她又不甘心白白錯過免費算命的大好機會,就把文瑾拽過來,小聲說:“小壽司,你去,讓她算一把。”


    “我沒什麽可算的呀。”文瑾一邊往薇薇安身後躲,一邊說著,仿佛她不趕快藏好行跡,下一秒,白馨蕊就會點名叫她一樣。


    文瑾可不願意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她的過去、未來、人格、習慣等等一一剖析出來,要是一不留神,透露出她的那些不願示人的小心事就更糟了。


    怎奈薇薇安仍是一個勁兒地慫恿,她靈機一動,一把將辰辰推了上去,“你去!”


    “去就去,這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說完,辰辰就走到了座位上。


    令人尷尬的是,剛說完豪言壯語,身上那塊誇張的海綿,就很是不爭氣地將他卡在了兩個座椅扶手之間,廢了半天勁兒才塞進帶扶手的皮椅子中,這令瘦削的辰辰著實體驗了一把胖子的感覺。


    “星座學了些皮毛,又想來討教塔羅牌?”不知為何,見到辰辰,白馨蕊略有些緊繃的狀態一下子放鬆了,單手支頤略顯慵懶地倚在靠背椅中。


    她衝辰辰笑了一下,換成盤坐姿勢,將黑絲絨墊上端的一塊綠幽靈和一塊紫水晶拿在手中把玩:“剛才占卜時吸收了太多負能量,我需要用水晶的磁場重新刷新一下身體,淨化一下精神,將缺失的能量補充完整,所以,你需要等一下。”


    辰辰不知道她所說的“刷新”,“淨化”之類的到底是些什麽,不過他從來都不缺乏耐心。


    他微微舒展開好看的遠山眉,唇角微揚,說了聲:“沒問題,我等你。”


    辰辰話音未落,阿曼達和艾米又前曲後躬地出現了,一人捧著一隻描金大漆木盒,另一個人拿著一支扁圓的綠色蠟燭和一隻水晶托盤。


    大家或站或坐,圍在桌邊靜靜地注視著白馨蕊化身的這個神奇小女巫的一舉一動。


    凱文則半傾著身子,坐在剛才威廉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一條長腿玩世不恭地搭在皮椅的扶手上。


    他微微挑眉,從桌子的另一端饒有興趣地看著對麵的白馨蕊,仿佛在賞鑒著什麽稀世珍寶。


    隻見,白馨蕊將手中的水晶歸位,打開艾米捧著的描金木盒,從裏麵取出一張寫著奇怪占星符的黃色紙條,依次在雙眼和嘴唇上貼了五秒鍾之後,將其卷成一個小紙卷。又拿起桌上的金色小權杖,擰開鑲了紅寶石的頂端,將神秘的小紙卷放了進去,重新扭上頂蓋。


    她又從阿曼達手中取下水晶托盤,放在黑絲絨桌巾正中央,將鐫刻著奇怪紋符的綠色蠟燭捧在手裏,輕輕親吻了一下,放在托盤中心。


    接下來,她用手中的占卜杖在塔羅牌上方逆時針畫了個圈圈,並繞著那個軌跡一共畫了三次,然後,點燃蠟燭。


    在蠟燭如豆般的微弱火光中,她伸直雙臂,用兩隻柔荑般的玉色手掌將水晶球包裹其中,然後,閉上眼睛輕輕唱誦咒語。


    小女孩的儀式感鄭重之中帶著些許幼稚可笑,然而,辰辰隻靜靜地看著。


    隻有此刻,當她輕輕合上那雙狹長的桃花美目,平日那腐骨蝕魂的豔光,和咄咄逼人的利芒,才瞬間齊齊消失。


    辰辰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白馨蕊柔白嬌嫩的肌膚本來已經美得無以複加,為什麽偏偏要負荷這樣濃重的彩妝呢?


    她眼瞼上塗著黑金色的眼影,每一次眼球在眼皮中輕微地轉動,上麵的金粉都會折射出不真實的流光溢彩。


    兩道柳葉彎眉被濃鬱的眉粉、眉膠和染眉膏之類的東西粉飾得麵目全非,刻意繪出得刀削斧鑿得硬朗線條,與整張小臉上東方婉約的明麗極不相稱。


    雙唇紅得如同剛剛吸飽了鮮血未來得及去擦拭,此時,口中正呢喃著古奧玄妙的音律,由於聲音太小,具體詞句聽不真切,隻能隱隱聽到“element(元素)”、“wind(風)”、“rules(律條)”、“power(力量)”……之類莫名其妙的詞。


    無論如何,此刻的她是恬靜的,妖異之中的恬靜。


    白馨蕊倏然睜開雙眼,經過一番淨化,瞳仁果然漆黑晶亮。


    她打開小權杖的頂端,將黃色符紙取出展開,放在蠟燭的小火苗上。


    隻聽“哧啦”一聲,原本暗淡不明的燭火倏然開出了一朵妖異刺目的橘藍色火花,瞬間將那一小條黃色紙片舔食殆盡,化作一縷青煙,筆直地騰空而起。


    “好了,說說你的問題吧。”白馨蕊似乎已經完成了她口中所說的自我修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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