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清明,如何都不會是一個癡傻之人發出的,問昔垂眼看著麵前的孩子,此時,他一改往日裏呆怔的模樣,也認真瞧著她。


    外間有宮女往這邊走來,她點點頭:“好,你既喚我一聲姐姐,必是已經選好了所投,我等你梳洗幹淨來見我。”


    淩麟依舊沉默地看她,待那宮女來報,才轉身出去。問昔沉著眼,心裏實在是有些佩服他來,若說他是一直這般傻,倒也沒什麽,隻他分明不傻,還作得那般樣子,實在是需要些毅力。


    正思索間,門吱呀一聲關上,問昔納悶,正待迴身,卻猛然頓住。是他……


    那人的聲音,一如他那張千年如一日的臉,沒有絲毫情緒:“麟王呢?”


    問昔扯了扯嘴角,緩緩轉過身去:“門主。”他不喚她郡主,這般踏入了她的宮殿,自是不會還當自己是淩肅的義妹,有的,不過是他的屬下罷了。


    “麟王呢?”那人複又問了一句,似乎這是他唯一在意的。


    “麟王身上實在髒亂,剛吩咐了宮女服侍他去梳洗了。”


    蕭鞘微微走近了一些,她已經能嗅見他身上的淡淡墨香來。隻聽他壓低了聲音道:“雖是許太後交付於你,但是麟王是個異數,你莫要輕信。”


    “門主,他隻是個小孩子。”


    “哼,我與淩肅似他那般大時,已經可以號令眾人。”


    問昔抬眼看他,他雖是瞧著她,卻讓她覺得有些難以企及,或許,在他心中,她,實在是渺小了吧,輕輕答道:“是,門主。”


    “你還需迴杏楓園,苜國侯爺就在園中,你去找出蠱毒解藥。”


    “是……”


    蕭鞘移開眼,看著屋裏的擺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意,這昭和殿裏,倒是處處透著隨性,很久以前,她應是這般樣子的罷,隻而今他看她,隻覺她眼中的什麽晦暗不明,他麵前的她,帶著些小心翼翼。也罷,這便是夜門的等級規矩了。


    “你可知道,此次苜國來使,想做什麽?”


    苜國?那般野心,卻還要派使團前來,難不成是攤牌的?見她不答,他便接了上去:“他們的小侯爺先行來了卞都,不過是給大澤把把脈,一應官員大小,他皆是探過。”


    “他是有心打探,賊心昭然。”


    蕭鞘未置可否,接道:“而今使團仍舊是要如期而至,可見他們目前還不敢對大澤直接動武。”


    “門主的意思,他們是要來示好?”問昔有些納悶,如此大費周章,真的不嫌麻煩。


    “示好?”蕭鞘冷哼,“南人傲氣,可不會輕易做得這般,且此時大澤與苜國,情形相類,叫他們自己低頭,又如何可能。”


    “問昔不明,還請門主示下。”


    “先行試探,小人作為。再行建交,非我同類。”


    “他們要與大澤建交互惠?”


    蕭鞘看著她:“互市之前,先行聯姻。”


    “聯姻?!”問昔皺起眉頭來,卻並未聽說苜國有什麽公主,竟是想要給淩肅做皇後嗎?大澤……確實缺了個國母……


    “問昔,如果叫你嫁於苜國,你可願意?”蕭鞘聲音如常,卻叫被問的人,如墜冰窟,隻那人並不自知一般,仍舊平鋪直敘著,“探來的消息,他們此番,必是要求得一紙婚約,這對於他們,對於大澤,都是好事。即便是他們野心不小,但一時想與大澤相抗,並非易事,加之國權未定,自是還要爭些時間。”


    “皇兄……皇兄可以不答應聯姻。”


    “如果他僅僅是你哥哥,自是不會答應,然則,他還是大澤的皇帝。為君者,終是要舍棄些,這是必然。如今,大澤同樣需要休養生息,北地一戰,國力不穩,這個時候,不宜再起戰事。”


    “可以……尋個官家女兒……”她隻覺有些癱軟,不知該迴什麽,為君者,必有舍,然而,現在,舍棄她的,分明是他啊……


    蕭鞘觀她麵色有些慘白,卻仍是將話說了明白:“我希望是你去。你要知道,現在的苜國,掌權的是那侯爺,你與他打過照麵,那人心思狠毒,且擅用毒,等閑難以對付,而你不同。苜國的陰謀不止於此,他們向來閉塞,如今,也是我們安插人手的機會。”


    道理,她自然都是懂得,然而……嫁人啊……她心中苦痛,卻無以言說,這一刻,她才深刻地明白,他不愛她,心裏,沒有她。隻她單方麵的愛戀,猶如野草肆意而生,不知節製,以至於而今,連身形都險些無法穩住。


    “門主……真的希望問昔去嗎?去嫁給……苜國的皇帝?”


    蕭鞘退後了一步,似是安慰一般,在她聽來,卻是紮心利齒:“苜國的皇帝是個病秧子,此時怕是已經快不行了,你過去看看。”


    “問昔是問,可是真的要問昔,嫁於他?!”她一字一字地確認,想從他地眼中看到些不忍,卻是徒勞。


    他眼中泠然:“問昔,他常年流連病榻,又會對你如何?你去,看住侯爺便可。”


    氣極反笑,問昔竟是生生扯出了笑容來,兀自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是,門主。”


    蕭鞘複又看她一眼,正要再說,卻聽外間有宮女的迴話:“郡主,麟王殿下已經梳洗好了。”他皺皺眉,伸手拍拍麵前的女子,似是想最後安撫,後者卻猛然推開了他,那力道,竟是用了九成功力,他一個不防,被她生生拍出一口鮮血來,琤雲掌……他不知,她竟會氣到這般田地。


    雖是受了一掌,他卻終究是縱身躍了出去,後窗一個開合,恢複如初,前門剛好吱呀一聲打開,宮女領著淩麟走了進來,正見著她們的主子,正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掌。問昔咬著唇,方才那一掌……她,真的是氣急了……


    “郡主姐姐?”淩麟喚了一聲,隻覺得此時那癱坐的女子,實在不同方才,再看那地下,血跡!


    “你來了?”問昔艱難地撐起身子,對著宮女揮了揮手,“你出去吧,我與麟王說些話,不用守著。”


    宮女應了一聲,關門退了下去。淩麟急走幾步過去扶住她:“姐姐!你受傷了?”


    嗬嗬,受傷?此時受傷的,怕是另有其人吧。可是,即便是自己使出再多的真力,又怎麽抵得了他捅上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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