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春節前,下院子還死去了三個水腫老人:張天培的母親、張天金的父親、張忠榮的母親,春節期間,三清灣的人也在忙喪事,反倒忘記黃曆又換了一本。劉玉華是最忙的人,白天要給生產隊幹活,晚上還要盡義務做老衣,熬夜久了,又要影響第二天,本來生活又差,劉玉華身子垮了。看見親人們的離去,她非常傷心,可是,那麽多人死去,你能傷心得了嗎。她隻好把悲痛灌進針線裏,縫到老衣上。

    六○年春天,比往年更加寒冷,大雪下了十天。俗話說“又冷又餓,日子難過”,衣裳單薄的饑民真是雪上加霜,又有相當多的人提前進入水腫病人的行列,十三歲的張天清和父親一同進了腫病院,三清灣生產隊進腫病院的還有十人。

    雖然辦起了三個腫病院,病入膏肓者不必進去,進去了的也不能保證足夠的營養,幹薯片磨成粉做的粑,再加清稀飯,隻能多維持一段時間的生命而已。

    張忠安的妻子死去後,張天培說:“安二爺!腫病院開始收病人了,你放心去治病吧!”

    張忠安不放心三個孩子,說道:“天培侄子,我進了腫病院,把命就交給政府了,三個娃兒就交給你了。”

    “我不是觀世音菩薩。”

    張忠安卻認為腫病院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對三個孩子說道:“我的命有政府管,你們三姐弟自己想辦法找吃的了,能夠躲過這場災禍,是你們的福氣。”

    張忠安唱著川戲台詞“隔壁子邱元帥還在餓莽莽”,來到腫病院報到。護士於易珊笑道:“張忠安,你到了腫病院,就不會餓莽莽了!”

    最令後人銘記的是“石家區人民喝令河水上高山”。為了顯示人民公社人定勝天的英雄氣概,戰天鬥地勝龍王,六0年春天,石家區搞了個水利大會戰的示範工程:在明朝的閣老丞相趙大洲的故居旁——碑亭灣,調動一百二十架木龍骨水車,從西江的高岩沱起水,車水上山頂。

    張忠長以木工身份參與此次活動,他的任務是修水車,各地調來的水車,新舊都有,很容易壞,他做保障工作。山坡上,兩架水車的交接處必須有一個小水池,幹涸的泥土容易滲水,也就容易被水衝垮,此起彼伏,無法全線貫通。便宜了那些在山坡上部分的人,一天還動不了一次腳。張忠長說道:“靜遠!跟幺公去看車水,比趕場還熱鬧。”

    星期天,張靜遠夥同張天田和張新全一起,去高岩沱看熱鬧。幾個孩子從河邊看起,河水穿過鐵路洞子,爬上坡,一架水車的車軲轆斷了,木工正在換新的。水車繼續車水,再到上邊去,一部水車的圍堰垮了,不得已此車至河邊的水車隻好停工,從事故車起,到河邊第一部龍骨車止,要幾分到十分鍾時間才能停下來,這段時間的勞動而來的水,又滲透進泥土,或許滲垮了圍堰,重新補好,又得影響全線統一行動。

    就連張靜遠這般黃口小兒都為大人的智商發笑,張靜遠笑道:“哪個當官的打的餿主意喲!就是不扯拐,車那麽一點水上了山頂,浸進泥巴岩縫裏去了,哪裏有水下到田裏嘛!”

    奮戰五天,河水隻到了半山腰。石家區委書記鄭文海是鄭專員之本家弟弟,他最後總結說道:“雖然河水沒有車到山頂上,但是顯示了我們人定勝天的革命精神,這就是力爭上遊的大躍進精神。大家要把這種精神帶迴去,在今後的社會主義建設中發揚光大。”

    農曆二月二十,劉玉華正在替人做老衣,三叔的女兒張桂容迴娘家來了,她來告訴嫂子,家裏遭了人禍,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張桂容與山後的李良彬是指腹為婚的,李良彬與張曉風一樣年齡,也是大江中學學生,在偽政府財政所工作,解放後,繼續留在西江縣財政所上班。工作很積極,被單位送到省上參加業務培訓兩次,自五七年以來,年年評為先進工作者,他是單位的業務骨幹,六○年二月,剛剛領到“一九五九年優秀工作者”證書不到五天,就被抓起來了。

