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昔就著他的手複又坐好,手按在扶手上,終於恢複了平靜。轉而看向身側的淩麟,此時他已經換了件深色蟒袍,麵容整潔,正有些擔心地看她。


    “麟兒?你坐吧,我這裏,清靜得很,也沒什麽規矩。”


    “我知道。”淩麟點點頭,似是怕她誤會,複加了一句,“母後曾說過,這宮裏,唯有昭和郡主是個隨性之人,亦是可信之人。”


    “哦?”問昔看了看他,那表情不似作假,“麟兒,你如今,到底多大了?”


    “其實,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多大,算起來,恐怕是並不比你年幼。”


    “嗬嗬,莫要說笑了。我原本想著推測許是會有些出入,可卻不知你倒是出口嚇人起來。你便是再大,又怎會比我年長?”


    淩麟似是要再爭,然似是又想起什麽,停了下才說:“姐姐,我模樣確實是有些年幼,可是經曆的事情,並不少,可能母後說得對,我少年老成吧。”


    她終是聽出了端倪,問了下去:“你是說,許太後知曉你並非真的癡傻?”


    “嗯……後來便知曉了。”


    “這麽說……許太後並非臨時起意的,她將你交於我,可是早有安排?”


    “母後心中也是苦悶的,這宮中人情冷漠,人人尊稱她一聲娘娘,又有誰真的關心過她的喜樂?哪個女子,願意這般磋磨餘生?若非是為我……她本也不必堅持這許久……”


    “此話……何意?”


    淩麟忽而退後幾步,撲通跪在了她麵前,驚得問昔趕緊站了起來,想要扶起,怎奈他有些堅持,這模樣倒是與許太後一般無二,不容推辭。


    “你要說什麽就說,這樣跪著,不像個樣子。”


    “麟兒知道,但是麟兒有事要求,不得不跪。”


    “你說來聽聽,我不過是個小小郡主,能幫的,確然太少。”


    淩麟卻是搖了搖頭:“隻郡主一個名號,便夠了。”


    見她不解,他看了看四周,有些踟躇,欲言又止。問昔了然,淡淡道:“你應也知,我會些武功,耳力不錯,此番無人旁聽,你大可以說事。”


    “姐姐勿怪。隻是麟兒此番說出的話,也是一個賭,賭姐姐能否相信。”淩麟跪的筆直,下定了決心,“姐姐一定奇怪,為何我並非許太後親生,她卻視我如己出。實際上……我並非淩川之子,而是與許太後一般,是苜國之人。有人想要加害當時還在母親肚子裏的真正的淩麟,奈何那娘娘抵死不從,早產下來,是個癡兒,娘娘因是失血過多而死,從而自那孩子一生下,淩川便不願去看。當他開始記得的時候,那癡兒早就已經墜河而亡。”


    “你……是被替換來的?我懂了……”問昔顰眉,“那原本的淩麟,為何會墜河?”


    “確實是他自己墜河,隻是……宮女們怠慢他一個癡兒,並不願意盡心看護,也是原因吧。後來我來了這裏,那些以往的伺候之人,自也是被擇由打發了出去。許太後親為我挑了現今的侍者。”


    問昔點頭:“我原本想著,你這般要一直裝著,該是多痛苦。原來,你在自己寢宮,也是正常的。”


    淩麟不置可否,隻輕輕笑了笑。


    不對,這皇宮裏的人,特別是淩肅治國之時,後宮鬆懈的很,哪裏會有那麽有規矩的宮人,竟是日日麵對裝傻的皇子,而不會碎嘴一句?


    猜到她的疑惑,淩麟插起手,麵上老成:“姐姐是不信會有這樣的宮人吧?其實,不難,我隻要吃下一種藥,便可以忘記一切,真的變成傻子。裝傻,確實是很難,又怎麽會這麽多年不破功?”


    “說起來……與我配藥的人,姐姐還認識呢。”


    “誰?”


    “左相大人。”


    “你是說……邢之意?”


    “正是。”


    “他為何會幫你?”


    “與其說是幫我,不如說是幫許太後吧……”淩麟眯了眯眼睛,這與他的年紀甚是不符,“他應是以為,許太後不過是想在後宮找個倚靠,才使了手段。邢家,一直對許太後,有些愧疚。”


    “雖是棋子,也是賠了一生。”印象中的邢之意,並非冷血之人,這般解釋,也算合理。問昔複又看他,“那麽你呢,你究竟是誰?”


    “我是苜國相爺偷偷送來的,隻那之後,相爺再無音訊傳來,想是國事雜亂,我便也這般待到了現在。或許,我真正應稱作皇兄的,該是苜國而今病入膏肓的那位吧。”


    江湖糾紛,已是糾結無緒,原政治國家麵前,隻有更甚。問昔閉了閉眼,隻覺得今日接受的東西太多了些,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再睜眼,看向那仍舊跪著的人兒,無力道:“你……哦不,許太後,想要我為你做什麽?”


    “苜國而今,奸人竊國,皇兄身處囹圄,無力自救。我於大澤苟且偷生這般年月,終究該迴去看看皇兄,此番再不行動,怕就無力迴天了!”


    “你想迴苜國?”


    “是……”


    “如何迴?”


    “苜國此番定是來求親的,姐姐會作為和親郡主往苜國去,偷偷帶上我便好!”


    問昔隻覺指尖的扶手險要抓碎,和親!和親!又是和親!他們便是認準了,她一定會被嫁出去嗎?!好比那人一般,這樣著急地想要將自己送與他人,哈哈哈,好,好,甚好!


    “姐姐?”


    “不要喚我姐姐,你是苜國人,與我大澤無關。至於和親……哼,等聖旨下來再說吧!”


    問昔一揮袖,宮門被大力甩開,幾位宮女正在院中掃塵,隻聞一陣風聲,迴身卻是什麽都沒有。再一看,那打開的宮門內,梳洗幹淨的麟王殿下正背對他們跪著,裏邊卻是不見了郡主的身影。


    淩麟往後坐在了自己的腳上,呆呆看著那地上的血跡出神。他此時並未吃藥,自是明白她是真的氣了,是因為要嫁於自己那病重的皇兄而氣?可是直覺告訴他,並不是。


    或者……這表麵淡然的昭和郡主,本是心有所屬?會是那個男人嗎?他領會過他的強大,不用近身便可以殺人於無形,他……是夜門的門主,大澤的滎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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