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許含章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淩準已避無可避的遇到了兩次險情。


    雖不致命,卻十分棘手。


    “唿。”


    從茶棚外逃生歸來,淩準迴到軍部,草草的交了差。


    然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他的運氣,實在是不怎麽樣。


    不過是路過了一家茶棚,迴憶起曾和許二從清涼山上結伴下來時,二人皆是口幹舌燥,想要吃一碗茶,卻苦於都沒有帶錢,隻能作罷的窘事,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就在外頭多停留了一會兒。


    等他想拔腿離開時,就聽到了那不該聽的一句,繼而看到了那不該看的一幕——自家的二叔,居然和自家隔壁的吳娘子攪和在一處了!


    起初,淩準沒有想太多,以為他們真的是碰巧同行的。


    但看著吳娘子那羞於啟齒、哭哭啼啼的模樣,看著二叔那閃爍其詞、做賊心虛的做派,淩準瞬間便看穿了真相——自家的二叔,一定是拐著自家隔壁的吳娘子私奔了!


    所以,在自己問起家中是否出了什麽事時,他們的表情會那般尷尬,眼神會那般躲閃!


    家中當然沒什麽事了。


    有事的,是人在異鄉的他們。


    待得捋清了事情的脈絡後,淩準隻覺得有道天雷直衝著自己的腦門而來,把他給劈得裏嫩外焦,酥脆適口。隨即他想起了二叔慣愛讓旁人背黑鍋的習性,不由駭得魂飛魄散,連寒暄都沒顧得上,就腳底抹油的溜掉了。


    用過午食後,淩準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無語望蒼天——自家的二叔可真不是個靠得住的,眼看都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有精力去學什麽浪蕩子,扯上了一樁稀裏糊塗的風流官司,既不肯負責,又不肯撒手,這種作風著實混賬了些。


    大概是物以類聚的緣故,二叔給自己找的某位故交也不怎麽靠得住。


    魏主簿此人看似儒雅正統,風度翩翩,實則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小人,險些就害了他和許二的命。


    張參軍就要正常得多,雖說愛嘮叨、愛做媒、愛逛樓子,但在人品上卻是無可指摘的。


    淩準迴憶起了他這些日子來對自己的多番照顧,心中不由又有些感慨。


    然而,今天的淩準很不適合迴憶,也很不適合感慨。


    因為下一刻,屋門就被人從裏打開,張參軍緩緩的探出頭來,麵色沉沉的看著他。


    ……


    ……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


    “這有什麽好的?”


    淩準皺起了眉頭,望著正處於盛怒狀態中的張參軍,不解道。


    “這有什麽不好的?”


    張參軍舉起了那隻被白疊布包紮了一層又一層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案幾上,震得杯盤亂響,傷口崩烈,有鮮紅的血珠順著手掌的邊緣滲出來,“不就是讓你出麵去跟她說幾句好話,又不是讓你去送死!”


    “那日的情形,我是瞧在眼裏的!就憑你們那股子惡心的黏糊勁,哪像是才認識了十幾天的模樣,至少也得是四五年的交情了!事已至此,我倒要問問你,既然你和她認識了那麽久,想必是知道她的底細的,那為何不早點跟你魏叔伯提個醒?”


    此時他簡直是出離的憤怒,厲聲嗬斥道,“要是你有什麽狗屁苦衷,不好明著去跟他說,那暗地裏點撥一下,總是可以的吧?他那麽聰明,定能馬上領會到的,怎麽也不至於鑄成今日的大錯!”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當時沒想到,那現在總該想到了吧?你我都很清楚,他是被人冤枉的。而那個人,正是她。”


    “我承認,他的確是做得過火了,他根本就不是個東西!但她也算不上無辜!不然他為什麽隻害她,隻盯著她不放,而不是去害別人?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老話——蒼蠅從不叮無縫的蛋!”


    “好好好,我知道你偏心她!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有道理的!我不跟你爭!就她無辜,就她一個人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別人都是禽獸,都該下十八層地獄,這樣總行了吧?”


    張參軍劇烈的喘了口粗氣,暴喝道:“但你不要忘了,你魏叔伯是被她冤枉的!”


    “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會有這般歹毒的心腸?她怎麽就這麽多事兒呢?不過是算計了她一下,又沒讓她掉一塊肉,她就要把他往死裏整,給他扣了個大屎盆子不說,還把他的家人也扯了進去!”


    緊接著,張參軍又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道:“十一郎,你畢竟太年輕了,很容易就被人蒙騙過去。我也不是對她有意見,但是……你看那姓崔的家夥肯為她搞風搞雨的陣仗,就知道其中一定不正常!大家都是男人,都知道如果沒有嚐到甜頭的話,是不可能出那麽大的力氣的!你還是別把她想得太好了!”


    接下來,他又改了口風,“不過,你也不必太喪氣了。叔伯是過來人,現下就給你出個點子,正好能用來試一試她的心意——如果她對你是有幾分真情在的,那隻要你上去說幾句好話,就能讓她改變心意。哪怕是跟那人翻臉,她也要順了你的意;如果她死活不願,那一定是跟那人有些不清不楚的,生怕得罪了那人,就隻能舍棄你了……我也不全是在為了你魏叔伯打算,更多的,是為了你著想啊……”


    “算了吧。”


    淩準的眉頭幾乎擰成了一股麻繩,果斷的擺手道:“叔伯,我雖是憨了點,但並不笨。您素來是個爆炭性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所以,您就不要學著旁人說三道四了。”


    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相信,張參軍是能聽懂的。


    “十一郎……”


    張參軍果然聽懂了,連連歎氣道:“我都把老臉擱地上任你踩了,還把娘們兒那套胡攪蠻纏的花樣都弄上了……可你還是不肯去。算了,算了,就這樣吧……”


    說著就要起身離去。


    “叔伯,你有沒有想過,和魏叔伯比起來,她才是最可憐、最冤枉的那個?”


    淩準忽然抬起頭來,目光一凜,正色道:“她被人算計,被人陷害,是活該;她沒有讓人算計到,還敢反抗,就是惡毒;她如果敢出聲,是在狡辯、裝無辜;她如果不出聲,就是默認了自己心裏也有鬼。”


    他真是想不明白。


    為什麽她那麽好,卻始終有很多人不喜歡她,甚至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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