    為什麽一夜之間,優秀變囚犯呢?還得講到陳大全的搜糧事件被謝縣長狠批一事。一次,李仲清因為腫病院的現金劃撥一事,找到老領導蘇文英局長開恩,想多給青龍公社劃撥點錢。

    李仲清說道:“老領導!你倒是比我們好啊!我和大全栽在張曉風的事情上,至今伸不了皮,像您老領導一樣升官是莫望頭的,不管得了多少先進,都過不了那道坎。陳大全腦殼發昏,收了李良彬孝敬他嶽父的十二斤米。在青龍公社大會上,謝縣長又把我和大全洗刷了一通。我們推測,有可能是李良彬給老謝講的。”

    蘇文英笑道:“仲清!這麽多年的官場實踐,我相信,你已經悟到一些。張曉風的事情是我蘇文英敗走麥城,專員也恨你們,恩師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我隻有認錯的份。過了很久,事情冷下來,我才敢去求恩師,請他看照我,要不是有恩師罩著,我也翻不了身。餘書記想到地區任職,要靠恩師,我就利用這點,依靠餘書記,才爬起來,謝縣長就不好捏住我了。”

    “謝縣長捏住我的七寸,我一輩子別想升了!”

    各單位正在進行反貪汙,恰好,在西江縣中國人民銀行裏,有一筆一千二百圓的五年定期存款已經過期一年多,還沒人支取,名字就叫李良彬。

    人民銀行將這個信息反饋到縣清查辦,縣委書記餘中山聽說財政局有個李良彬,召來局長蘇文英問道:“蘇局長,你們財政局有個人叫李良彬嗎?”

    “是的!”蘇文英寫出名字,與存款人名字完全相同。

    餘書記很高興,全縣要找一個貪汙分子的典型,這不就趕巧了。他問道:“縣人民銀行裏有一筆一千二百圓的定期存款,定期已過一年多,沒人取,有可能是你們局的李良彬嗎?”

    蘇文英作為局長,完全知道,李良彬既非財政局出納,也不是會計,他的工作與金錢完全無關。那是不可能貪汙到錢的。可是,蘇文英想起,他是張曉風的妹夫,竟然利用謝縣長來報複自己和李仲清、陳大全,這正是還以顏色的機會;既然餘書記要抓典型,正是自己表現的機會,寧可信其有。

    蘇局長略作思考,說道:“這個李良彬在單位裏年年評先進,生活也很儉樸,這也許是他貪汙的遮羞布。他這個人,自恃業務能力強,搞點見不得人的事也有可能。我才來局裏幾個月,就有感覺,他對我總有點陽奉陰違的,其實,我還是很看重他的能力的。當然,如果他犯了貪汙罪,再有能力也是罪人。”

    餘書記說道:“文英!你初步調查一下,能夠認定這個存款是你單位李良彬的。就抓他做典型。”

    “好!我馬上照餘書記的指示辦。”蘇文英抓住了一個大貪汙犯做典型,也是邀功升官的好機會,一箭雙雕,豈肯放過。李良彬還在下鄉途中,就被戴上了手銬。

    在審訊室裏,蘇文英的得力幹將李雲飛手握皮鞭,反複重複一句話“老實坦白,李良彬!貪汙了多少公款?”

    “我在財政局工作十年多了,我從沒接觸過金錢,我從哪裏去貪汙?”

    迴答是皮鞭聲,李雲飛直接抖露案情:“你貪汙了一千多元,存到銀行裏,證據確鑿。”

    “財政局哪一筆錢被我貪了?什麽時候貪的?總得給我提個醒吧!”李良彬真是感到莫名的冤屈。九年前,張曉風大哥的冤枉就是蘇文英一手造成的,今天,蘇文英同樣把“莫須有”的罪名安排到自己頭上。李良彬感到背心發涼,存款明明不是自己的,大筆存款的“好”事偏偏要定在自己身上,李良彬百口莫辯啊!

