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她。


    然而,也隻有他一個人心疼她。


    即使她那麽好,也沒有旁的人肯心疼她,體諒她一下。


    “可是,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張參軍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頗有些意難平的說道:“我又不是那起子是非不分的人,當然曉得她這是倒了血黴,好心幫人驅邪,結果撞上了一攤子家務事,差點把小命都丟了……但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就算是不想饒人,隻想要他的命,那也用不著給他扣一個大屎盆子啊!”


    “叔伯,你的意思是……盡量給他一個體麵的死法?”


    淩準沒去理會他話裏的機鋒,故作茫然的問道。


    “我也隻是順口一說。反正他人都要死了,還講究個狗屁的體麵!”


    張參軍一噎,旋即大怒,“你不肯幫忙就算了,何必裝瘋賣傻,揣著明白裝糊塗!”


    又道:“你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做起了縮頭烏龜,在一個女人麵前連幾句話都不敢說!至於嗎?你那麽怕她做甚?真是沒出息!我告訴你,女人都是賤骨頭!你越是遷就她,越是讓著她,她就越是要蹬鼻子上臉!”


    “我日*你娘!你罵誰呢?”


    屋門猛地被人踹開,一個鵝蛋臉,遠山眉的美婦單手叉著腰,氣勢洶洶地衝進來,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揪起了張參軍的耳朵,怒罵道:“你才是個賤骨頭!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你沒本事去求人,就腆著張老臉過來,夾槍帶棒的逼著人家十一郎就範,不然就要翻臉埋汰人家!我呸!你才是沒出息!”


    “你個瘋婆娘,快點鬆手!別讓小輩看了笑話!”


    張參軍脖子一縮,色厲內荏的吼道。


    “我日!你他娘的本來就是個笑話,還有臉怕別人笑話!”


    美婦手上一用勁,將他連人帶耳朵的拽到了自己的麵前,抬手就是一耳光,“至於那個姓魏的,是罪有應得。就算沒有這一樁官司,但他逼死了阿笙的事該怎麽算?他早就該抹脖子自盡,痛痛快快的給阿笙陪葬!”


    “我看你今天是沒有出門,不曉得外頭都鬧翻天了!你知道嗎,他的表妹找來了,狀告他謀害舅父、侵吞家業!”


    “我跟你說,他完全就不是個東西!你這麽護著他,是不是跟他有一腿了?你是在樓子裏玩姑娘玩膩了,想換一下口味,和他玩玩兒,是吧?”


    “不是?”


    “哦,你說這是同袍情誼?”


    “我呸!都同穿一件袍子了,那接下來是不是就要一同脫了,再光溜溜的滾到同一個被窩裏?”


    “你說我胡說八道?哈,那我給你說正經的,你可要聽好了——如果你想當他的攪屎棍,就自己當去!別把十一郎這個好孩子扯上,也別把咱們全家老小的死活搭上!更別想著你死了以後,我會給你守寡!”


    美婦的一番話看著粗鄙,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說出來的。


    她曉得他重情重義,愛鑽牛角尖的性子,卻懶得跟他講什麽大道理,扯什麽現實和前程,而是胡攪蠻纏了一通,用全家人的安危和夫妻間的情分來壓他,逼得他不得不就範。


    “我們……先迴去再說吧。”


    半晌後,張參軍垂著頭,無比痛苦的說道。


    終於消停了。


    淩準不由鬆了一口氣,向美婦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若不是她半途出來,橫插了一腳,隻怕他現在還和張參軍臉紅脖子粗的爭執著,根本就沒能解決問題。


    “十一郎,你好生歇著,千萬不要跟他置氣。”


    美婦迴以溫婉賢惠的一笑,哪還有方才的半點兇悍。


    隨後,她柔聲道:“他都一把年紀了,卻還是不怎麽讓人省心。所以,今後得多勞煩你看顧他一二了。”


    “嬸娘,這個好說,好說……”


    淩準一呆。


    隨後,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大窘道。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美婦挽著張參軍的胳膊一道離去了,臨了還不忘動作輕柔的將門帶上,和先前踹門時的氣勢判若兩人。


    淩準見狀,再次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待得這二人走遠後,淩準忽地感覺有些悵然。


    自己如果也不管不顧的撒上一迴潑,是不是就能掐滅許二作死的念頭?


    不能。


    別說這個了,就連阻止她和另一個男人見麵,都不能。


    在迴來的路上,他便理清了思路——她之所以會不辭而別,又一次扔下他,多半是去處理某件不想讓他摻和的私事去了。而此時,那人定是和她在一塊兒的,不然鄭元郎不會那般放心大膽的任她離去,不予幹涉。


    想到那幅畫麵,淩準就覺得十分糟心。


    但更多的,是無奈。


    她終究還是老樣子,始終擔心她會連累到他,不肯讓他幫著分擔一二。


    可是,這也不能怪她。


    他終究是還沒有成長到讓她能放心依靠的地步。


    要怪,也得先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淩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迴憶起自己和她重逢後所幹出的種種拖後腿的行徑,一時又有些感慨萬千。


    然而,今天的他是真的很不適合迴憶,也真的很不適合感慨。


    “十一郎,你給我出來!”


    砰地一聲,屋門又被人一腳踹開了。


    “二叔,你不用陪吳娘子了嗎?”


    淩準瞪眼看著破門而入的人,詫異道。


    “陪個屁啊!”


    淩審行咬牙切齒的道:“要陪,還是你自己去陪吧!老子可消受不起!”


    “二叔,你怎能這般不厚道?其它的倒還好商量,此事卻是萬萬不妥,萬萬不可,萬萬不行!”


    淩準這一驚非同小可,險些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再原地來一個後空翻。


    “休說我已有了屬意的人,就算是沒有,也斷不會和她牽扯到一處!”


    吳娘子豈是那般好惹的?


    她看著柔柔弱弱的,卻慣會為自個兒造勢,慣會偽善和脅迫旁人。


    要不是他一直心存警惕,隻怕早就被纏上了,即便是脫了一層皮也甩不掉她。


    不過,他為何一直都下意識的排斥她,離她遠遠的?


    莫非,是他知道有更好的在後麵等著他?


    淩準被自己這個大膽的猜想給窘到了。


    “你到底有沒有聽老子說話?”


    都這個節骨眼了,自己的侄兒竟是旁若無人的發起了呆,淩審行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她這會兒正鬧著要尋死呢,隻有你能救她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剔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連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連穗並收藏美人剔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