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麽會不記得呢……那是個熱情又剛烈的女子,愛了,就是愛了。就如同他愛慕了半輩子的弱水她娘,她便也就追了他半輩子。如今,弱水已經這般大了,她終於等得倦了,累了,迴歸大漠。


    左偃往西邊看了看,正是夕陽西下,火紅的日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竟也是有些刺眼。他轉過頭,身邊的少女灼灼看他,仿佛要從他眼中探出點什麽來。是了,他如何能忘記了,這個姑娘是跟著她活了十幾年的,也許在她心中,師娘,是最為重要的吧。


    他抬手拍了拍弱水的頭:“當然,她是你師娘啊。”


    “可是,師父並沒有當他是自己的妻子。”弱水的話,不依不撓。


    “你又如何知曉?”左偃淡淡一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弱水卻退了一步,擋開他停在頭上的師父的手,搖了搖頭:“恕徒兒多言,師父作為師父,無可厚非,作為夫君,卻萬萬不配。”


    左偃聞言的嘴角,終是抿了抿,卻也不辯駁,隻輕聲問道:“弱水覺得,什麽樣子的人,該為夫?”


    他抿了一口茶,複問了一句:“或者說,徒兒,想要找什麽樣子的夫君?”


    弱水撇了撇嘴角,有些不滿師父對師娘的態度,明明愧對,總該有些愧疚,可是每每提到師娘,他總是巧言避過。這麽多年,她終究還是有些為師娘不平,即便這個人,是自己的師父。錯了,就是錯了。


    “弱水心中的男子,要有擔當,錯了就會承擔,不會逃避,也不會忘記。”她聲音一貫的清泠,此時還帶了些小小的怒意,她想起師娘日複一日的搓磨冷漠,還有醉酒後的撕心裂肺,“總得是那樣一個人,會陪伴在左右,不會嫌棄,不會拋棄,什麽事情都可以分享麵對。總得是……起碼醉酒的時候,能叫人感覺安穩的存在,不會醉了酒受了委屈,隻能一個人哭。”


    “你師娘……又喝酒了?”左偃不知為何,問了這一句。


    弱水哼了一聲:“又何止是喝酒呢,每次必醉,醉了,便會一個人哭。柳潼師叔曾與我說,趁著高興的時候,多喝點酒,等到真的想喝的時候,酒水便是苦的。弱水試過,這話是真的……師娘應是也覺得很苦很苦。”


    左偃聽著聽著,卻突然了然,認真看著她:“弱水的意思,為師明白了。為師不是那麽個沒有擔當的,隻是,還有事情需要去解決,等一切都結束了,必會去尋你師娘。”


    她看了他半晌,似是不確定他說的話,是否是真的。許久,她才有些尷尬地轉了眼去,輕聲道:“師父莫要忘記今日所說的話。師娘……終有一日會放棄的。”


    “那麽你呢?弱水。”


    “我?我什麽?”


    “你不用騙師父,你也等過一個人,不是嗎?你可有想放棄?”


    “師父何意,弱水不懂。”


    “你為了躲他,已經來了苜國,為師本以為你會真的嫁給仰止,可是卻沒有。”左偃歎了口氣,“可能冥冥中是有天定吧。如今你仍舊是大澤的郡主,你還要繼續嗎?”


    “繼續什麽師父?”弱水清清冷冷開口,“弱水已經不再是夜門的人了。弱水與師父不一樣,弱水,是被拋棄的那個。”


    說完,似是覺得自己好笑,她挑了挑嘴角:“師父說的是蕭鞘?縱然徒弟還會想起他,可是此生,也是再無可能了。”


    “為何?”


    “因為……不要我的人,我……也不想要了。”即便是心裏想著念著,看見一個相似的人就會呆傻許久,可是,也不能再迴頭了,她不要做師娘那樣的女人,太傻也太累。


    “誰?!”掌風襲去,不帶絲毫含糊,房門大開,那記琤雲掌,卻沒有落到實處。


    自那門後轉出了一位白衣的搖扇公子,氣宇軒昂,嘴角噙笑:“在下唐突,打擾了二位……”是他!那竹林中的男子!


    他眼光掃向弱水:“實在是二位討論得有些精彩,在下沒有忍住,驚擾姑娘了。”


    “蕭公子……”左偃並不意外,做了個請的手勢,那白衣男子便徑自坐下,扇子一合對著左偃抱了抱拳:“左前輩。”


    “師父認識?”弱水看向左偃,隻覺得這個蕭公子實在是不一般,連師父都認識。


    “對呀,故人之子。”左偃指了指那男子道,“他一向鮮少現身,你那未及嫁的夫君,倒是有些本事,能請的動蕭公子出山,他可是個厲害人物。”


    “哪裏哪裏。”那男子應著,嘴上的笑意卻是淡了淡,看了看弱水,“這便是左前輩的徒弟,弱水姑娘?聽聞姑娘本是要嫁給仰止的,如今既然未嫁,那我便稱唿你弱水如何?”


    她皺了皺眉頭,不是很適應他的稱唿,停了停才開口道:“公子想如何稱唿便如何稱唿吧,他們都是喚我昭和郡主,公子也可以喚的。既然公子是為苜國辦事的,想來應是稱唿一聲皇上。”


    蕭公子一愣,遂明白過來她是在說仰止,嘴角的笑意更是淡上幾分,隻是轉瞬便又漾起笑意:“弱水說得是,應是稱唿皇上。”


    她複看他一眼,隻覺第一眼見的時候應是錯覺,他與蕭鞘,絲毫沒有相像的地方,又怎麽會認錯……


    “公子知道流水劍?”


    “弱水姑娘與夜門門主在秦家堡一戰,在下有幸見過,怎麽?難道在下看錯了?”


    弱水眼神暗了暗:“不,沒有。隻是,此時你莫要再張揚出去。”


    “弱水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他瞟了眼她,見她抿了嘴不再說什麽,才轉向左偃:“左前輩可看出來那蟲子的門道?”


    左偃點點頭:“相天著實是個陰毒的,這般毒物都能養的出,也不知他害了多少人。”


    “哼,我還怕他做的惡事不夠多呢。這也好,剩下的事情,也好辦得多。”他不在意地收了扇子,卻瞧見那桌上的瓷瓶,舉了起來,“左前輩這瓷瓶裏裝的,可是血?”


    那正是弱水的血,此時迎著光影,能看出裏邊的顏色。左偃接了過來,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嗯,是徒兒的血,也許對仰止的病有好處,我試試。”


    “你的血?”他盯著弱水,問得仿佛她做錯了多大的事情。


    弱水隻點點頭,並不多說,他瞪了她許久,終究移了眼,嘲諷一笑:“苜國的準皇後對皇上,還真是伉儷情深。”


    “你!”弱水有些生氣,可看著師父眼色,卻還是坐了下去,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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