    根據李良彬的工資收入,又要撫養三個孩子,當然就是財產來源不明,至於從哪兒貪來的,就應該李良彬老實交待了。蘇局長乃外行領導,他認為,李良彬是業務內行,要做個手腳還不容易。

    “隻有老實交待才有出路。”蘇局長走進審訊室。“李良彬,組織上那麽關心愛護你,評你為先進,你卻深藏不露,貪汙了巨款還無事人一般。共產黨是重視態度的,結果已經有了,你再瞞也是無濟於事。當務之急,一是老老實實地交待貪汙的具體細節,二是積極退贓,爭取政府寬大處理,看能不能給你保留工作籍。”

    “我真的沒貪汙公款,蘇局長,我的為人,財政局的人都了解,還可以問謝縣長嘛!我哪有那個膽去貪錢?我從哪兒去貪錢嘛?”李良彬以為局長應該是個講理的人,努力分辨著。

    李良彬滿以為他是謝縣長的紅人,抬天子壓諸侯,蘇局長就得讓步,他不提還好,他不知謝縣長與蘇局長的舊恨新怨,恰恰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蘇局長冷哼一聲道:“你的貪汙罪是餘書記定的,謝縣長也不敢包庇你這個貪汙犯,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李良彬非常憤怒地說道:“蘇文英!你在土地改革時,就是以‘莫須有’罪名整死了我的張曉風大哥,今天,你又來搞‘莫須有’整我。我自問和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你為什麽要整我,我要知道原因。”

    蘇文英笑道:“原因非常簡單,既不是因為我和你可愛的張曉風哥哥有老冤子,也不是你對我不尊敬。我對你的工作表現還是與謝縣長一樣滿意,才不久還發給你‘先進工作者’證書就說明,局裏對你很信任。問題是,你為啥叫李良彬,那筆大存款人偏偏就叫李良彬,三個字完全相同,這就是原因。”

    “如果我不叫李良彬,叫李大彬呢?”“很簡單,存款人名字也就是李大彬。”

    “天底下同姓名的人多得很,憑什麽認定是我呢?”

    “在我們地、縣機關部門裏就隻有你是同名同字,財政局又是管錢的,你隨便搞幾下,就把錢搞到你口袋裏了。隻有老實交代,才是你的出路。”

    “蘇局長!我真的是冤枉呀!”

    李雲飛見局長審問人太溫柔,於是上前給李良彬兩耳光,大聲罵道:“局長是聽你交待問題,不是聽你喊冤。”

    蘇文英臨走交待:“雲飛!三天之內必須拿下,不吃飯也要拿下,縣上正要抓一個貪汙典型。”

    審訊了一天,李良彬粒米未沾,家裏人就在不遠處的城牆邊房子裏,可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的親人已經蒙冤受審了。

    昏黃的城市燈光映進屋裏,李良彬蜷縮成一堆,由於下鄉十多天,胡子長得夠長的了,來不及修麵,摸著蓬鬆的頭發,李良彬真不敢相信,自己會是這付尊容。坐在石塊地上,臀部冰涼,引起一陣咳嗽。

    李雲飛同另兩個審訊人員迴家去了,一個文弱書生,一把大鎖足矣,李良彬當然不會逃跑,沒有貪汙,不給飯吃,還是沒有貪汙,隻不知明天會怎麽折磨呢,李良彬不敢去想象。想迴憶點愉快的往事,實在太少,唉!漫漫長夜如何渡過,過去看電影,總是佩服地下黨員在監獄裏的鬥爭精神,今天,自己卻要親自來體驗一下了,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清白,不是為了解放全人類。

    權力是可怕的,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幾天前,說你李良彬是優秀工作者,你就是大家學習的榜樣。幾天後,說你是貪汙犯,你就應該向人民低頭認罪。你沒有選擇,因為你沒有選擇的權力。你隻是社會舞台上的演員,你是配角,今天演這個角色,明天演那個角色,你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世界上有兩種人,掌握別人命運的人,總是少數,被別人掌握命運的人,總是多數。官員就是大大小小的掌握別人命運的導演和主角。

    李良彬,小老百姓一個,哪怕是優秀工作者,還是命懸他人,何況那是一個不講究證據的年代。

    第二天,嚴厲的審訊開始了。李雲飛不再沉默,文的不行,來武的。首先是黑虎鑽心拳,拳拳砸在李良彬心窩子裏,隻聽見一片大叫聲,文弱書生出身的李良彬倒在地上,全身無力,癱在那裏,嘴裏輕輕地說出話來:“我……沒……沒有……貪……貪汙……”說完,人已昏過去了。

    一盆冷水澆在身上,李良彬醒過來了,這時,他想到了張曉風為什麽會去喝水,自己雖然沒有張曉風傷得那麽重,但是完全能體會那種感受。心裏一團火直衝頭頂。

    李雲飛抓起李良彬,另兩個審訊者一人拉住一隻手,把他綁在一根木頭柱頭上,李良彬頭也無力抬起,往下耷拉著,李雲飛上前,扶起李良彬的頭說:“何苦來哉,你交待了,免受皮肉之苦,我們也不會搞得這麽辛苦,你不為我們想,也應為自己的命著想。”

    “老李,我真的……”

    “喊老李沒用,家族堂上,你是兄,我是弟。這是辦公事,真的也是假的,貪了就是貪汙,還假得了,一千二百元擺在那兒,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你這個人太頑固了,給我打。”

    又一陣皮鞭聲響起。

    李良彬又是一天滴水未沾,吃了不少皮鞭,躺在地上,還能自知是個活人。心裏疼得來像燒開水一般,李良彬知道,張曉風當年就是如此疼痛,去喝陽溝水送了命。自己不能送命,家裏還有四口人,鄉下還有父母。李良彬靠牆坐著,不讓身子接觸冰冷的地麵。他想,幹脆招了吧,蘇文英一夥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自己沒貪汙,總有澄清的一天,堅持了兩天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好漢不吃眼前虧。如果曉風哥當初屈打成招,保住了命,後來水清石現,不就沒事啦!

    招認多少,貪汙的細節又怎樣虛構呢?整整一個晚上,李良彬似乎在替別人編故事,想到某個情節,又覺得不真實,推翻了又重起爐灶,到天亮,他總算虛構出了個大概,他想,如果李雲飛再繼續武力對付,一個迴合之後,他就交待。

    八點鍾,審訊的人來了。餘中山書記、謝縣長和局長蘇文英來了,在一間辦公室裏,書記、縣長和局長猶如封建社會裏的三堂大老爺會審,坐在辦公桌後邊。

    餘書記發話了:“我們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李良彬,你必須老實交待,其它無路可走。”

    李良彬想爭取最後申辯一下:“餘書記、謝縣長,我如果不叫李良彬,叫李雲華,貪汙犯就不會是我了。”

    餘書記笑道:“是的,如果你叫李雲華,那個存款戶名字也就叫李雲華。巧的是,你恰恰叫李良彬,名字上不要想那麽多,我給你透個底,你的貪汙已經定了,沒有改變的餘地,現在是根據你的交待充實材料而已,你以為你不交待就不能定你的罪。”

    謝平原從老上級餘書記口裏聽到了與當年蘇文英審問張曉風一樣的審案方法,先定罪,後找證據,與封建縣太爺審案草菅人命有何不同。他想替李良彬討公道,恰恰要到老上級處討,去為難對自己乃至嶽父一家恩同再造的餘書記,他實在難於啟口。他深知李良彬的為人,絕不會有貪汙大筆公款的心,也沒有那種可能。他也知道,蘇文英一直為張曉風的事尋找機會出多年受壓的氣。可是,對官場已有頗深研究的謝曉風明白,現在不可能搞清李良彬的問題。隻能等將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謝縣長很嚴肅地說:“李良彬!我勸你要想清楚,貪沒貪汙這筆錢,政府始終會給你搞清楚的。首先態度要正確,黨的政策清楚地擺在那裏,坦白交待,積極退賠,力爭寬大處理。這是擺在你麵前的唯一出路。”

    這是哪家王法?李良彬雖然想不通。但是,他理解了謝縣長的權宜之法,暫時忍受冤枉,以等待將來真相大白的一天。他就順便賣謝縣長一個人情,於是說道:“感謝縣長對我的教育,我相信政府最終不會冤枉好人。我現在無法說清,那麽,我就算貪汙了吧。”

    “對咯!這個態度,我們是歡迎的,根據你平時的工作,我們會考慮從輕處理你的。”餘書記很高興,他一出馬,貪汙犯就招了。

    “貪汙了多少公款?”“一千二百六十元。”

    李良彬按預先想好的細節詳細地交待了貪汙經過,令審訊者們大為高興。

    “存折在哪裏?”“掉了!如果在,早就把錢取了。”

    李良彬被押下去,三位主審人討論李良彬的處理問題。按蘇文英的想法,最好判幾年刑。他也知道自己沒有首先表態的權力。餘中山書記畢竟覺得此案證據不足,他也不想先表示意見,於是說道:“平原,你認為怎麽處理好?”

    謝平原正想先談自己的看法,給老領導提個醒,也就爽快地說道:“我就說一說對這件事的看法:李良彬這件案子要交給公安機關辦理,是最好的。說實話,僅憑名字相同,就推定李良彬是貪汙犯,非常草率,不能成為證據的;即使他交待了貪汙的細節,可是,稍加推理,就可以斷定是不是編的,我們可以看得出他身上的傷,我得嚴肅地問一下蘇局長,有屈打成招的情況沒有?”

    “沒有!我是給李雲飛交待清楚了的。”

    “我還要談一點,他自己交待,貪汙一千二百六十元錢,我們是否該查一下財政局的帳簿,是哪幾筆錢被貪汙了。我做局長幾年,知道他的人品,不是敢以身試法的人,他沒有機會接觸金錢,又從何貪起呢?老領導!當我得知這件事情時,我就有一種草率的感覺。這種先定罪後找證據的做法,很容易搞成冤案。”

    餘中山聽到老部下居然為貪汙犯辯解,心裏很不高興,李良彬貪汙罪,是我縣委書記定的,當真當了縣長,翅膀硬了,敢頂撞老領導了,他很不滿意地說:“平原!李良彬本人都招認了,你怎麽還說沒有這迴事呢?你這個人啦!就是總把人往好的方麵想。人有兩麵性,暗裏的也許就不為人知。”

    謝平原在未說上邊一番話之前,他就進行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直言相諫,一定會惹來不高興。然而,謝縣長害怕尊敬的老上級搞出冤案來,害了別人,也毀損自己的聲譽,對老領導就應該直說,他說:“餘書記!我尊敬的老上級,你也許忘記了張曉風那件事情,蘇局長是一輩子不會忘記的。張曉風是個多麽正直的一個好同誌,我後悔一輩子的是,蘇局長當初就是先定張曉風放走李思琪,再來找所謂的證據,證據沒找,就把他當壞人鬥,弄死完事。我作為副隊長,不敢挺身而出,為張曉風主持公道,才使張曉風含冤死去,後來真相大白了有什麽用,人已死了,至今不能對他的家屬說一聲冤枉。我就覺得,李良彬的事情和張曉風之事有相同之處,如果我再不說,我很擔心會重演曆史。蘇局長,你說說,我的擔心是否多餘?”

    蘇文英被謝平原舊事重提,做了惡事,又有重犯的嫌疑,他失去了爭辯的有力位置。他是左右為難,維護書記,得罪縣長,而縣長抓住了自己的尾巴,他說:“謝縣長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餘書記抓典型的心情也是我們當部下的能領會的,我承認,在處理張曉風的事情上,感情用事,被壞人利用,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至今後悔不已。自從那件事後,我吸取教訓,一切聽從上級領導的安排。”

    餘中山聽了二人的對話,特別是重提張曉風之事,使他對自己的決斷產生疑慮,是呀!萬一搞錯了,雖然對縣委書記構不成大的麻煩,但是,還是聽一聽謝平原的意見為好。他笑道:“平原!張曉風是你的大媒人,你念念不忘喲!你認為怎麽處理為好?”

    謝平原終於達到自己的目的:將李良彬事件來個軟處理,以待將來出現轉機,達到真相大白。他說道:“為了慎重處理此事,我認為:第一,此事是騎虎難下,就坡下驢,不對李良彬追究刑事責任,理由是,貪汙犯罪,有積極退贓表現,從輕處理。第二,不開除工職,工資照發,福利照舊。第三,把他作為內控人員,送到‘長巴山勞動改造營’去勞動改造。這樣做的目的是,既維持了今天事情的現狀,也為今後有個萬一留個後退之路。”

    其實,餘書記已經感到自己是腦袋發熱,定了李良彬的貪汙罪,他又從沒有主動承認錯誤的先例,謝平原的處理辦法很好,他說道:“平原!你能冷靜地處理事情,考慮周到。這件事的善後處理由你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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